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憑空冒出的婚約

“提親？誰來提親？”

“哎喲, 還能有誰，那韓有根家的老婆娘喽，她說你們……”

後面的話漸漸聽不到了, 樂瑤走進供銷點的屋子, 剛坐下沒多久，前面窗戶口那裏就有人篤篤篤的敲窗。

現在就有人過來買東西了？抱着這個疑問，她去開窗看了眼，發現是昨天幫忙做工并吃了酒席的人。

樂瑤心中詫異，面上笑着接待, 問：“叔，你這是想買什麽？”

“還真開了啊。”大叔感嘆一聲，神色中卻并沒有多少意外, 點頭道是想買一根煙抽抽，問她有沒有。

樂瑤微笑的表情一頓, 有倒是有，不過：“叔，确定只買一根，不是一包？”

大叔确定：“就買一根嘗嘗, 味道好的話以後再來嘛。”

樂瑤作為一個不吸煙的人，并不太喜歡香煙的氣味, 也不知道那種東西到底有什麽味道, 但這不妨礙她做這門生意。

确定大叔只買一根, 她也賣，當下拿出幾盒從供銷社進來的各品牌香煙一字排開，問大叔想要哪個牌子。

紅梅，紅塔山，紅山茶, 芒果，牡丹，鳳凰等等，都是當下流行的煙牌子。

大叔眼饞地一一看過，最後選了相對比較便宜的紅山茶，說這款煙不光價格便宜，味道還不賴，帶着淡淡的甜味，每次抽完嘴巴裏都是甜甜的感覺，跟吃了蜜一樣。

樂瑤沒抽過，不懂他說的那些感受，但是就憑大叔這講的頭頭是道的模樣，顯然他之前沒少抽吧，不然哪會如此有經驗。

大叔讪讪地笑，邊掏錢邊叮囑她不要講出去，萬一傳到家中她嬸子那裏，他回去又要挨罵戒煙許久。

樂瑤意會地點頭，将他選的紅山茶挑出來，其他的都再次放進窗戶下面的櫃子裏。

紅山茶喜慶好看的盒子打開，露出裏面雪白飄香的煙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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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一看一聞就知道是正宗貨，沒做假，于是連忙數出兩張零鈔，正想遞給樂瑤買煙，遞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問：“大侄女，這煙你定的什麽價？”

樂瑤道出一早制定好的價格：“紅山茶整包三毛，散賣兩分錢一根，三分錢兩根。”

“不能便宜點？要票不？”大叔試圖講價。

樂瑤笑着作勢要收回香煙盒子，嘴裏說：“大叔你也知道一包煙就二十來根，整包三毛，拆開散賣三分錢兩根都是虧的，不用票，您還買嗎？”

“買買買。”大叔墨跡了這麽一會兒，終于耐不過煙瘾犯了，又掏出一分錢加上，買下兩根煙立馬湊鼻子下聞了聞，一副特別陶醉的模樣，看得人發笑。

等人藏起煙背着手離開，這樁開門紅的生意才總算做成了。

樂瑤收下錢，翻出一個本子和筆，在上面就此記下一筆交易，算是明面上的經營賬本，以供大隊查賬用。

至于私下裏的，那自然是樂瑤自個兒的私賬了，不可為外人道也。

不過眼下剛開張，暫時還沒有機會做私下的買賣，她還是先慢慢賣着從供銷社進的貨，将供銷點成功拉起來了再說。

樂瑤一邊這麽打算着，一邊忍不住支起耳朵往院裏聽了聽，沒聽到什麽內容。

院裏那兩人好像進屋說去了，聲音還挺小的，相隔幾個屋子，除了隐隐約約的說話聲，其他什麽都聽不到。

樂瑤撇撇嘴，心道好家夥，前頭韓某人才剛跟她表白求愛，後腳就有人上門來給他提親，看樣子貌似還是雙方提前通過氣的，不然人家媒人怎麽會貿貿然上門呢。

這幸虧她沒答應啊，不然怕不是要被騙了。

他還說她欺騙他感情，現在一看到底是誰欺騙誰呀。

要她說他們倆半斤八兩，誰也別怪誰，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井水不犯河水，拜拜了您。

