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井上千束見過降谷零和降谷零所扮演的角色展露出的各種笑容。

是降谷零時,在又一次以超優異成績打破學校記錄後,他彎起嘴角的樣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是泛着波光的湖面,內斂卻耀眼奪目,光是站在那裏就足以吸引走周圍人全部目光。

披着「安室透」外衣與千束第一次正式見面時,他挂着客套的微笑,以陌路人的身份說着禮貌生疏的話卻狠狠中傷井上千束心中最後的愛慕。

作為「波本」,同樣的面孔卻笑得更具攻擊性。是盛開在生亡彼岸的花朵,危險卻散發着致命的誘惑,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但不管哪種笑容都沒有此刻眼前看似無辜的笑更具壓迫性。

看着一點點壓過來的男人,井上千束默默扭動身子往長沙發的另一端一寸寸挪過去。但她挪一截,安室透就靠過來一截,直到把千束逼進沙發最角落,不得不緊緊挨着扶手蜷縮起身子。

帶着薄繭的指腹點在千束鎖骨處的紅痕上,井上千束縮緊肩膀偷瞟向身側的男人。

安室透越是笑得溫柔,井上千束就越是不安。

大腦高速運轉,試圖從過去二十四年的知識庫裏檢索出有用的經驗對策。飛速思考,思考失敗。

如果把千束比喻成一臺筆記本電腦,那主機大概已經因為超負荷運轉而發出嗡嗡嗡的風扇轉動聲了。

安室透臉上笑容漸收,他寶石般透亮的紫灰色眸子沉澱着複雜的情緒。

千束擡起頭與安室透無聲對視,她能從安室透如陳年紅酒般積攢着滄桑與成熟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身影,就仿佛他滿眼都是她。

女人柔軟的面容倒映在安室透眸子裏,并随着他不斷靠近的動作變得清晰。

千束如同被美杜莎注視的石像,呆愣片刻後她一把推開安室透,逃命般連滾帶爬地竄出酒吧。

井上千束不知道安室透想要做什麽。或許是想落下一吻文;亦或者只是想看清她胸口暧昧的痕跡,确認一些不願承認的事。

但她逃了,丢盔卸甲。

逃避不是一個好方法,麻煩總是會源源不斷找上門。

所以在三天後,梳洗完畢推開自己房門的井上千束在屋外撞見了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人——戴着棒球帽的安室透站在她左手邊鄰戶的屋外,手上握着一柄防盜門鑰匙正轉動門鎖。

見井上千束推門出來,安室透先是露出個驚訝的表情,而後微笑着轉身朝她招手。

“真巧啊千束,沒想到你居然住在這裏。看樣子我們能成為很長一段時間的鄰居了。”

絕對不是錯覺,安室透笑着朝她打完招呼後,視線在她身上快速掃視一番——特別是鎖骨一塊的位置。在确認沒有奇怪的痕跡後,他才笑得更開,心情不錯的樣子。

井上千束:“……”

不我不覺得這只是一個巧合,而且我的鄰居不是姓小林的三口之家嗎,他們是什麽時候搬走的。

“是要去工作了嗎,我屋裏有海苔飯團,你等等,我去拿給你。”

“等下啦透。”

一把拉住已經推開房門準備進屋的安室透,井上千束感覺自己頭都大了。深呼吸一番,她很想問清楚安室透到底想幹嘛。

安室透當然知道千束想問些什麽,但他只是笑得純良,眨着眼歪頭,故作聽不懂的樣子。

千束松開拉着安室透胳膊的手,她用力抿了下嘴唇,出聲道:“你……”

“叮咚——”

突然響起的短信提示音打斷了千束好不容易才醞釀好的情緒。是松田陣平,他已經買好早餐在樓下等她。

雖然會繞一段路,但松田陣平他們每次都會從警察宿舍提早出發,買好熱乎的早餐再接她上車。下班後也會擠在比宿舍寬闊好幾倍的新屋子裏一起做晚飯。

閱讀完短訊內容後,井上千束偷瞄了一眼安室透。

“是陣平那家夥發來的吧。”

笑眯眯的安室透。

“!!”

