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青黃不接三月時

樂瑤備的貨裏有酒, 還是正宗的二鍋頭，用小玻璃瓶裝着的那種，有二兩的、五兩的, 還有大瓶的。

後者基本賣給隊裏需要辦事的人家, 前者則是被好酒的隊員尋摸買去，喝上幾口解饞暖胃。

本來沒多少人知道，這不今兒個機緣巧合，消息一下傳開了，想喝酒的一窩蜂地就迫不及待找上了門。

有錢不賺是傻蛋, 樂瑤趕緊開門開窗，将一小箱子小瓶的二鍋頭拿上來，随便他們選。

能來買酒的手裏都有閑錢, 一人瞧着買上一瓶，或者關系好的兩人合買一瓶, 歡歡喜喜回家尋下酒菜。

樂瑤忙完這一波，收好錢記完賬，又把窗口和門關上了。

大隊長聽到動靜出來看一眼，沒話找話問：“忙完了？”

樂瑤點點頭, 掏出口袋裏預留的那瓶五兩的二鍋頭，搖了搖示意：“你要不要喝？”

大隊長下意識掏錢, 看來是有意。

樂瑤沒要錢, 把小酒瓶塞給他就揮揮手走了。

前腳她剛走, 後腳水叔過來叫韓愈回家吃飯，看到他手裏的二鍋頭，止不住的樂：“我說晚上想喝點小酒，叫你嬸子給我整倆下酒菜，她還不樂意, 現在你把酒送來了，不信她不允。走，咱爺倆回去喝兩盅。”

“這是小樂知青給的。”韓愈意有所指地交代。

水叔卻沒啥奇怪的，嘴裏還道早看出你倆有貓膩，結果磨叽到現在還沒個正式的苗頭，瞧着都替他着急，現下終于有點進展了，我滴個老天爺，不容易呀。

韓愈聽得臉紅，又忍不住笑。

是啊，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有些進步了。

就在這樣熱熱鬧鬧的氛圍中，七六年的新春佳節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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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那天，樂瑤早早關門，跑回去和李婆婆祖孫倆一起貼對子做年夜飯，為過年做最後的準備。

李婆婆包了很多元寶餃子，都是豬肉白菜餡的，料都放的很實惠，面皮是用白面做的，沒出鍋就聞着挺香。

“肥年，今年過個肥年，往年時候那能吃到這樣的好東西。”李婆婆邊幹活邊忍不住感嘆。

樂瑤嘗了只餃子，覺得味道不錯，轉頭親自下手炒了兩個小菜，把李婆婆心疼的夠嗆。

因為她做菜一把大手，油啊鹽啊什麽的都舍得放，炒出來好吃是好吃了，就是挺費東西的，哈哈。

等到紅對子貼好，年夜飯做好，隊裏已經開始有人放開飯的鞭炮了。

李婆婆準備的也有，飯剛做好，她立馬拿出來點上，下一刻噼裏啪啦的炮仗聲頓時炸響起來。

樂瑤捂着耳朵站得遠，對這東西憷的慌。

狗娃卻歡喜的緊，踩着新棉鞋啪嗒啪嗒跑過去撿啞炮玩，嘻嘻哈哈，樂的跟小傻子似的，被李婆婆逮住一把揪回來，不讓他亂跑。

放完鞭炮，年夜飯就開始了。

李婆婆将飯桌擺在堂屋，旁邊點了一個火盆，關上一扇門，三人就坐上桌烤着火開吃。

年夜飯做的比往常的夥食豐盛，有魚有肉又有菜，搭配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白面豬肉餃子，再沒有比這好吃的東西，一年也就這麽一次，不然怎麽說小孩子都向往着過年呢，因為過年有好吃的呀。

狗娃就很興奮，胃口大開，吃的都和樂瑤差不多了。

李婆婆也放開了讓他吃，還是那句話，一年就這麽一次嘛，讓他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的多是有福氣。

