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倒V)

“不會放棄嗎。”

金屬勺在杯中攪動,冰塊相互碰撞咔噠咔噠作響。旋轉的漩渦模糊了倒映出的井上千束的輪廓。

“堅定了目标就絕不妥協,降谷零果然還是和警校時期一樣,都沒有改變太多呢。”

“早就變了,”安室透眉尾下垂,笑得無奈,眼神也似熄燈後的夜晚,逐漸黯淡了下去:“畢竟……”

他只吐出兩個字便未再言語。

帶着薄繭的手掌向上攤開,安室透垂眸望向自己舒展開的掌心。

視野對焦于掌心處的紋路,凝視的卻是遙遠的過去。回憶裏誤闖的無辜目擊者躺在地上,用帶血的雙手拽緊了他的黑色西裝褲。

“救救我,求你……”

嘴邊挂着粘稠的鮮血,腹腔處破開的大洞血流不止。

“我妻子還在等我回家,孩子……我的孩子下個月就要出生了。求你,救救我。”

血管被碎片割裂,肺部也被擊穿,如果救護車不能在二十分鐘內趕到,他不可能活得下來。

隐藏在金發下的耳機滋滋作響,是組織裏負責監管他的人的聲音:“安室透,你在猶豫什麽,趕緊把他做掉。”

“求你,救救我。”

“殺掉他,快動手。”

“救我……”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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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撕碎寧靜,耳邊的□□與哀求被畫上句號。安室透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擡手擦去飛濺在臉上的鮮血,他甚至沒有皺一下眉頭,但眼眸卻失去了高光。夢裏男人哀求的面容和同僚猙獰的笑在眼前如同不停閃爍的幻燈片,交換重疊。清晨醒來時将臉浸進盛滿水的洗漱池中,望着鏡子裏狼狽的自己,一次次在心底質問自己「你到底是誰」,是維護正義的警察廳公安降谷零,還是組織成員安室透。

發梢處的水珠代替無法流出的眼淚,沿着下颚線滾落。

握着槍的手;在警校大禮堂敬禮宣誓會永遠守護正義的手;殺害無辜的手;誓要保護民衆的手;沾染鮮血與罪惡的手……

都是他安室透的手。

思緒不斷下沉,井上千束卻在此時突然伸手牽住了安室透。

安室透手心朝上,井上千束掌心朝下。她牢牢握住安室透的兩只手,溫暖的體溫順着相連的掌心被傳遞給他。

井上千束笑着與滿臉錯愕和迷茫的安室透對視,她眼底蓄着真摯:“你看,你的手,握住了我。”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麽,但是正因為有你們的存在,我們大家才刻意相安無事地坐在這裏喝茶聊天。如果沒有自甘奔赴黑暗的你,就不會有站在光裏的我。”

“是你用雙手托起了我哦。”

正如此刻他向上托舉的掌心,手掌上是井上千束握緊他不放的雙手。

「你到底是誰」這個無數次被噩夢驚醒後反複拷問良心的問題,其實早已從井上千束這裏得到了答案。

——你是我正義的夥伴。

井上千束幾個月前發送來的那條短信,至今還封存在降谷零的心底,永不删除。

敏銳的情感洞察力,雖然不知道安室透回憶了怎樣不堪的往事,但井上千束此刻說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

說完她也不管安室透作何感想,只吐舌調皮一笑:“不過追求我的事,就算你堅持,我也不一定會答應哦。”

快速把話題從沉重的氣氛中撈出來,以玩笑的口吻說着拒絕的話,井上千束收回雙手,笑着朝着安室透眨了下眼,便站起身要走。

女子纖細的指尖從掌心處劃走,像羽毛細細掃過肌膚,卷起一陣癢意,卻是丢進池塘的石子,在心底激起一陣漣漪。

向來機敏的男人難得反應慢了半拍,他眸子微顫,掌心收緊虛握。

下次,他一定會在井上千束抽回雙手前握緊她的手。十指交叉,絕不放開。

被溫暖的情緒感染,安室透也忍不住嘴角挂笑,仰頭将咖啡一飲而盡後也跟着站起身。

他跟在井上千束身後,走了幾步卻被人吸引走了注意力。

“真是的,那個女人也沒有來咖啡廳嗎。”

早上和女朋友爆發激烈争吵的男人正撓着濕漉漉的短發,四處打量着似乎是在尋人。

“可惡,要是被我逮到了,非好好揍她一頓不可。”

“啊啦~”安室透頓住離開的腳步,上前兩步,笑着對男人道:“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如果動手打女人的話,我不介意把你扭送到警局哦。”