吞咽下舌根處的唾液,井上千束挂起溫柔的笑容試圖轉移話題:“能和透做鄰居真的很榮幸,但我上班快要來不及了,就先告辭了哦,回見。”

說罷便三步并兩步直接拐進安全通道。

雖然有電梯,但安室透注視向她的目光如芒在背。井上千束實在做不到在安室透熱切到能燒穿她後背的目光中故作鎮定地等候電梯。她現在只想快速從對方的視野裏撤離。

強裝鎮定地拐過樓梯口,徹底脫離安室透的視線後,井上千束越走越快,最後直接邁開長腿逃似的噔噔噔就往樓下跑。

安室透搬來和她做鄰居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松田陣平他們知道,不然醋缸子一定會被打翻,漫出來的陳年老醋能多到直接把她腌入味。

但當井上千束順着樓道出現在一樓停車場時,穿着西裝的松田陣平已經雙手插兜,面露不滿地圍着一輛白色馬自達出聲質疑:“我要是沒記錯,這輛白車是安室透那家夥前段時間新買的吧。”

明明是爆物處隊長,卻在案件分析方面有着敏銳的嗅覺和洞察力。松田陣平冷哼一聲,扭頭看向井上千束:“那家夥搬來和你做鄰居了?”

井上千束:“……”

不敢對視,只能默默挪開視線。

“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醋缸子已經翻了,根本來不及扶。

“是透他自己搬過來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對手指,心虛到不行。

但松田陣平只是從鼻子裏丢出聲冷哼。

“唔……陣平我餓了,早餐,我們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上前兩步挽住松田陣平的手,左右搖晃試圖撒嬌。

“哼,上車。”

一雙明眸被黑色墨鏡遮住,叫人判斷不清松田陣平臉上的表情。嘴角小弧度勾起,松田陣平就是吃千束撒嬌這一套。

被喜歡的女人抱着胳膊搖晃,以親昵纏綿的語調從舌尖喊出他的名字。就算知道千束是故意的,也知道被千束這麽抱着撒嬌十有八九是發生了會惹他生氣的事或是有事相求,但他就是喜歡。

以前在警校時,尚未開竅的松田時常單手托腮地看着聯誼上的女孩子們用近似撒嬌的語态和萩原說話。那時他心中充滿了不解——這種黏糊糊的說話方式到底哪裏好了。

但事實證明這真的很香。

不僅香,甚至巴不得千束直接長在他的胳膊上,天天抱着他的手臂撒嬌。

井上千束摟住他時發出的聲音全都很好聽,不管是現在還是……咳。

機動隊另一位王牌隊長萩原研二今天不用值班,等千束忙碌了一天坐着松田的車回到公寓時,萩原已經系着印有兔子圖案的圍裙在鍋爐前煎牛肉。

包括圍裙在內,萩原研二往千束新屋子裏塞了不少兔子元素的東西,為此沒少挨千束揍。

“研二,我們回來了。”

一前一後進入屋子,井上千束脫下鞋拐進廚房打算幫忙,卻被萩原研二捧住了臉。

笑容向來元氣滿滿的男人如今板着臉,眉宇間透着不爽。

嘴角下撇,萩原研二挂着濕漉漉的下垂眼露出個失落的表情,也不說話,就是一個勁委屈。

“研二你怎麽了嗎,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

擡手在萩原頭頂輕輕搓揉,井上千束試圖像以往那般安撫萩原。

“千束醬。”

癟着嘴表情失落,像一只看到主人在樓下撸別人家狗子的大金毛。

“嗯?”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狗了。”

直接把井上千束揉進懷裏,萩原研二用臉在千束臉上蹭個不停。

“嗯!?”

震驚到不知該作何反應,什麽叫在外面有其他狗了。

“我看到了哦,新搬來的鄰居安室透。”

鼓起腮幫試圖做出委屈又可愛的表情,但萩原才剛抿起嘴唇就立刻洩氣。他真的有小情緒了,是十個親親都哄不好的那種。

“千束醬有機動隊惡犬還不夠嗎,居然還在外面養了條黑皮警犬。”

“我沒有……”

槽點太多,甚至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千束醬。”

“我在。”

“我們明天就去登記結婚吧。”

剛好從衛生間推門出來的松田陣平:“……?”

發生了什麽,他不過去行了個方便,為什麽剛洗幹淨手出來就聽見自家幼馴染的爆炸性發言

“喂萩,我還沒走呢。”

“小陣平你真的超級不會讀空氣,沒看我心情不好嗎,”萩原研二帶着絲哀怨的氣息幹巴巴道:“而且你的和我的,有區別嗎。”

“唔……區別是不太大……”

被萩原抱在懷裏揉搓個不停的井上千束:……?

不!這個可以有區別!

