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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祈之當天離開病房後沒有再返回,晚間江楠的一些大動作的行為只能由丹青姐妹幫忙。
由于賀祈之昨天對他科普過AO關系的知識,介于男女關系及AO差別,江楠只肯讓她倆扶扶手臂肩膀。
衛生間不大,容入兩個人就擠,除了讓伊丹幫忙把自己的腿吊起來外,其餘的都是他自己來幹,一是他看得出來這倆姐妹似乎不習慣與他單獨待在一塊,二是男生在女生面前的那點尊嚴尚存。
畢竟他從前也想過自己未來會找一個怎麽樣的妻子。
在協助江楠回到病床上,看護士來換了藥後,丹青姐妹就存了準備離開的想法,單身AO待在一個房間實在太危險了。盡管他們沒那個想法,但始終是心存顧忌。
但江楠還沒休息,他們也不能說走就走。
怕江楠無聊,賀祈之是給他帶了幾本書的。江楠此刻攤開着其中一本,沒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納進眼底,反而悄悄擡眼去看在窗邊吹風的姐妹倆——他們仿佛想用那點秋風吹滅自己燥熱的心。
江楠是個會看臉色的。
他醞釀了一會兒,半晌打起一個長長的哈欠,眼睛擠出兩滴生理性淚水,随意一抹合上書冊,半個身體往後仰倒,後腦勺貼在枕頭上,像是真的很困,發出一聲低喃:“好困。”
風吹動着伊青的小蘑菇頭,她不鹹不淡的發問,瞧不出任何情緒:“你要睡了嗎?”
在隐瞞情緒這點,伊青可比伊丹強多了。
江楠對他們點點頭,就見伊青給伊丹一個眼神,伊丹随即走向門口,邊走邊掏出對講機。
伊青則走至床邊,給他把床搖平,這是每天早晚必有的動作——主要是怕江楠坐起時會把力使到腿腳上。
伊丹很快回來,她與妹妹視線相對,一個點頭說明了可否。
伊青給他放好書,站在床邊說:“你睡吧,我們半個小時內還會在門口,有什麽事就叫我們。”
“好,你們回去了也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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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丹在後邊歪出半個腦袋,“楠楠晚安啦。”
“晚安。”
道過晚安後江楠并未入睡,伊青在門外不時偷偷觀察,能看到他發呆似的看着窗外,持續了很久,那兒有一輪彎月。
半個小時很快過了,伊青再度起身在房門透明板處張望——江楠躺着的姿勢沒有變化,側臉也還是對着窗外,大概是才睡沒多久。
伊青拉着姐姐重新坐回門外靠背椅,“江楠才睡下,我們再待十分鐘。”
…
隔天是病房最熱鬧的一天,除了賀祈之和丹青姐妹,江楠聽了幾天的蘇萬裏和餘嘉名都來了。
他們昨天下午就帶着安伯回來了,只是整理工作和安置安伯花了好些時間,今早聽說賀祈之在江楠這,就一道來彙報工作。
彙報內容大概就是安伯的情況和這幾天消耗的資源。
安伯在外頭跑了五天,昨天在蘇萬裏背上時就沉沉睡去,回到宿舍迷迷糊糊洗了澡,頭發沒吹就倒在床上。
後來還是蘇萬裏給他吹幹的。
安伯這會還沒醒,賀祈之大手一揮就把餘嘉名派去盯梢,讓剩餘人待命,轉身拉着蘇萬裏上到頂樓。
頂樓風大,什麽妖魔鬼怪都能吹走,賀祈之嘴裏叼了煙,給蘇萬裏遞去一根,靠在馬賽克牆上點燃香煙。
蘇萬裏一眼看出端倪,默不作聲的要了火,夾在兩指之間只抽一口,張嘴時冒出袅袅白煙:“怎麽?有心事沒人說?”
“可不是嘛。”他也不啰嗦,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塊,瞧着還新,就這麽直接人給了樹洞。
蘇萬裏小心着手裏香煙,打開紙塊飛速掃了兩眼,再度望向賀祈之時眼皮都擡高了不少:“95%?百年難遇啊隊長。”
“你看看名字。”
蘇萬裏視線轉移到報告的名字上,“江楠?就是那個被你打傷的小朋友?”
