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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帶來的消息,是聽書并不在百裏府中,它沒有找到人,又暫時不會化人形打探,害怕寧時亭的書信中有什麽重要的秘密內容,于是先銷毀了,再趕回來找寧時亭。
寧時亭不知道聽書去了哪裏,聽書這個小孩從來不用法器,走之前也不肯再見他一面。
他不知道他現況如何,這樣總是一根刺刺在心頭,夾雜着擔心和悵然,焖成深傷。問也問不了。
好在另一個消息同時傳來,說是百裏鴻洲應仙帝部署,不日将要再來一次西洲。
此時距蘇越被殺不過過了兩三天,仙洲飛書極快,晴王一脈現在面臨着仙帝問責、各方交代,十分繁忙。
寧時亭稱病期間也在不停地寫奏折,這邊派了月牙前去問聽書的情況,另一邊直接上書,詳細清楚地闡述了自己在仙洲遇到殺手襲擊的事情,希望仙帝可以徹查。
這個舉措讓蘇家恨得牙癢癢,仙帝正是對晴王府有意見的時候,被仙後枕頭風一吹,也只批了一個“改日再議”,匆匆加強了西洲的邊防了事。
書房中,顧聽霜一封一封地看着寧時亭桌案上的奏折。
寧時亭裹得厚厚的坐在他不遠處,懷裏抱着一團毛茸茸小狼,面前是一盞濃黑的湯藥。
他聲音啞了不能說話,就算是說,也只是輕輕淺淺的氣音。
他低聲在另一邊說着,顧聽霜就幫他寫。
寧時亭上次已經大病過一次,這次手上被刺客傷到的地方還沒好,眼看着又是要大病一場的趨勢。
寧時亭養病沒時間陪小狼玩,小狼就溜過來找顧聽霜哭鬧,惹得他不勝其煩,幹脆過來幫寧時亭做事。
起初是寧時亭說,他寫。後面顧聽霜知會了關竅,懶得問他了,自己照着寧時亭辦事的風格去寫,再擡頭一看,寧時亭就已經睡着了。
他對他不設防,顧聽霜也就心安理得地默認了這份信任。因為最近晴王府受到了仙帝關注的原因,有史以來所有的奏本都要整理出來,彙報成冊。
其中有不少是寧時亭以前寫給顧斐音的,有時候還會有顧斐音給寧時亭的批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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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最近幾個月的,倒是都很正常。寧時亭是再普通不過的臣子口吻,顧斐音有時回,有時不回複,不過回複也是口吻冷淡的“知道了”之類的語句。
越往前翻,就越來越不對味兒。今年以前的奏本,只要是寧時亭報給顧斐音的,就總是會有意無意地多出一些沒用的句子。
什麽“臣願赴湯蹈火”、“臣定不負殿下所望”、“望殿下愛惜身體,安好”等等,字字句句都是掩藏的含蓄心思。
顧聽霜擡頭看了一眼正在打盹兒的寧時亭,鲛人的睡顏柔美安詳。
他覺得自己的牙齒有點泛酸。
再往後翻,又冷不丁翻出了一封顧斐音給寧時亭的信,顧聽霜看到後先是一愣,而後想都沒想,直接把這封信甩開了。
那是一封情信,顧斐音夾在某本給寧時亭回書的奏折中的,上邊寥寥幾句,全是帶着一些旖旎意味的調笑。
是……豔詩。
“還愁不是新人料,腰肢九系如何抱?”
“如何抱,柔入無骨将又驚靠。”
“桃花深徑一通津。”
紙張四散,偏巧有一封落下後打在了寧時亭頭頂。
他本來睡眠很深,小狼也跟着一起打盹兒,可是小狼這個時候被驚動了,擡起頭想要咬住其中一張,一動一扭,又把寧時亭吵醒了。
顧聽霜看見寧時亭動了,眼疾手快伸手将那幾頁紙張撈了回來,趕在寧時亭睜眼之前塞進了袖子中。
寧時亭睜開眼,眼尾紅紅的帶着朦胧水光:“?”
顧聽霜感覺有點難以直視他的眼睛:“沒,沒什麽,你睡你的。”
寧時亭不疑有他,本來就困,聽他這麽說後又接着睡了。
眼睛閉上,睫毛長長。
顧聽霜複又挪回視線看他。
鲛人身體柔軟,他感受過了。這兩日和寧時亭同床共枕,第一天他扣着寧時亭的腰睡的,感想就是鲛人的确很軟,軟得他偶爾會忍不住想要試着掐一掐,看看能不能掐到骨頭。
寧時亭又這樣瘦,腰也很細,這是沒得說的。
他父親,會這樣擁抱寧時亭嗎?
至于後面那句“桃花深徑一通津”,顧聽霜看不懂,理所當然地想作了寧時亭的嘴唇。
他又去看。
寧時亭微微歪着頭靠在座椅上,小狼被驚醒後換了個姿勢趴在他胸口,毛茸茸的腦袋拱在寧時亭的下巴上。
寧時亭的嘴唇很潤,也或許是鲛人的原因,水潤柔軟,淡紅的顏色。
這顏色說起來倒是沒桃花那樣粉嫩,但是如果比成桃花,倒也不是不可以,看起來也十分溫暖甘甜。
他父親,會這樣吻寧時亭嗎?