由于生理性的荷爾蒙消退，樂瑤現在對此并沒有多少觸動，腦子裏想着韓愈被上門提親，甚至他有可能腳踏兩只船驢了她的事，心裏竟然能做到心如止水、無動于衷，只是有點淡淡的不爽。

樂瑤壓下那絲不爽，遠遠看到孫彩霞迎着早上的陽光，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般朝她匆匆跑過來。

“哎呀，小樂妹子，你真把供銷點開起來啦，速度好快，我們剛商量去給你慶祝來着，你這就開門上崗了。”孫彩霞跑的臉上紅撲撲，到了眼前立馬扶着窗臺氣喘籲籲道。

樂瑤給她倒了杯水遞上，解釋說：“這不是剛要忙好就被人惦記上位置了嘛，不趕緊走馬上任，等着其他人摘桃，到時候我可不得哭死啊。”

“我聽說了，大家都說你辛辛苦苦把隊裏的供銷點跑下來，結果韓梅梅就想撿現成的？”孫彩霞一副求證的八卦語氣。

樂瑤點了點頭，這也沒什麽好瞞的，再說不要臉的又不是她，她又憑什麽替人家隐瞞吶。

孫彩霞得到正主親口确認，頓時一拍大腿，同仇敵忾道：“我的天，還真是真的，竟然想肆意摘取旁人的勞動果實，她可真不要臉！”

“嗯，所以我才連夜弄好供銷點，今兒個就上崗了，這事在大隊算是已經板上釘釘了，任誰再想來搶都不成。”

“對對對，就該這樣，不然都還以為咱們知青好欺負，你可給咱長臉了，一定要好好幹。”

兩人絮叨兩句，樂瑤看時間不早了，問她有沒有什麽想買的，給她優惠。

孫彩霞本來沒打算買東西的，畢竟她手裏錢票都不多，但是樂瑤随口問出來，她卻不能随便拒絕，怎麽也得照顧一下小姐妹的工作不是。

尤其是對方今天第一次上崗，不能打擊，得鼓勵。

她趕忙想了想自己最近有什麽特別缺的，腦袋裏靈光一閃，左右看看，神神秘秘的問：“小樂妹子呀，我那個快來了，你這兒有賣那啥嗎？或者有瑕疵的棉布也成。”

樂瑤剛開始沒聽懂她的暗示，愣了下才心有靈犀地恍然大悟她想要的是什麽。

“衛……月事帶暫時沒進，瑕疵的棉布倒有的。”

這個時候還沒普及衛生巾，大家都用的月事帶，但她自己還沒來，倒是沒想到要進那東西。

不過有瑕疵的棉布是不缺的，樂瑤當時被供銷社打通關系的那個售貨員姐姐塞了好幾塊，說在鄉下很受歡迎，不愁賣不出去。

況且它還不需要票。

孫彩霞沒想到真有，又聽到不需要票，神色立馬一喜，急忙道：“小樂妹子，給我拿一塊看看，什麽價格啊？”

“按塊賣，你要的話，一塊錢将這一塊拿去好了。”樂瑤說着從一旁的架子上扒拉出一塊暗黃色的染色棉布。

孫彩霞眼睛大亮，竟然還是塊帶色的，瞧着就是邊角的顏色糊了一點，其他沒什麽大問題。

而且布料展開後，它的大小完全夠做一件汗衫，餘下的邊角料估計還能縫兩條月事帶的，不要票一塊錢拿下絕對是賺了。

去縣城供銷社買布做件衣裳少說也得兩三塊吧，還得在湊齊足夠的布票的前提下，顏色還不能任意選擇，碰到哪個是哪個，不是白灰，就是土黑，藍色都是緊俏貨，更別提什麽黃色。

即便是暗黃，在如今的鄉下也是一道比較亮麗的色彩，除開那些剛結婚的小媳婦，也就愛美的大姑娘能穿穿了。

孫彩霞同樣是愛美的，何況她現在還當上了老師，急需添件衣裳營造出體面的形象出來。

所以眼下這塊黃棉布可是及時雨，又便宜又不費票，她哪能錯過。

“小樂妹子，我買了，你先給我收着，放學後我再順路來取。”孫彩霞咬牙說道，肉疼地掏出一塊錢付上。

樂瑤笑着接過錢，擋着她的面把那塊布包好放起來。

孫彩霞的視線随着轉動，想起什麽，忽然問其他的瑕疵布都是怎樣的。

樂瑤會意地說其他的不是黑就是白，還有土藍藏青，黃色的有且僅有一塊而已。

孫彩霞這才放心了，眼看上課的時間快到了，連忙和樂瑤告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跑向隊小學的方向。