當然了，她提前準備好的有山楂，等吃完飯叫小家夥當零嘴啃幾個消消食。

樂瑤嫌山楂啃着酸牙，吃過飯把一把山楂敲碎煮成一鍋山楂水，比單啃山楂味道好，不信看狗娃那抱着碗牛飲的表情。

吃罷飯，又消了食，三人開始湊到火盆邊坐着守歲，結果撐到半夜還是沒撐到底，午夜剛過就迫不及待地各回各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樂瑤是被DuangDuang響的開門炮震醒的，起來一看天還烏漆墨黑的，李婆婆卻已經在廚房忙活了好一會兒，早飯已經快做好。

樂瑤趕緊起來搭把手，趕在天亮之前将新年的第一頓早飯弄好擺上桌，然後又點上一挂鞭炮放完，讨個吉利。

早飯比較簡單，就是把昨晚剩下的菜熱一熱，又煮了早前包好凍在外頭的餃子。

“吃完飯按照規矩該去給長輩拜年，小樂知青有啥安排？”李婆婆随口問道。

樂瑤想了想，“你們忙着不用管我，我可能去供銷點瞧瞧。”

大過年的，小孩子手裏都有了壓歲錢，估計會來供銷點買零嘴，她過去大概能再做一波生意。

順便，再給某人拜拜年，送個一份新年禮物。

李婆婆看她心裏有數，也有了自己的安排，于是吃過飯後放心拉着孫子走了，看樣子應是去找同族的親戚拜年聯絡感情去了。

樂瑤一個人也不想待在家裏，索性就按照她說的那樣，拿上準備好的禮物往辦公大院走。

這個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路上到處都是來往的去拜年的人，特別是瘋跑着的小孩子，結伴挨家讨零嘴，碰到是親戚的人家還能得份壓歲錢，都十分積極活躍。

樂瑤邊看變笑，走的很慢，直到天亮才趕到辦公大院。

如她所料，供銷點窗口外已經圍了一群小毛頭在等着了，看到她過來立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叫她開門，他們要買東西。

樂瑤顧不得把新年禮物送給某人，先被這群饞嘴的小家夥纏着開門營業，賣出去一些糖果點心和小玩具，才把他們打發走。

回頭，韓大隊長不知何時已經過來，正靠在門框上看她工作。

樂瑤回轉身發現了他，他就笑着說聲新年好，開門大吉。

看剛才的情況，可不是開門大吉嘛。

“新年好呀。”樂瑤好笑地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韓愈三兩步走上前，手被樂瑤一把拉起來，攤開手掌，一個四四方方的禮物盒子被放到上面。

韓愈眉眼含笑：“什麽東西？”

“新年禮物，你自己拆開看看合不合心意。”樂瑤矜持道。

她說讓拆，韓愈幹脆就當着她的面真拆開看了，發現是一雙皮手套，和之前他拜托她編織的毛線手套不太一樣，更厚實更保暖，正适合眼下寒冷的天氣戴。

韓愈當即戴上試試，嘴角禁不住噙上笑，點頭評價：“很好，很實用。”他很滿意。

樂瑤看出來了，也很滿意。

畢竟自己送的禮物得到認證，她這個送禮物的人也很高興。

不過……

“這是我送你的，那你有沒有準備我的？”

別告訴她，他沒準備啊，有來有往才是王道。

韓愈動作一頓，在樂瑤即将失望的神色中伸手探進懷裏，轉眼拿出一支秀氣的女士鋼筆出來。

“這是我上次去縣城買的，就打算過年送給你來着。”沒想到晚了一步，被她捷足先登了。

樂瑤一把奪過看了看，怎麽瞧怎麽滿意，當場吸了墨水寫上幾個字試試，手感還不錯的樣子，算他過關。

經過這次互送新年賀禮，兩人的感情慢慢地開始變好了，在沒人的時候開始朝黏糊的方向發展。

不過因為還沒正式确定關系，有人在時，他們還是很注意避諱的，沒叫其他人知道倆人準備處對象的事，除了已經看出情況的水叔和李婆婆。

他們倆都不是多嘴的人，在樂瑤兩人沒有公開前，他們自然不會将這件事說出去，都瞞的好好的。

年後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回家探親的孫彩霞就回來了，給樂瑤帶回不少土特産，也就是她回去前說的好吃的。

