12 樂小瑤,車上夜遇!……
火車轟隆隆駛遠,車窗外樂母的身影快速往後退去,最後變成視線中的一個小黑點,漸漸的看不到了。
樂瑤這才收回手坐好,轉頭卻對上三雙或好奇或複雜的異樣眼神。
“你們好。”她點點頭,當先打了聲招呼。
三個和她同坐的人見此都禮貌地笑了笑,之後就沒什麽反應了,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顯得有些不在狀态。
樂瑤倒不強求和他們一定要認識,她釋放了善意,人家不接,那就算了。
不過等她擡頭觀察了一下已經安靜下來的車廂,發現大多數人都和她身旁的這三個一樣,表現得喪喪的,有氣無力的樣子。
看來大家貌似都不是主動要下鄉的,而是迫于現實,無奈之下不得不去當知青吧。
如今這種灰心喪氣的模樣,倒是也能理解。
畢竟都是知青年代的後期了,只有千方百計回城的,哪有積極主動下鄉的?
在這種時候,家裏但凡有點能力關系,基本都不會讓孩子去鄉下吃苦受罪,而必須去下鄉的這些人,想也知道大多都是被家裏抛出來的棄子。
被家人抛棄,前途又無望,還要到鄉下去種地幹活,說不定這輩子都回不來了,能高興得起來才有鬼了。
就在這麽個前提下,車廂裏的氣氛一直沉悶得厲害,沒人冒然開口說話,安安靜靜的,仿佛連空氣都凝滞起來。
直到,有人控制不住,崩潰地開始小聲抽泣,好似一下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寂靜。
當下,有個濃眉大眼的姑娘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呵斥:“哭什麽?哭能解決問題嗎?只是下鄉當知青,又不是讓咱們去前線打仗!”
“聽我的,都高興起來,咱這是響應組織號召,前去支援廣大農村建設,分明是光榮的事,你們一個個都哭喪着臉是啥意思?”
“叫人看見了還以為咱們對領導不滿,這不是扯後腿嘛,這肯定不成。來,我給你們唱首歌,你們聽了都給點面子,一定要笑一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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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爽利的女同志說着就亮嗓唱了首《東方紅》,打頭歌頌了一下領導,将氣氛調動起來。
大家自發被帶動着鼓掌,順便給面子地露出些笑模樣,終于不像剛才那樣喪氣了。
等到一首歌唱完,掌聲雷動,好幾個人高聲喊了聲好。
趁着氣氛熱烈,女同志又拉了個同行的姑娘,讓她給大家唱曲兒,還找了随身帶着二胡的男同志伴奏。
于是不到片刻的功夫,經典的《朝陽溝》片段就在車廂中間響起。
“親家母你坐下,咱們說說心裏話。”
“當啥?啥?啥,當個農業科學家!”
“你那前腿弓,你那後腿蹬……”
熟悉又親切的樂曲聲飄蕩開來,落在沉郁難受的衆人心頭,漸漸撫平他們即将遠行的忐忑不安和驚慌失措,讓大家慢慢随着唱詞思考,随着曲調平靜。
一曲結束,鼓掌聲比之前更加熱烈,大家的心情也變得不再沉重,開始彼此交談起來。
氣氛正好時,列車員推着餐車過來,從中間的走道上穿過,詢問大夥兒誰吃夜宵,只用錢,不要票。
買的人幾乎沒有,因為大家才剛上來,手裏基本都有幹糧應付,誰會費那個閑錢買什麽夜宵吃。
列車員白吆喝一通,見沒人買,又推着餐車去了下一節車廂。
她離開後,有些肚子餓的人開始拿出幹糧就着熱水吃,味道肯定比不上列車員餐車上的盒飯,但墊肚子足夠了。
樂瑤拿出在候車廳吃剩下的綠豆糕,随大流地也吃了點東西,以防半夜肚子餓。
剛吃沒幾口,她感覺到對面一道灼熱的視線望過來,不由得擡頭看了下。
坐在她對面的姑娘手裏拿着一張大餅,正眼巴巴地盯着她手裏的綠豆糕瞧,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樂瑤:“……”
她能怎麽辦,當然是……吃給她看咯。
分享是不可能分享的,這年頭的糧食那麽精貴,誰要是被人可憐兮兮看一下就把吃的分出去,那才是傻,淨等着被人騙幹騙淨吧。
樂瑤雖然暫時還沒這個意識,但她也不會平白無故地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別人,所以只能讓對面的姑娘失望了。
人家姑娘最後只能提議說:“同志你看,我能用餅換你的綠豆糕嗎?”
樂瑤:“???”
大餅換綠豆糕?你怕是在想屁吃。
樂瑤一臉‘你當我傻?’的表情,拒絕之意表現得不要太明顯。
那姑娘趕緊解釋道:“我這不是普通的餅,裏面摻了白糖,是甜餅!”