這兩道‘開門炮’放過後，随着太陽升起，漸漸地有其他聽到消息的人過來瞧瞧看看，湊熱鬧的多，買東西的少，不過大半個上午的時間下來，多多少少也做成幾單。

萬事開頭難，樂瑤并不着急，畢竟現下可是供應者市場，東西都缺着呢，只有買不到的人，沒有賣不出去的貨。

中午來臨時，樂瑤見沒有顧客上門，索性關了供銷點，準備回去吃午飯。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辦公大院裏已經變得靜悄悄的，媒婆不知什麽時候走的，大隊長也沒現身，不知道是出去了，還是在屋子裏忙着辦公。

樂瑤沒有過去打擾對方的意思，這個時候見面彼此都尴尬，她還是悄悄的走比較好。

盛夏時節，樹梢上的知了吱啦吱啦地鳴叫，院子裏的人擡頭看正中的房門一眼，轉身蹑手蹑腳狗狗祟祟地溜了出去。

樂瑤溜出大隊辦公室的大門，輕松一口氣，肚子開始咕嚕咕嚕的抗議，于是顧不上多想其他，趕緊加快腳步往李婆婆家走。

李婆婆因為家庭特殊，在養殖場那邊撈着個不輕不重的活計，半天時間忙完就回來做飯了，等樂瑤趕回去時，午飯已經做好，就等她回來開吃。

樂瑤看了下，做的是涼面條。

用紅薯面和玉米面揉出來的二合面面條，再加上涼拌黃瓜加蒜加香油的澆頭，在這個炎熱的天氣裏吃起來特別爽口。

李婆婆給她拌了一碗，順道問：“供銷點開的咋樣？”

樂瑤接過吃了一口，點頭：“還不錯，阿婆以後有什麽想要的，都可以和我說說。”

李婆婆笑着應聲直說好，還道這樣一來大家都方便，不用再費勁跑到縣城供銷社，有啥想要的就在大隊供銷點買，省事又省力。

“大隊這買賣肯定能做起來，崗位你守牢了，好好幹。”

聽她這語氣，八成也是聽到什麽風聲了，在關心叮囑她呢。

樂瑤領了這份好意，悶頭幹下兩碗飯，回屋歇過晌小睡一會兒後，又起來洗把臉，給自己加上一份午餐肉，吃完立馬去供銷點開工。

她前腳到地方打開窗口，後腳辦公大院裏就有了動靜。

韓大隊長也從水叔家吃完午飯回來了。

兩人像是冷戰一般，僵持着誰都沒去找誰。

樂瑤自認已經說清楚，自然不會再黏上去找不自在。

而韓愈心裏還存着氣，又聽某人之前的話需要再仔細想想，順便還得應付媒婆上門這件事，決定暫時放過樂瑤，等他料理了麻煩事，等他們倆都冷靜冷靜，再來解決兩人的終身大事也不遲。

提到麻煩事，晌午時分剛過，韓愈的麻煩就上門了。

樂瑤坐在靠街的窗戶口後面，親眼看到前大隊長家老娘帶着媒婆風風火火地找上門，進院就高聲喊着大隊長，問他為啥不答應親事，他們家水靈靈的姑娘嫁給他，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大隊長黑着臉從公務中脫身出來，沉聲道：“不要大聲喧嚷，這裏是大隊辦公的地方，哪裏容得你們這麽吵吵鬧鬧的！”

見他這樣不給面子，前大隊長老娘表情僵了僵，随後又很快硬氣道：“咱們兩家都有婚約，馬上就成親家了，還講什麽吵不吵鬧，趕快來把婚期定下，辦了終身大事再說。”