賀祈之抓了抓頭發,按照實際年齡,江楠已經有69歲了,可外貌和認真還在19歲,蘇萬裏不知道這點,江楠在他嘴裏确實是個小朋友。
“你們這是一槍定情了?”
“沒有。”賀祈之左右看了一圈,沒看到垃圾桶,把煙頭摁在地上磨了磨,打算待會下樓再找垃圾桶丢,“也不可能。”
蘇萬裏的煙燃了半根,風把煙灰吹落,他将報告重新疊起,塞回賀祈之手中,問:“你怎麽想?”
“就像你對安伯那樣想的吧,不過還好,我和江楠沒有任何感情基礎。”賀祈之說,“但我打傷了他,九八特種隊就得照顧着他點。95%契合度太高,什麽都有幾率發生,這之後我會盡量少來。丹青姐妹對單身的Omega有點恐懼,今後大概會常派你和嘉名來照看他。”
“行,我了解了。”
“江楠和安伯有點關系,等安伯休息好,讓倆人見見面聊聊天也行。”
蘇萬裏:“嗯,等他休息好了我會和他提。”
***
古代有腰牌代表自身,當今有身份證證明自己。江楠五十年前的那張身份證必然要作廢,上報消息說明他是生于19年前,也就是Z4598年,那他需得要辦一張對應身份的身份證。
三天後來的還是賀祈之和丹青姐妹,都是知情人,賀祈之說話便沒有顧忌,在病房內同江楠編造了一個身世——
江楠生于Z4598年12月13日,因為家人對基地軍官不抱信任,這些年來在基地外25公裏的一個小鎮躲避、生存。一年前小鎮有大批變異者入侵,家人不幸被感染變異,而他身為抗體攜帶者沒有受到感染。躲避半年,最終選擇投奔基地,恰巧在路上碰到逃跑的安伯,被中校賀祈之誤認為是感染者,被子/彈擊中小腿,這才帶回基地治療。
這身世編得半真半假,講起來卻真真的,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小姐姐就這麽淚眼汪汪的給他辦了手續,通知五個工作日後來取。
離開□□處不久,江楠坐在輪椅上直笑,笑完了就和賀祈之商量,也要把這個給安伯講講。
安伯前天睡醒就被蘇萬裏帶來了,但腦子還沒清醒,迷迷糊糊聽了江楠的身世,也不知道聽清了沒,就跑到門外,賴着蘇萬裏把他背了回去繼續睡。等到那天下午徹底睡醒才回過神,又一度跑到病房,瞪目結舌的再聽一遍。
他也是知情人。
難得從醫院出來,賀祈之打算帶着江楠在基地內逛一圈,讓他看看如今人類生活在什麽地方、基地其他地方是什麽樣子。他不擔心人多雜亂,由他推着,就不會有多少問題。
出了□□處就是一片居民區,樓房都是從前用來出租的老房子,再往前去,就是居民彙集的小集市。
賀祈之邊走邊和他介紹着:“華南基地整體是個不規則的圓形,醫院是中心點。在這些樓房之外,就有上次你見到的哨塔,一共十座。你看前面,那邊有個小集市,一共有二十多個攤位吧,但大家擠一擠,經常能擺出三十來個位置。”
“他們賣什麽?用什麽來交易?”江楠有些疑惑,“總不會是錢吧。”
“還是錢。”賀祈之說,“錢是維持社會發展的重要産物,如果沒這東西,這個集市不會像現在這麽平和。”
話語之中,他們已經接近了集市。
賀祈之接着道:“當然,這個錢不是之前的人民幣,是擁有華南基地印章的貨幣,出了華南基地,這些錢幣不能買東西。”
“那萬一到了別的基地呢?”
