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靠着岩壁,放眼往外望,江楠能看到整片森林,樹幹都是一樣光禿禿,遠一點的地上就是黑一片白一片的。
安伯把人打暈就回到自己身旁,江楠松懈下來,半擡着眼皮掃一眼那個被五花大綁的Alpha,“他剛剛……想撲過來幹什麽?”
“你受傷了,控制不了信息素,他沒有标記過Omega,聞到你的信息素就瘋了。”安伯說,“這些士兵不像特種隊的隊員,對Omega信息素的抵抗訓練并不多,所以他沒控制得住。”
江楠聽着,難捱的将眼皮合上,從頭到腳的疼痛讓他喘不過氣,說多一句話就感覺要半條命,可他反倒不想處在安靜的環境中,一安靜下來,他好像就能聽到墜崖時周邊人驚慌的聲音,以及車子下墜時撞擊在硬物上的巨響。
這樣想着,腦袋上的疼痛感莫名加重了些。
從前他因為腿傷害怕槍響,到如今他卻希望那一聲能從天而降……好像槍聲到了,賀祈之就到了。
他閉着眼睛向安伯問:“賀祈之會不會來?”
“會的。”安伯同樣靠在岩壁上,“賀祈之會來,蘇萬裏也會來,九八特種隊都會來。”
“他們會不會找不到我們……”
“我們在路上留了标記,他們會看到的。”
江楠有些頭疼,“萬一找不到呢?”
安伯沒說話,察覺到他眉宇緊皺,連忙将他放下,枕在自己腿上,“楠楠,你腦袋撞到了,別再想些亂七八糟的了,不然頭更疼。你先睡一會,睡醒賀祈之就來了。”
頭确實是疼,不僅疼,還暈乎乎的。
江楠這一摔可不輕,除了腦袋,渾身的骨頭仿佛在咯吱作響,特別是後腰舊傷位置,像是有人将後腰的一塊脊骨拆出來又裝了回去,疼得他起了“摔死了就不用這樣受罪”的想法。
但他驀地想起伊丹走時,周圍所有人那種悲恸情緒,迅速把這種不健康的想法甩出腦外。
他現在有賀祈之了,怎麽都要好好活着,他要活着去見賀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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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楠不再說話,在疼痛與眩暈之間種下瞌睡蟲,希望救援能盡快趕來。
***
下午14:40,九八特種隊已經從山腳出發,山腳偏東南方,而蘇萬裏手中信號機指向棕熊越野車的最終信號點在西北方向。
山路開不了車,走步也是易滑難行,好在他們穿的戰鬥靴防滑,若是像普通民衆穿得板鞋,指不定要在這摔上多少次。
他們走了足足半個多小時,特種隊內沒幾人喘大氣,反而有人在認真找尋時發出一聲感嘆:“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毛都沒有。”
“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念詩。”背着狙/擊/槍的伊青向餘嘉名瞥一眼,“你簡直比萬裏還适合‘楊萬裏’這個外號。”
“但一切要往好處想啊!”餘嘉名說。
賀祈之沒心裏管他,朝前方帶路的蘇萬裏問:“萬裏,還有多遠?”
蘇萬裏說:“信號機顯示還有一段距離,我們這樣步行上去,還得一個小時。”
“媽的。”賀祈之痛罵一句,後邊的隊友都不敢再出聲。
只見賀祈之往前大跨幾步,走在蘇萬裏旁邊,看了看他手裏的信號機,确定方向後向那邊走快了些,“加快救援速度!”
“是!”