樂瑤無動于衷:哦,甜餅。
甜餅就甜餅呗,反正沒有綠豆糕好吃,她完全沒有興趣。
“要不你先嘗一口?”姑娘不甘心地掰下一塊遞上。
樂瑤搖搖頭沒接。
獨自一人在火車上,她是不可能碰陌生人給的食物的。
但是大餅姑娘意外的堅持,樂瑤為了盡快擺脫她的糾纏,最後答應用兩塊綠豆糕換了她半塊甜餅。
換來的半塊甜餅沒吃,被樂瑤随手塞進挎包裏。
那姑娘倒是捧着換過去的綠豆糕細嚼慢咽,眯着眼睛吃的倍加香甜。
可能是她吃的太香太甜了,另外兩人也紛紛露出想和樂瑤換塊綠豆糕嘗嘗的意思。
樂瑤:……
都說不患寡而患不均,一個人是換,兩個三個也是換,那就全換吧。
樂瑤一氣兒将剩下的綠豆糕全給了出去,換來一個大菜包子和一小根油條,也不算虧。
換來的東西都被她收進挎包,暫時沒有動它們的打算。
之後她就不再掏吃的出來了,靠窗捧着水壺,一邊喝水,一邊吹着窗外的夜風。
火車已經在勻速行駛,外面黑咕隆咚的,時間大概到了晚上□□點左右。
大家吃飽喝足後又說了會兒話,随着夜晚的降臨,車廂裏的聲音又漸漸低落下去,該睡覺了。
但是真正睡過去的人其實很少,大都閉着眼思考着以後的路,或是無奈彷徨,或是心煩意亂,都在晃晃悠悠的感覺中漸漸變得遙遠,不知不覺間就靠着趴着睡了過去,連列車員什麽時候過來關的燈都不知道。
樂瑤靠着窗也睡着了,半夜被肩膀上的麻痛感疼醒,看到的就是睡倒一片的場景。
趁其他人都在睡,她小心起身出去活動了一下,然後到車門那裏上個廁所,順便接點熱水啥的。
白天她一個人沒法離開行李,只能趁着這個時候做這些事了。
只是沒想到會碰到熟人。
她單單想到半夜起來的不會只是她一個,但也沒料到和人剛巧在這個時間點碰上,且還是張熟面孔。
“韓戰士?”
看着從對面車廂走過來的那個高大身影,樂瑤瞄着夜燈下那張熟悉的臉龐,試探着輕喊一聲。
“樂同志。”男人點了點頭,幾步走近。
樂瑤:……還真是他。
“好巧啊,你怎麽也在這趟火車上?”
韓戰士依舊一身軍綠色,手上拎着個軍用水壺,吐出兩個字:“公幹。”
聽到是公幹,樂瑤立馬識趣地不再多問。
但兩人都拿着水壺,看着都是要接水,一下子就在熱水間門口堵着了。
為此,兩人的動作不禁都頓了下,齊齊停住。
樂瑤首先後撤一步,擡手示意:“軍人優先。”
韓戰士臉上沉了沉,沙啞道:“已經不……還是你先吧,我去方便一下。”說着不等樂瑤再開口,他人就轉身進了熱水間對面的小廁所。
樂瑤不清楚他前半句話裏的意思,見人都進去了,搖搖頭開始接水。
同一時間,廁所裏傳來稀稀拉拉的放水聲,聽得樂瑤表情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禁老臉一紅。
啊,她在這兒接水,他在那兒放水,鐵皮牆又不隔音,好尴尬的說。
幸好是他先進去,不然現在呆在廁所裏的那個就是她了,那樣估計會更尴尬。
待會兒一定要等他走了再進去!
樂瑤打定主意,給自己接完水後,看到一旁韓戰士的水壺,幹脆幫他也接滿,然後湊着洗手臺又洗了把臉,廁所的門才開。
“那個,我幫你接完水了,你拿上回去休息吧。”
“謝謝,麻煩了。”
韓戰士洗了手,提上水壺,如樂瑤所願地轉身離開。
樂瑤見此趕緊打開廁所門進去,尿意上來快憋不住了,還是趕快釋放一下先。
這次換她在裏面稀稀拉拉的,好在深更半夜,外面也沒人了,不會被人聽到,不然真的要尴尬死。
樂瑤不禁慶幸自己在這時候醒了,否則一旦等到明天早上再來這麽一出,到時候有那麽多人排隊,想想簡直就是社死現場。
正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着,外面突然傳來一些動靜。
樂瑤動作一頓,立馬提褲子打理好自己,然後輕輕将廁所門拉開一條縫,透過門縫朝外看的時候,恰好和頭頂那雙熟悉的鳳眼對上。
“…………”
“啊,你怎麽還在?!”
樂瑤臉上一懵,心裏的話脫口而出,随即又很快反應過來,讪讪地描補:“那什麽,韓戰士怎麽又回來了?是落了什麽東西嗎?要不要我幫你找找?”
結果,門外的韓戰士說:“我剛才沒走,一直都在,幫你看下門。”
樂瑤:“……”
我去!
那豈不是代表他剛剛也聽到了她的稀稀拉拉?
意識到這一點,樂瑤瞬間僵了也麻了,內心瘋狂土撥鼠尖叫。
——啊啊啊,我死了!!
情緒瘋漲到臨界點,腦海中突然有滴的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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