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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懿的目光緊緊逡巡着室內。

按理來說廢物花瓶是沒有辦法得到這種待遇的，但是很顯然場地、設備還有老師全都準備好了，最角落的位置還放置着個道具架，上面各種樂器包括劍舞的器材很齊全。

周星都快要哭了，但是在這麽多人的圍觀下，到最後還是只能顫顫巍巍地走上去，錄歌的時候當場顫抖走音，後面的各個項目更是慘不忍睹，老師們低低的讨論聲逐漸彌漫開來。

楚懿最後卻走到了一把紅纓旁邊。

大抵是他的意圖過于明顯，四周逐漸停止了讨論，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就連場邊的沈朝聞都停止了聽宴滿秋說話，靜靜地看了過來。

有老師實在忍不住道：“你真的要用這個嗎？”

“嗯。”楚懿莫名平靜下來。

他的手握住槍身，低垂的目光觸及到紅纓時，在冷宮時的那些記憶便不受控制地撲湧而來。那時候他的母妃因罪發瘋，宮人們伺機報複，就連吃飽穿暖都成了問題，更別提是否能更其他的皇子同樣接受正常教學。

都是到了後來他被宮人欺負得狠了，高燒三天未醒直接驚動了父皇，這才因禍得福和其他皇子共同聽課，随後又因他的隐忍漸漸得到了騎射和習武的資格。而紅纓就是他最喜歡的東西，張揚而熱烈，不像他只能縮在陰影裏。

下個瞬間，紅纓在他的手中劃出利落漂亮的弧度。

楚懿的身形在藝人堆裏面算是非常嬌小的，紅纓立起來比他還高上幾分。但是從他揮舞起來開始，氣息陡然變得淩厲鋒利，果斷利落，竟是能夠清晰聽到獵獵風聲。

老師們和經紀人倏地直起背來。

室內驀地激烈炸開了鍋，“卧槽！”

太漂亮了！楚懿的柔弱與冷冽形成了鮮明對比，強烈的沖擊力霎時迎面而來。更別說他的每招動作熟練優美，哪裏像是傳聞中的廢物花瓶，這根本就是尚待發掘的寶藏！

就連周星傻了半天，也驀地被驚喜砸昏了腦袋，撲過來抱着他道：“楚楚！你到底什麽時候會的這些，你怎麽這麽厲害！”

楚懿滿背都貼着薄汗，就這麽會兒功夫竟是連額發都濕漉漉的。他下意識越過人群朝着場邊的沈朝聞看去，瞳孔卻是猛地顫了顫，驟然別過了頭。

沈朝聞從頭到尾都在看他，漆黑的眼底像是流光溢彩。

随後也不知道是宴滿秋在旁邊低聲說了什麽，沈朝聞便跟着她走了出去。室內的老師和經紀人們在經過激烈的讨論後，有位容貌優雅的經紀人走了過來，輕輕喊了聲：“周星。”

楚懿輕輕擡起頭來，認出這位是摘星傳媒的金牌經紀人陳姐。陳姐原本手裏就有兩個純靠顏值出圈的藝人，在業務能力慢慢補上以後都快要跻身一線，現在帶周星是最好不過。

周星很顯然也聽過她的大名，緊張地背都繃直了，磕磕絆絆的打招呼。然而陳姐只是笑笑，道：“別緊張，我覺得你挺适合跟着我的，我們要單獨聊聊嗎？”

單獨聊聊！周星都要被這樣的餡餅砸暈了，通常而言這就是有意向的意思，接下來只要雙方談得攏，合同沒問題就可以簽下來了！

“天啦！”周星下意識就抱緊了楚懿，倏地紅了眼眶。他知道自己能有這些好事全都是因為對方，自從別墅的事情以後，他們以前相依為命同是廢物的命運，驀然就變得天翻地覆。

“我先去了楚楚。”周星急急地用手背抹了把眼淚，鼓勵道：“待會兒等你出來我們再說。”

他毫不懷疑楚懿會得到比自己更好的照顧，離開的時候興高采烈。楚懿點點頭，目送着他的背影，不自覺又朝着室內其他人看去。

這個時候室內的嘈雜聲逐漸地平息下來。按道理來說楚懿的表現比周星更好，應該很快就會有像陳姐一樣的經紀人來接他，但也不知道為何，大家在惋惜地看他幾眼以後，反倒是陸陸續續地離開。

楚懿就像是一件被撿剩下來沒人要的貨物般，明明珠光蒙塵，卻孤零零灰突突地沒有任何人發現。

楚懿抿了抿唇，竭力按捺住莫名的焦灼與煩躁，腦袋卻逐漸眩暈。

這種情況他并非沒有經歷過，上輩子在盛大熱鬧的年宴上他也是如此表演，贏得了滿朝文武的喝彩，然而最終他們去賞梅觀月的時候，因為渡船不夠，依舊只有他獨自站在漆黑夜裏吹着冷風。