“哈?你算什麽東西,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

“唔,”井上千束上前兩步,并排站在安室透身側:“請容我自我介紹一下,井上千束,警視廳搜查一課現役警員,職位是巡查部長。如果你的女朋友遭到任何外傷或意外,我會判定你為第一嫌疑人并進行傳喚審訊哦哦。”

“啧!”男人皺眉咬牙露出個不爽的表情,頗為忌憚。但緊接着卻又冷哼一聲,一臉無所謂地扭頭直接離開了。

目送着男人離開,安室透和井上千束對視一眼,皆是無奈。

井上千束:“所以他剛剛要找的女人其實不是早上和他發生争吵的女朋友吧。”

安室透皺眉:“大概率不是。他在聽到你自報身份時确實有被威懾到,但緊接着下意識流露出地無所謂的态度,應該是因為他剛才叫嚣着要揍一頓的其實另有其人,你的那番言論無法對他造成威脅。”

“哼,人渣。這樣的家夥,遲早會被揍的吧。”

目送着男人消失在視野裏,安室透也沒在多說什麽,只是帶着井上千束離開了咖啡廳。

但現世報似乎來得太快了一些,不管是安室透還是井上千水,誰都沒有想到十二個小時後,再次見到對方時,他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當天夜裏,聽說了半夜敲門事件的松田說什麽都不願意離開井上千束的房間。他抱着胳膊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非要親自守夜,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恨不得把那位呼喚着「奈奈醬」的家夥逮住撕碎。

井上千束鋪好床墊後擡頭看了眼跪坐在一邊的松田陣平,他一身深色西裝勾勒出修長的身形,長腿窄腰。一雙蔚藍色眸子不同于萩原研二自帶憐惜屬性的下垂眼,只消和他對視一眼,便能被他眼底的堅毅擊中內心。

若說研二是個性格像小太陽的人,那松田陣平就是把太陽藏在了眼底。

但……

他一臉認真嚴肅地端正跪坐着,板着張臉不怒自威,氣場自帶的威懾力。明明是能讓人望而卻步的飒氣場景,卻讓井上千束聯想到了可愛又奇怪的畫面——穿着警服的黑背狼犬。

房間內寂靜無聲,但井上千束就是莫名覺得她甚至能聽到松田陣平從喉嚨處發出類似大型犬發出警告時的嗚嗚低鳴聲。

“噗呲。”

忍不住握拳遮住嘴角笑出聲。

松田陣平:“……?”

“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井上千束笑得眉眼都彎了:“只是覺得陣平好可愛。”

“可愛什麽的……”

松田陣平皺眉,帶着茫然的情緒小聲嘀咕抱怨道:“哪有用可愛來形容男人的。”

“而且該說不虧是幼馴染嗎,陣平在某種程度上和萩原真的很像呢。”

都是大型警犬類型的男人,只不過他們兩一個是愛哼唧唧撒嬌讨要好處的金毛,一個是帶出門會威風十足的德國黑背。

但這些話絕對不能說出口,不然這兩個家夥一定會向她抗議示威的。

于是井上千束頂着松田疑惑到能擠出問號的目光,也不做解釋,只是心情頗好地自顧自哼着小曲開始鋪第三床床墊。

松田陣平:“床墊的話,鋪兩床就好了啊。”

“因為陣平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啊。這樣的話,研二和安室就絕對不可能願意回房睡覺了吧。他們兩下樓買咖啡和啤酒,現在也應該快回來了。”

“啧。”

輕聲啧嘴,松田陣平皺眉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卷發,有些苦惱:“但我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住啊。萩這家夥也真是的,既然昨天就知道了這件事那就直接幹淨利落地解決掉啊,幹嘛拖到今天。”

“他們昨晚有提出在我房間留宿順道逮住嫌疑人,不過被我拒絕了。還是說陣平更希望他們昨晚能留下來幫我解決問題?”

“啧。”

默默把頭扭向一邊,松田陣平感覺自己更煩躁了。

“而且啊,”井上千束鋪好第四床床鋪後,起身伸了個懶腰舒展因為跪姿而有些發酸的後頸:“陣平總說讓我不要把你當成小孩子,結果陣平自己就把我當成了小孩子。”

“哈?我哪有。”

“就有哦。”

井上千束上前幾步,與松田陣平面對面并排跪在在榻榻米上,身體前傾,豎起一根食指笑着說道:“我明明有再三保證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危機,如果對方再次出現的話一會第一時間向你們求救,但陣平說什麽都不肯放心。這明明就是把我當做小孩子了。”

“唔……”

想要反駁卻又發現找不到可以立足的論點,思索半天,松田陣平反倒自己先紅了張臉。

——因為在我這裏,你就是需要被我好好保護的小孩子。

這種保護欲過度的話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他當然知道井上千束自身的實力,撂倒一個成年男性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除非對方是體型壯碩的練家子。

“你呀,”用食指輕輕點在松田陣平額頭,井上千束笑得無奈:“你這個樣子,那我出去執行任務逮捕犯人的時候你要怎麽辦?跟在我屁股後面貼身保護嗎?”