所有人齊聲答應,緊緊跟随隊長的腳步,原本一個小時的路途讓他們四十分鐘左右便到了。
15:50左右,他們終于找到那輛從高處墜落的越野車。
除了越野車,還有圍在越野車周邊的變異者。
這些變異者聞到了血腥味,循着味道找到墜落在山底的越野車及士兵屍體,他們已經把摔落在周邊的屍體吃得血肉模糊,屍體好些地方已經沒了血肉,森森白骨裸.露在外。有人的腦袋被啃食了一半,一邊眼眶裏沒了眼珠,裏面只是一片空洞。
那輛越野車大概是被變異者翻了一個面,他們按照痕跡能夠看出墜落方向,如今四個車輪朝着天,幾名變異者從破壞後的窗子鑽進去,正在裏頭大快朵頤。
賀祈之飛速觀察這一群變異者所在的位置,帶領所有人員舉起槍,輕聲下達命令:“森林內不易用手/榴/彈,所有人拿槍,大陽原地保護狙/擊/手,餘嘉名、小山負責左邊,萬裏和我負責前面,其餘人負責右邊。距離足夠立刻開槍,五分鐘內解決在場所有變異者。”
他們不必回應,舉着槍窸窸窣窣往三個面向移動,伊青躲在巨木後架着槍,向着變異者最多的前方。
第一聲槍響乍起,變異者所有注意力轉來,只是沒等他們反應,便已額心中.彈,倒在原地。
五分鐘的最後一秒到達,賀祈之将冒着白煙的95式背回身後,向着滿是屍體的越野車走去。
他面上瞧着平靜,腳步卻透露着其中的焦灼。
在方才看到變異者圍着越野車啃食屍體的那一刻,一種恐慌油然而生,不是對這種變異者生了什麽恐懼情緒,而是害怕變異者啃食的對象會是江楠。
于是他三步并作兩步往越野車去,第一時間翻找後座的屍體。
在他翻開兩具變異者的屍體後,那種恐慌倏忽而逝——後座裏只有一具屍體,那人身材魁梧,皮膚黝黑,顯而易見是一名Alpha。
不是江楠。
繃在心裏的一根線松了松,至少現在得到一個有用信息——兩位抗體攜帶者都還活着,他們怕變異者循着血味尋來,就先逃離了原地。
跟在他身後的蘇萬裏看見眼前場景顯然是松了一口氣,他把信號機遞給後邊背包的大陽,對賀祈之問:“隊長,我們下面怎麽做?”
賀祈之看向他,又面向其餘人:“江楠和安伯有很大幾率活着,并已經等待了四個小時的救援。現在大夥開始往前方東西北三個方向尋找,仔細看看地上、樹上、石頭上有沒有标記,然後循着标記方向尋找,同時路上注意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藏人的地方。現在按照剛剛分好的,伊青和大陽跟我,抓緊時間,開始分頭行動,但凡找到一個标記,就吹響口哨,發射信號燈。”
“是!”
按照方才的分配,九八特種隊迅速朝着三個方向開始找尋,他們一邊往前去,一邊左顧右望的觀察着樹幹石頭有無标記。
賀祈之一批人往前走了三百多米,即将要看不到左右兩邊的隊友,自己這一路都還沒找到一星半點的标記痕跡,也沒看到哪裏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不過賀祈之并未因此變得急躁,他不過走了三百多米,這離越野車還太近,江楠身旁有安伯,安伯從前也是優秀軍人,他定是會帶着江楠躲遠些,甚至會躲到變異者注意不到的地方。
只是三百米過去了,不可能連一個标記痕跡都沒有,或許不是這個方向?
正想着,一聲口哨響起,黃色信號燈從西北方向發射,信號燈飛射至半空閃爍一會兒,光就消失了。
賀祈之領着人往那個方向沖去,很快看見正在一棵樹幹前觀察、等待的餘嘉名等人。
看見隊長趕來,餘嘉名朝他揮揮手,喊道:“隊長!這裏寫着‘九八’兩個字!”
還沒趕到,賀祈之對他們道:“繼續往前找!”
他們應了聲好,繼續往前搜尋。
賀祈之停在樹幹前,盯着那兩個用匕首刻的字,對同樣跟來的蘇萬裏望去一眼,說:“這不是江楠的字。”
“也不是安伯的。”蘇萬裏說,“看來棕熊小隊還有活人。”
剛剛到達墜崖的越野車時,看到躺在不同位置、血肉模糊的棕熊小隊隊員,他們只顧着江楠和安伯是否有遇難,所有心思都放在救援兩位抗體攜帶者身上了,并未對棕熊小隊遇難人員進行清點。
“是好事。”賀祈之表示,“起碼有人保護他們。”
蘇萬裏同意的點點頭,那邊便又傳來餘嘉名找到第二個痕跡的高喊,他們快步跟去。
…
眼看太陽已往西邊走,照着森林的光越發偏黃,他們這一路也不知找了多少刻着“八”和“九”的樹幹和石頭,直到找到最後一個刻着字的石頭,他們也沒找到人。
賀祈之不信邪,又讓人往各個方向的兩百米外去找,可無論從哪邊回來的人都說沒有再看到文字标記。
賀祈之這才是急了。
跟找了一路都沒說話的伊青站在賀祈之身後,她是狙/擊/手,天生敏感,雖然此處以外再沒有标記,但她能感覺,這附近一定有什麽可以躲藏的地方。
提出這一點後,所有人都在埋頭找,餘嘉名甚至懷疑這山林當中是否有防空洞,喊來大陽把地上一塊巨石翻開,卻是什麽都沒有。
他們往地下找,伊青則仰着頭轉了一圈,最終把目光鎖定在一片陡峭的岩壁上,岩壁上方有一塊石頭往外延伸,輪廓瞧着像個半圓。
“隊長。”她看着那邊喊了一聲,随後伸出手去指,“他們會不會在那邊?”