韓愈聽到這話臉色更加黑沉，餘光注意着供銷點緊閉的屋門，口中厲聲反駁：“哪有什麽婚約，我都沒算你們自主主張跟媒人胡說的賬，你居然還敢帶人上門定什麽婚期？！”

前大隊長老娘哎喲一聲，耍賴道：“咋沒有，這不是雙方默契認下的嘛，我家苗苗那麽年輕好看，配大隊長你一個快三十的男人還虧了呢。”

“是啊，是啊，大隊長可別忙着拒絕，這樣好的姑娘，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啦。”媒婆提前收了前大隊長老娘的錢，此刻當然幫着她這邊說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自說自話，全然不顧大隊長的個人意願，只想耍耍小手段促成這樁大好的婚事。

可惜大隊長不配合，厲聲厲色地拒絕：“我不同意，沒有的事我不認，你們趕快離開，別再糾纏，不然我就……”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前大隊長老娘杵着腰不以為意，還在那兒笑說：“不然怎樣？這婚事若是不成，傳出去怎麽都是女方吃虧，難道大隊長想不負責任？”

大隊長臉上開始浮現不耐之色，“我說了，本就沒有婚約，也沒什麽婚事，是你們一直在無中生有、胡攪蠻纏。”

“再這麽下去就是耽擱大隊公務，我沒責任擔負不存在的婚約，但有責任替你們叫來警察同志。”

前大隊長老娘臉色一變，下意識喊：“叫警察同志？你想幹啥？！”

“幹什麽？”大隊長啪地一聲關上門，走到兩人跟前凜然道：“告你們公然在大隊辦公室耍流氓！”

前大隊長老娘：“！！！”

媒婆：“！！！”

“不至于，不至于，沒到那個份上啊，大隊長。”媒婆心虛地趕忙開口勸。

前大隊長老娘也被唬了一跳，再看韓愈那一身強硬的氣勢，終于意識到眼前這人并不是可以讓她随意拿捏的對象，她也早已不能像老頭子還在那會兒一樣随心所欲，三兩句話就安排好一個後生的終身大事。

何況，這位大隊長也不是他們大隊的後生，雖然他是從這裏出去的，也姓韓，但外人始終就是外人，根兒不在這裏，她想憑借長輩的身份拿腔拿調都行不通。

更別提她們剛才那麽做好像把他惹毛了，眼下人正冷眼冷色的，沒一個好臉兒。

這樣還怎麽談婚事，怎麽做親家？

人一點不好糊弄哇！

前大隊長老娘不甘心地嘟囔：“叫、叫什麽警察同志，他們都忙得很，不用麻煩，不成就不成呗，幹啥這麽兇……”

媒婆一旁勸：“哎喲我的老大姐，你少說一句吧。”沒看你們大隊長已經火了麽，還敢虎口拔須呢。

樂瑤聽到這裏忍不住想笑，合着兩方人根本沒通好氣，是前大隊長老娘剃頭挑子一頭熱呀。

這是想硬着來向大隊長逼婚嗎？

可惜鋼鐵直男一點不買賬，前大隊長老娘的小算盤算是打錯了地方。

最後兩人果不其然被韓愈冷酷無情地趕了出去，再不聽她們在那兒瞎哔哔什麽有的沒的。

“再鬧下去就記過！”一句話将兩人攆走，韓愈轉身對上樂瑤意味深長的目光，本能地解釋起來：“樂瑤同志，你不要聽她們胡說，什麽婚約婚事的，我都不清楚，沒有的事。”

樂瑤信他這話，但是想到某件事，不禁幽幽問道：“你真不知道？”

“真的，媒婆上門說提親，我還奇怪來着。”韓愈斬釘截鐵。

樂瑤哦了一聲，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可是我好像記得韓苗苗同志提過這事兒呀，說你們兩家打算相看，只不過當時你沒承認。”所以她那會兒也就沒計較，光顧着思考突然冒出來的劇情和兩人關系了。

韓愈一臉茫然，顯然早就把這事兒忘掉啦。

因為事情本就是子虛烏有，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現在聽到樂瑤提起，他一時還真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說的，在哪兒說的？”

“天黑，小樹林。”樂瑤給出提示。

韓愈：“…………”

貌似還真有這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