樂瑤收到後挺高興，特地讓李婆婆整治一桌出來，邀請孫彩霞連帶幾個要好的知青一塊過去吃頓飯，說說家裏情況和新年展望啥的，算是一起樂呵樂呵。

樂呵之後，她估摸着樂軍這時候八成也探親完回大西北了，就是這次他沒再中途下車來找她。

不找就不找吧，她也不想費錢招待他吃喝。

反正他們這兄妹情就跟紙糊的一樣，經不起任何波折。

正月過去，天氣開始漸漸變暖，但仍舊感覺挺冷的，莊稼地裏倒是化凍了，麥苗長勢不錯。

但随着二三月到來，青黃不接的時候也如期而至，每年這個時候家家戶戶的餘糧基本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而地裏山裏卻還都是一片枯黃，什麽吃的都找不到，只能勒緊褲腰帶硬撐，撐得過去就活，撐不過去就是個死。

這是往年，今年又有些不一樣，因為隊裏多了個供銷點，而供銷點裏賣糧，還不用票。

起先大家夥還不知道，樂瑤也沒宣揚。

還是有一家糧食吃完，家裏孩子餓的哇哇大哭，當家的男人沒辦法，本着試試的态度跑到樂瑤這裏問有沒有糧賣。

樂瑤當時說有，那男人又期期艾艾地問光用錢買行不行，他家沒糧票。

他知道縣裏這時候有賣高價糧的，不用票，但那貴的很，他家那點錢都買不了多少，所以只能期望樂瑤這裏能夠一如既往地有實惠可搞了。

事實上樂瑤這兒的确有實惠，糧食賣的和要糧票的正常糧一個價，還不用票。

男人一聽高興壞了，立即回家拿錢賣糧。

過後消息傳開，前來供銷點賣糧的絡繹不絕。

樂瑤來者不拒，對外說是提前準備充分，倉庫裏糧食足夠，大家不用搶，只要拿錢來買即可。

因為這個，水叔還以防萬一過來和韓愈一塊坐鎮了幾晚上，防止有些人占便宜上頭，連那點錢都不想花，夜半三更跑來冒險偷糧。

樂瑤覺得應該不至于，她賣的糧食真不貴，少少買一點回去就着鹹菜啥的都能撐過青黃不接，何必冒險犯事兒呢。

實際情況也是如此，在水叔和韓愈警惕的幾晚上，沒人敢來伸手偷糧食。

這說明青山大隊的風氣很好，韓愈來到後管理的不錯。

艱難的時候一過就是陽春三月，萬物複蘇，草長莺飛了。

草木瘋漲，有新年的野菜可以采着吃，同時地裏也有雜草開始冒頭，大隊的鋤草工作緊鑼密鼓地安排起來。

樂瑤這次不用下地，就看着孫彩霞他們又扛起了鋤頭，下地前腿弓後腿蹬了。

因為農忙時候嘛，隊小學那邊又放假了，全體師生需要下地幹活，為自己掙工分掙口糧的同時，也充分體驗下農民伯伯勞動的辛苦。

孫彩霞下午下工，幹完活苦哈哈地跑來和樂瑤訴苦，說歇了一個冬天，好不容易養嫩一點的手又要累糙了。

樂瑤對此愛莫能助，不過可以贊助她一盒蛤蜊油，幹完活記得泡泡熱水，然後睡前擦手，效果應該不賴。

孫彩霞死馬當活馬醫，拿回去試了試，感覺還行。

這法子很快在女知青裏風行，樂瑤積壓的蛤蜊油一下子就賣出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