“千束醬,結婚。”

“……”

萩原研二身上散發出來的哀怨氣息就快要實體化,井上千束甚至不敢出言拒絕。總感覺說「不」會導致很慘烈的後果。

所以還有比現在更慘烈的戰況嗎。

有。

當系着圍裙的新村智——實則是諸伏景光敲開井上千束的房門時,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好,我是剛搬過來的鄰居。今晚因為做了很多菜,我一個人完全吃不完,所以想邀請你一起用餐。”

頂着井上千束身後機動隊惡犬們虎視眈眈的眼神,諸伏景光笑得溫柔和善,滿臉無害。

真正剛搬來的陌生鄰居是斷然做不出初次見面就邀請對方到家裏做客的事,就算真的只是晚餐做多了,也只會選擇把多出來的部分裝盤分享給鄰居。

但諸伏景光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鄰居是井上千束,,當然不會去在意那些有的沒的——不如說他會搬過來就是沖着眼前這位笑容柔軟的女人。

如果千束身後沒有兩只散發着滾滾黑氣的機動隊惡犬,他想千束大概率會接受他的用餐邀請。

“叮——”

電梯發出一聲清脆提示,會讓局面變得更複雜的男人踩着燈光出現在過道。

“哎呀,新村你回來了啊。”

提着一袋冰鎮飲料的安室透笑眯眯地朝諸伏景光打招呼,爾後扭頭看向井上千束:“要一起用餐嗎,我們可是特意準備了很多大餐。”

井上千束:“……”

臉上雖然挂着笑,汗珠卻像瀑布般滾個不停。

所以續被機動隊惡犬夾在中間後,安室透和新村智又将成為把她置于修羅場的新鄰居嗎。

救命,好窒息,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一起嗎?”

“謝、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家先生已經做好了晚餐,今天就不去做客了,下次吧。”

開玩笑,根本不敢答應。就算諸伏景光把全世界最頂級料理全擺在井上千束面前,她也絕對不敢點頭說半個「好」字,不然事後一定會被機動隊惡犬欺負到第二天被迫請假。

大腦亂作一團,擅長察言觀色但從沒處理過這種局面的女人陷入了短暫的思維短路。她微笑着說出的話不僅沒能化解局面,反而讓空氣在一瞬間陷入凝固狀态。

被拒絕了進餐邀請的卧底兩人組面露遺憾。特別是新村智,兩個小時的辛苦随着千束一聲拒絕全部付之東流。但真正讓他們面露愠色的還是千束口中那句「我家先生」。

似宣誓歸屬權的詞彙搭配上她身後勾起嘴角笑容得意的同期,發音清脆的四個大字如今聽起來格外刺耳。

但機動隊惡犬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因為結尾那句只是用以客套的「下次吧」而黑了臉。

——你還想有下次!?

以他們對千束的了解,如果今天諸伏景光前來邀請時他們兩都不在場,千束真有可能會答應——這只兔子真的很喜歡諸伏景光的廚藝。

于是齊刷刷黑了臉。

沉默在幾人間無聲蔓延,空氣也跟着焦灼起來。原先在四個大男人間穿梭着劈啪作響的電流突然安靜下來,濃烈的火藥味随之而起,四股強烈的視線齊刷刷指向千束。

井上千束笑得恬靜,但內心的小人已經開始滿場子亂跑、瘋狂尖叫。

本意是試圖把整個事糊弄過去,今晚過後直接搬得遠遠的。但直到空氣凝結、氣溫驟降,井上千束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一句話同時得罪了四個男人。

屋外是笑得危險的卧底先生,屋內是已經準備好收拾她的機動隊惡犬,她該往哪逃。

笑容勉強,井上千束從包裏掏出手機的動作僵硬得像個生鏽的機器人。還好她明智,事先把那個人的電話存在了快捷鍵裏。

手指顫抖着按下「5」——前四個數字則分別對應松田,萩原,安室透和新村智。

鈴聲響過幾次後被接通,井上千束不等對方說話便率先用微微帶顫的聲音搶先發言:“伊達班長,請問你現在方便嗎,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務必快來救我。”

這個時候也只能靠你了班長。

我會去租一套位于走道最角落、只有一戶鄰居的戶型,所以請務必成為我的新鄰居吧!

然後井上千束就被駕車趕來訓斥了他們一頓的伊達航給拒絕了。

“下個月娜塔莉就要搬來東京和我一起生活了,”手指間夾着根已經燃燒了一半的香煙,伊達航目視遠方緩緩道:“來東京短短幾個月我就養成了煙瘾。”

說罷,伊達航又啄了一口煙嘴:“每次跟你們幾個同時待在一起,我都困擾到能一口氣抽下兩包煙。所以為了戒煙,我決定離同期的感情生活遠一點。”

整整漏掉兩年的劇情,以及你們幾個之間的事,我就算抓破頭都想不明白。所以放過我吧,結婚的時候給我遞請帖就行,我只認最終結果。

在不遠的未來,抱着自家女朋友的伊達航看着懷裏笑容燦爛的女人,不禁感慨出聲:

——沒有情敵的感覺真好。

但……

坐在沙發正中間被四個大男人圍成一團的千束此時已經完全笑不出來了。

救命,誰來救救我!

作者有話說:

嘶……你們激動到讓我有點怕被你們錘。

以及,有多少人看過搖擺的兔尾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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