顧聽霜被自己這個想法吓到了,他發現自己想象不出來他父親和寧時亭的場景。
見過一面之後,顧斐音到底長什麽樣,他也忘記了,只記得他和他父親長得很像。
他的想象中,替代他父親出現的,反而是另一個人影。
是他在寧時亭夢中曾經看到的,長大後的自己。有着深不可測的雙眸和高挺健壯的身軀,雖然他現在也不差,但是那個願望又出現了:他想快點長大。
顧聽霜只覺得渾身難受,這種止不住的思緒讓他心煩意亂,甚至一瞬間忘了自己要做什麽。
他覺得自己不敢再看寧時亭了,幹脆放下了手裏的東西,驅動輪椅走出了門。
今日無雪,府裏的水師修補了一下籠罩在府邸中的冰層,寒氣雖然不像之前那樣熱烈,但出門後迎面吹來的風還是逼人刺骨。
顧聽霜挺直脊背,靜下心來感受每一寸寒風掠入軀體中帶來的近乎于疼痛的涼意,慢悠悠地往外邊晃。
他覺得自己清醒了,只是一時間還沒想好要往哪裏去。
正待輪椅慢悠悠停下來的時候,他忽而敏銳地捕捉到了身邊一絲不同尋常的風聲,讓他警惕了起來。
眼前什麽都沒有,是一如往常寧靜安和的景象。
顧聽霜皺起眉,手中長劍直接出鞘飛出,直接沒入了另一邊的牆壁中,發出一聲铮然響聲。
與此一起響起的還有一聲孩子氣的痛呼:“啊!要死!”
顧聽霜挑起眼皮看過去,看了一眼之後又索然無味地收回了視線:“哦,是你啊。”
牆邊被攔下的,正好是多日不見的聽書。
小孩離開這麽長時間,似乎長高了一點,胖瘦看不出來,總之依然是一臉壞脾氣的樣子。衣服料子倒是好上了很多,一副貴氣小公子的模樣。
多日不見的小公子突然出現,顧聽霜也沒有很意外的表示。
他跟聽書根本不熟,聽書原來在府上的時候,也總是站在寧時亭那一邊,很看不慣他。
聽書狠狠地瞪過來,指了指懸在自己面前的長劍:“要不是我反應快,殿下這把劍就讓聽書血濺當場了。”
顧聽霜說:“有正門不走,有下人不通傳,冰蜉蝣這樣鬼鬼祟祟地隐身進入,要不是我特意放你一馬,你還以為你有命?百裏小公子。”
兩人間的氣氛一瞬間劍拔弩張起來,比起聽書不在府上的時候,更多了一點針鋒相對的意思。
聽書滿臉嫌惡,似乎是并不喜歡他的新姓,但是礙着顧聽霜是不熟的人,也不好發作。
他拔下那把劍丢到一邊,滿臉不情願,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見過世子殿下。我來找公子的。”
“找哪個公子?”
顧聽霜慢悠悠的,難得有了個機會可以和寧時亭一樣逗小孩,他不打算放過:“我這裏可沒有什麽公子,只有我的下臣寧時亭。他現在忙得很,聽了我的命令在做事呢。”
聽書一聽,說:“我去找他。”
顧聽霜又伸出手,做出了來擋他一下的示意:“見我的人,先問過我讓不讓見,百裏小公子,你這性子也太急了些。”
他身後,小狼也不知什麽時候跟了過來。這只狼睡清醒了,跑出來找他,一出來就看見它的頭狼又在兇人,于是趕緊也竄了過來,豎起尾巴跟着兇人,龇牙咧嘴的。
聽書快要被他氣死了:“公子什麽時候成你的人了,他就算是什麽人的人,那也是王爺的人,輪不到你在這裏說話。”
顧聽霜眼神中閃過一絲寒芒:“你不信的話,叫上他親自來問我。問問他的心到底是偏我爹那裏還是偏向我這裏——”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身後,寧時亭披着厚厚的大氅出來,看到眼下的情形後,詫異道:“聽書?”
他直直地望着聽書,有些意外,也沒顧得上顧聽霜和聽書在這裏說了些什麽,只伸出手示意聽書過來:“快來,聽書。”
聽書一看到他就什麽都忘記了,飛快地奔過來往他懷裏一撲。
闊別這麽久,即使是繃着賭氣的孩子,也會在那再自然不過的溫柔中消解。
聽書被寧時亭抱住了,随後又抓住他的袖子,要跟他一起走回去。
寧時亭這時候才想起這裏還有個顧聽霜,帶着病氣的聲音聽着很清淡,臉上也還帶着發燒後沒有退卻的薄紅。
他問顧聽霜:“殿下方才說什麽?”
顧聽霜:“……沒什麽。”
寧時亭咳了幾下,說:“外面風大,殿下也跟着回去吧,小心不要着涼。”
輪椅咯吱咯吱地滾動起來,小狼跟他一起灰溜溜地跟在寧時亭身後,慢慢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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