松田陣平紅着臉把頭扭朝一邊,一言不發。

如果是執行公務,他雖然擔心但也會相信井上千束的實力。但在聽說「有陌生男性半夜敲千束的房門」後,整個事件的性質瞬間就不一樣了。松田陣平下意識就忽略了千束自身的實力,滿腦子都是「有個混蛋半夜在陌生的場所敲我女人的房門」。大腦被憤怒的情緒所占領,非要把這家夥親手揪出來揍一頓不可。

現在冷靜下來以後,他反倒羞紅了臉。

“真是的……”裝腔作勢地故意擡高音量:“那我回去了!”

說罷便站起身作勢要走。

“千束你不可以讓任何人進你房間,包括那兩個家夥。等會記得鎖門,發現不對勁立刻打我電話,知道嗎。”

“是是是,知道了。陣平看上去明明是直球型選手,結果居然是爹系男友嗎。”

“唔,爹系男友什麽的!真是的,我走了!”

已經臉紅到耳朵尖都可以滴血了,根本不敢回頭和身後笑得揶揄的井上千束對視。

結果就在松田陣平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啪的一聲,整座旅館再次陷入黑暗。

十來秒後,在一片怨聲載道中,電閘再次被推回原位。

突然的光亮有些刺眼,井上千束下意識擡手擋住眼前的光亮,适應了片刻後挪開手,卻看見原本已經打開房門,長腿都跨出房間的松田陣平啧了一聲,關上門又折返了回來。

井上千束:“诶?”

“斷電可是危險的信號,”松田陣平自顧自解着領帶,将脫下的西裝外套疊放整齊,“不管是不是巧合,今晚我都必須守在這了。”

“……哪怕萩原他們也會因此要求留下?”

“哪怕他們也鬧着要留下。”

“哎……”

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井上千束捂着臉,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無可奈何,只能默默把自己的床鋪拉到最角落,離那幾個大男人的床位遠遠的。再搬來兩把椅子,把衣物挂在椅背上試圖遮擋一些視線。

“那麽,晚安啦,笨蛋先生。”

相安無事的一晚,井上千束已經陷入淺眠。鑽進床鋪各懷心事的三人注視着漆黑的天花板,難以入眠。

松田陣平:“金毛混蛋,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安室透:“想都不要想,你們兩個挖牆腳的家夥才該趕緊投降認輸。”

萩原研二:“哈?放棄可不是我的行事風格。”

小聲嘀咕的房間,整齊擺放在垃圾桶邊的空啤酒瓶。似乎有什麽正在悄悄改變,卻又什麽都沒有變。

松田陣平:“喂降谷。”

降谷零:“什麽?”

松田陣平:“你和諸伏那家夥,一切都還好吧。”

降谷零:“那當然。”

松田陣平哼了一聲:“想也是,畢竟你們可都是不輸給我的家夥。”

短暫沉默後,萩原研二忍不住出聲:“真是的……喂小降谷,小陣平的意思是,如果需要幫助,可以随時找我們。我跟陣平還有班長,大家一直都會在的。”

“……”安室透只是凝視着漆黑的天花板,片刻後才擡手捂住了似乎有些濕潤的眼睛:“真是的……知道了。”

房間再次歸于寧靜,只剩漸漸放緩的呼吸。

直到太陽緩緩升起,都再無人出聲。

翌日井上千束一行人聚在餐廳裏享用着豐富的早餐,把三文魚壽司喂進嘴裏的萩原研二正眉飛色舞地介紹接下來的行程。

窗外沒有喜鵲,但風撩動樹梢發出附有節奏的飒飒聲。本該寧靜的清晨結果卻被一聲尖叫打破。

跌跌撞撞跑來的女子,身後還跟着同樣臉上失了血色的招待生。

“不、不好了!我男朋友他!”

作者有話說:

開了一個新坑,求求各位官老爺們收藏一下呗。

目前暫定名字《米花街正義手冊》,1V1,男主是研二。

是偏歡脫沙雕風的文,全程哈哈哈。

感謝在2022-04-04 19:49:27~2022-04-05 21:21: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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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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