“可以用這個貨幣換成對應基地的錢幣。”
江楠的問題很多:“他們的錢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工作。”賀祈之說,“食堂工作人員、農民、清潔工、搬運工、醫務人員、資料員、教職人員、軍人……總之基地裏還有很多職業。當然還有擺攤賣貨,有做手工玩具的,有幫着織破舊衣服的,還有賣吃的,不過吃的做得不多,主要是怕浪費。”
越接近小集市,那吆喝聲就越響亮,江楠聽他喊的大概是“生菜”和“番茄”,也真看到有人手裏挽着菜籃子,籃子裏就躺着幾個不大的番茄。
這兒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賀祈之推着他走進鬧市,與紛紛擾擾的人群融為一體。
他依舊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
這裏多數人都認識賀祈之,走了沒幾步,江楠聽了起碼六七聲“賀中校”或“賀隊長”,人人都是笑臉相迎,人人都對未來抱有希望。
“哎,小賀!”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人群裏傳來。
江楠朝聲音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個老人朝着他們揮手。
他告訴賀祈之:“有個老爺爺在叫你。”
賀祈之笑說:“那是陳信爺爺,人挺好的,他在這賣了幾年豆腐花……他今年68,算來,應該和你是同輩。”
江楠眉頭稍蹙——陳信?和他認識的那個人名字一樣?
還是同輩,難不成就是那人?他還活着?
賀祈之在輪椅之後,沒能注意到江楠的表情,已經推着他前往豆腐花攤位之前。
“來來,小賀,爺爺請你吃豆腐花。”說着話,豆腐花已經盛好,裝在不鏽鋼碗裏,淋上香甜可口的紅糖水,就成了一碗簡簡單單的甜豆花。
賀祈之還是從兜裏掏出一張紙票,“爺爺,你不收錢我可不吃。”
這事他大概是沒少做,老人也就把那張紙票塞進褲兜。
他這時才注意到坐在輪椅上的江楠:“喲,這還有個小子啊……瞧着怪眼熟的。哎?腿怎麽了?”
江楠沒有回答,一絲微笑都沒有外露,只靜靜地注視着老人的面容——很熟悉。
賀祈之喝着豆花替他回答:“這是不小心給我弄傷了。”
“你也忒不小心了。”陳信蒼老的面容上浮現一絲責怪,轉眼又化成笑容,他對江楠望去,“爺爺給你也盛碗豆花哈!”
“我不喝。”江楠終于發聲,聲音冷漠的讓老人與他對視。
這讓陳信放下長勺,他眯着眼睛細細看江楠的臉,看了好一會,目光逐漸變得難以置信,嘴巴就張張合合好幾回。他終于開口問了:“孩子,你,你叫什麽名字?你……你認識江楠嗎?不對不對,你有親戚叫江楠嗎?木字旁那個楠。”
賀祈之停止了喝豆花的動作,他把碗放在攤位上,目光中情緒下沉。
“有啊。”江楠沒有告訴他名字,冷漠的目光直視他,回答後面的問題:“我爺爺和我說過,他沒出生前有一個兄弟,就叫江楠。”
陳信迫不及待的問:“他,他現在怎麽樣?”
“死了。”江楠毫不猶豫的說,“在我爺爺出生前就死了。”
答案讓陳信顫抖,他伸出那雙生滿了老人斑的手,像枯木一般,有些無力的蓋在自己臉上。
他終于是脫力了,跌坐在攤位後的小椅子上,痛哭開始是無聲的,幾秒之後控制不住,爆發出嗚咽,嗚咽中夾帶了無數句“對不起”。
周圍人群聽到哭聲,朝着這邊聚集,賀祈之幾乎是下意識就要疏散人群。
往旁走開半步,他的袖角就被緊緊拽住——是江楠拉着他。
江楠擡起頭,賀祈之好像看到他眼裏的疲憊。
江楠說:“我想回去了。”
賀祈之猶豫一剎,還是朝他點頭,離去途中他掏出對講機,呼叫隊友在三分鐘內趕往正門集市,疏散人群、安慰陳信老人。
江楠一路無言,賀祈之也不問。
他們上了醫院電梯,對講機裏伊丹講述着完成任務的小報告。
對講機裏沒了聲音,電梯之中響起江楠的疑惑。
“為什麽施暴者能平平安安活到老?”
賀祈之沒能回答。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奇怪,好人不一定能長命百歲,甚至還有很多英年早逝……這誰都做不出回答。
樓層就快要到,賀祈之回想起陳信方才的模樣,那是懊悔的、痛苦的、愧疚的。
他想出了一個不知能否安慰江楠的答案:“或許就是要他活到老,這樣他就會有幾十年的歲月,來回顧那些讓他愧悔的所有事。他這一輩子都是痛苦的。”
江楠問:“你怎麽知道他痛不痛苦?”
“剛剛他的反應,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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