賀祈之望去,那邊距離并不遠,很可能是一個躲藏點。可為什麽喊了他倆的名字那麽久,他們都沒有回應呢?
不管人是否在那,賀祈之還是帶着人往那邊走去。
湊近後一聲聲呼喚有了回應——有一把匕首從上方扔出,但并未扔出太遠,匕首在岩壁邊上停住,重心不穩的搖晃一會兒,随後帶着幾顆碎小石子跌落。
“他們在上面!”
不知誰大喊一聲,這一聲狠狠砸在賀祈之頭上,他頓時像只脫缰野馬,邊跑邊把後背上的槍給扒下丢在地上,在靠近石壁後手腳利索地往上攀爬!
到達山洞前,他第一眼便看到那個被五花大綁、鼻青臉腫的棕熊隊隊員,擡頭望去,安伯面色蒼白的靠在石壁上,而江楠正躺在他的腿上,一動不動。
“江楠。”賀祈之快步走去,蹲身之時就聞到江楠無法控制的信息素,抓着他的手緊了緊,而後又略帶驚恐的松開——他能聞到江楠冒出的信息素,這就說明江楠身上有傷。他怕江楠有傷,讓自己這麽一碰,會更加嚴重。
他對意識尚清的安伯問:“他怎麽了?”
“撞到頭了,現在是睡着了。”安伯說,“我給他檢查過別的地方,沒有骨折,但是估計是摔得太狠,他說渾身都疼。”
“那你呢?”
“我沒事。”
“安伯!”蘇萬裏已經從岩下爬來,他向着安伯沖去,“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蘇萬裏。”安伯說話居然帶了一絲哭腔,他朝蘇萬裏伸出雙手,仰着身子抱住他,渾身力氣都落在蘇萬裏雙肩上,“我好累啊……”
看他沒有受傷,蘇萬裏這才放心下來,“好了好了,我來了,我來了。”
賀祈之沒讓他們親昵太久,他更在意江楠的情況,“蘇萬裏來幫我。”
“要怎麽做?”蘇萬裏放開安伯,讓安伯靠回岩壁上。
“我把楠楠背起來,你拿繩子幫我固定住他。”
“好。”
因為江楠沒受傷,賀祈之的操作就方便了很多。他拉起江楠的手臂,在蘇萬裏的協助下把江楠背起,又用攀岩用的缰繩把江楠固定在他背上。
安伯雖然此刻也是有力無氣的樣子,可到底比江楠好多了,趴在蘇萬裏背上還能晃晃腳丫,根本不用缰繩固定。
确定江楠能穩在他背上,賀祈之這才準備往下爬。
臨走前他又是瞅見那個被綁住的Alpha,不禁好奇對安伯問:“他是怎麽回事?”
安伯說:“聞到楠楠信息素瘋了,然後被我打暈了。”
愛侶被人惦記,賀祈之眼皮微眯,對他透出一個鄙夷又厭惡的目光,随後朝他走近,狠狠一腳踢在他的小腹上,那個Alpha頓時睜了眼,劇咳起來。
賀祈之背着江楠蹲下/身,帶着那樣冷漠的眼神看着那人,來自強者的龍舌蘭信息素散出,死死壓制着躺在地上的人,“我不管你怎樣幫過兩位抗體攜帶者,但你給我記好,我背上這個,是我賀祈之的人。”
說罷,賀祈之抓着他的衣領,拖着往山洞邊緣走,喚一聲大陽,就把手上的Alpha扔了下去,讓大陽接住。
賀祈之抓着岩壁岩石往下爬,幾乎到岩壁底下,他感覺身後的小腦袋輕輕動了動,随後江楠幾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賀祈之……?”
“嗯,是我。”
“你來了啊……”
“對,我來了。”
後面江楠沒再說話,賀祈之站在地上後輕喚着江楠的名字,然而這次沒有回應,方才那些仿佛都是幻聽。
他沒有再呼喚江楠,只想迅速返回基地,帶江楠進行治療。
離開了山洞,賀祈之和九八特種隊的所有人按着标記原路返回。在往回第三個标記時,他們看到前方烏壓壓的一片,原以為是變異者接近,可定睛一看,看到的都是身着軍裝的士兵。
他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賀中校”,即刻放松了警惕。
除他們以外的救援也趕到了。
華東基地出動了直升飛機,停駐在入山外的空地上,他們帶來了醫務人員,在傷者上了飛機的那一刻,立即進行救治。
賀祈之把背上江楠交給了醫務人員,坐在直升飛機的一角,疲憊的靠在鐵皮壁上。
江楠被一群人圍繞,他靠着人群見那一點空隙去看他,看着看着,一只眼睛忽然被水一樣的東西糊了。
他用力擦了一把臉,悄悄把那一點給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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