那時候皇子們高高的嬉笑聲猶言在耳，就算是紅纓舞得再漂亮又怎樣，他鋒利冷漠不近人情，渾身都是倒刺惹人厭煩……

就在這時，沈朝聞拿着資料站在門口，靜靜注視着他。

楚懿猛地回頭，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縮，像是硬生生被他激出了一層薄汗。然而等他的神智緩緩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距離周星的離開，其實也才不過五分鐘而已。

片刻後，沈朝聞出聲，“別緊張。”

他看出來楚懿在這短短片刻內的應激反應，随和地拉過凳子坐在他面前，“我來跟你聊聊經紀人的事情，剛剛在外面和宴總評估了下想帶你的那些經紀人，但是我都不太滿意。”

楚懿怔住，明明對方仰頭的姿勢能夠減緩壓迫感，但他卻驟然如墜冰窖。

不太滿意……如果剛剛楚懿還覺得自己的表現肆意張揚，現在卻又覺得自己只是會揮舞紅纓而已。他的缺點實在太多了，桀骜鋒利像是對所有人都抱着惡意，沒有任何人願意接近他自讨苦吃。

“帶出過兩個頂流的楊總你知道嗎？”沈朝聞問。

寂靜片刻，楚懿搖頭，“不知道。”

“那捧出星辰娛樂一姐的姚總呢？”

依舊搖頭。

“宴總你總應該認識的。”沈朝聞耐心地道：“但是楊總的性格太軟，姚總的掌控欲過于強勢，宴總手裏面的資源是夠的，處事也足夠周到，但是公司的事情實在太多，我怕她沒有時間好好照顧你。”

果不其然，剛剛所有的猜測竟成了真實。楚懿渾身的血液驟然冷凝，眼前眩暈昏黑看不真切，唇瓣被死死咬得幾乎要滲出血珠……就在這時，沈朝聞将拇指按在他的唇上。

他像是怕楚懿真的把唇瓣給咬破，指腹就這樣隔絕在中間。他又像是在思量着他的想法，漆黑的眼瞳裏幾乎将他整個倒影填滿。

“所以我想親自帶你。”頓了頓，沈朝聞道：“這樣我才能放心。”

有那麽瞬間，楚懿都覺得自己聽錯了。

眼前所有的昏黑迷霧逐漸煙消雲散，他好似這才看真切沈朝聞的模樣，平穩沉寂，将所有的安撫拿捏得恰到好處。

沈朝聞倒是也習慣他的沉默寡語，确認他不再咬着自己，拇指便微微松開，将所有的信息揉碎了掰爛了細細地陳述，“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行程，短時間內我應該不會忙，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負責。”

合同就在手邊，這是剛剛沈朝聞在外面做出決定以後重新打出來的，現在塞到楚懿的手中，如有千斤沉重。

“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沈朝聞認真注視着他，如實告知自己的私心，“因為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就非常吸引我。”

那時楚懿沖進屋內，展露出極端的危險和攻擊性。但是剛剛獨自在屋內待着的時候，他又落寞得像是被抛棄的小獸。他鮮活、矛盾且獨具吸引力。

“不論任何的情況，以後我會保護你不受欺負的。”

……

楚懿後面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看完合同的。

得到對方的承認是何其不可置信的事情，竟還是這樣頂級資源。沈朝聞是誰？那些所有的金牌經紀人在他的面前都只能乖乖地聽從，他是整個摘星傳媒最大的老板，是圈內所有人的可望不可及。

楚懿将自己鎖在衛生間裏，顫抖着往自己的臉上澆着冷水，強迫自己的腦子裏面炸開的煙花冷靜，按捺着如同岩漿般劇烈噴薄的血液，好好想想這到底是為什麽。

這樣的好運怎麽可能降臨在他的頭上？那些所有的美好不是都藏着致命的陷阱嗎。可偏偏楚懿現在一貧如洗，除了這副身體什麽都沒有。如果沈朝聞真的想要的話，憑借他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更別說合同上那些優渥的條件……

楚懿驀然頓住，怔怔看着鏡子。

他在鏡子裏面黑發濕漉漉的，神色蒼白且模糊。不知道過去多久，突然有眼淚“啪嗒”落在了洗手臺，他的臉上也變得淚痕交錯，通紅的眼瞳像是浸泡在泉水裏。

随後情緒如同開閘般鋪天蓋地。

楚懿驀地死死攥緊了拳頭，緊繃的身體在洗手池前彎了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洶洶滾落。他的思維被切割成了黑暗混亂的兩半，前者在拼命提醒着他要理智清醒，而後者卻瘋狂眷戀着剛剛按壓在唇瓣上的溫度。

那是不帶任何欲望、雜念的關心，他毫不避諱把所以情緒展露給自己看。他的指腹也幹燥溫暖，就像是裹着毒藥的蜜餞……

令他如同飲鸩止渴。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楚楚不哭！

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