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青鳥傳信千裏,把寧時亭的回信傳往隔了萬水千山的邊境影帝。
秦燈站在晴王營帳外,仰頭看又一批青鳥來去。他肩頭站着一只眼光犀利的雪鸮,不知道聞到了什麽,突然振翅飛撲上去,從一只青鳥嘴裏截下了一封信。
信件叼回來,放在秦燈的手上,不用展開,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雖然淡,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散去。
這也是雪鸮每一次都能準确找出來自晴王府的信的原因。
“用香掩飾毒,毒鲛幹的就是這樣下作的事啊。”秦燈感嘆了一下,拆開信件。
是晴王府發過來的回信。
最近寧時亭對晴王的态度有異,還不是一般的異常,持續了大概快一年的時間。
秦燈比寧時亭年長幾歲,自負少年天才,是晴王必不可少的軍師右手。他不怎麽看得起寧時亭——寧時亭寶就寶在他那一身的毒,可是空有調香和用毒絕技,而腦海裏空無一物,那也就算不上是什麽厲害人物。
他沒和寧時亭見過面——顧斐音的性格,也不喜歡看重的下屬各自私下見面,但是他認為寧時亭威脅不大,如果晴王哪一天覺得,這鲛人或許會背叛他,那麽他也會直接向顧斐音建議鏟除。
而最近的事情怪就怪在這裏,顧斐音居然直接拒絕了他的建議。
上一次,他入帳中報告最近探聽的消息,曾經告訴顧斐音:“雖然孫先生說世子是不可造之材,可是世子殿下對您的反叛之心顯而易見。如今世子殿下有了封號,有了屬地,未來還會遷入靈均王府,您實在沒有必要,将一個知根知底的寧時亭留在那裏。距離遙遠,我們不好控制,難保世子殿下不會勾結寧時亭反叛。”
那時顧斐音正在帳中批閱公文,聽完他說的話之後,眼睛都沒眨一下:“你的意思是,你要動寧時亭?”
他跪下來,沉聲說:“如已生異心,不妨誅殺之!”
顧斐音終于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嗤笑聲讓人渾身上下一瞬間如墜冰窟:“就憑你,也想動寧時亭?”
這個走向讓秦燈始料未及,還好秦燈也算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雖然差點被他吓破膽,但是仍然鎮定着請罪:“臣說了不該說的話,臣死罪。竟然沒有看出晴王殿下對公子的用心。”
“去外邊領五十鞭子。”顧斐音翻過一頁書卷,“下次不要讓我再聽見這麽敗興的話。”
秦燈其實并不太懂顧斐音的情感,這個男人的思緒陰沉而危險,喜怒無常,變幻莫測。顧斐音從不信任人,寧可錯殺一千人,也不肯放過一個,即使是在他身邊共事十年的人,他也會冷不丁地警告你一下。
寧時亭和百裏府的糾葛,是秦燈出的主意,他想不明白,都這樣了,寧時亭居然還死心塌地,願意為顧斐音赴湯蹈火……是真的犯·賤麽?
秦燈跟顧斐音在王城的時間比較多,只有少數人知道,顧斐音這麽多年來唯一比較上心的,是一只男狐貍精,九尾白狐。
雖然他沒有機會近距離見過那只白狐,但是匆匆幾次照面,秦燈大略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模樣。模樣長得不如寧時亭好,但是大概性子非常讨人喜歡,望着顧斐音的眼神能汪出水兒來,宜喜宜嗔,千嬌百媚。
寧時亭太冷,整個人淡得像水,這種人美則美矣,終歸無趣。
不知道寧時亭要是知道,顧斐音身邊還有這麽一只狐貍精的話,會是什麽反應。秦燈想到。
他把雪鸮叼來的回信拿入帳內,給顧斐音看。
顧斐音掃了一眼寧時亭的字跡:“倒還是跟以前一樣。”
中規中矩,淡淡的,像是賭氣了,又像是不怎麽上心了。
秦燈這次學聰明了,在旁邊沒說話,只是想起來似的,問他:“殿下今年回西洲過年麽?我聽說小世子年後的十六歲生辰呢。”
“我不去了,你去一趟,就算代替我這個……當父親的,盡一點心力。”顧斐音說,“靈獸觀上的動靜查清楚了嗎?”
秦燈答道:“查清楚了,是寧公子事先安排好,替世子殿下造的局。殿下本身,并沒有那個驅遣百獸的能力。”
“那就好。”顧斐音說。
秦燈猶豫着問:“那殿下還需要臣前往,不知是有什麽絕妙布置,臣愚鈍不查?”
“倒是沒什麽布置,到時候生辰宴,你順便替我送個東西給寧時亭。”顧斐音随手從書案邊抽出兩張封好的紅紙,遞給他。
秦燈接過來一看,雙腿一軟。
這是……
這好像是……
婚書!
由于要布置年後的生辰宴會,晴王府的這個年沒怎麽隆重地過。
寧時亭遣散了衆人回家過年,正月再回來。留在府上的都是無家可歸之人,畫秋、葫蘆、菱角等都是老人了,所有人就湊在一起,簡簡單單地過了。
過年當夜,寧時亭給百獸園的白狼們也加了餐。
由于人手不夠,畫秋、菱角他們也害怕白狼,就是寧時亭、聽書和葫蘆挨個去給狼喂食,每只狼一頭香噴噴的烤鹿。
小狼由于被顧聽霜勒令減肥的原因,只能跟在寧時亭腳邊口水滴答。
顧聽霜也放下了九重靈絕的修行,少見地跟去了百獸園,檢閱自己的臣子。
狼群三三兩兩地圍着,有的湊在寧時亭身邊,有的過來趴在他腳邊。寒冬臘月的,一大堆毛茸茸圍起來,不僅不冷,反而還有些發熱。小狼很快開始和自己的族人打鬧,被同輩的狼嘲笑發胖後,就張牙舞爪地去撲咬、哈氣,成為一個靈活的球。
打完架,還要溜回來趴在寧時亭懷裏,哭唧唧地求安慰,覺得自己被欺負了。
葫蘆提議說:“要不我們來打雪仗吧?”
聽書一聽就興奮了起來,蹲下去捏了一團雪,準備砸顧聽霜,結果這一下砸歪了,冷不丁砸去了金脊背狼腦門上。
一雙金燦燦的眼睛扭過來看他。
聽書:“……”
随後,聽書看見金脊背優雅地伸出爪子——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翻了面前的雪層,直接沖他掃了過來,聽書整個人都埋進了雪裏。
“你不行,你不是會變人嗎!變人了來跟我打!”聽書大叫着。
金脊背低調地趴回原地。他最近一直跟在顧聽霜身邊做事,府上人對他的身份都有個模糊的猜測,只不過沒人敢問。
他化人時就姓金,名字叫金脊。
“誰還不知道金脊就是你!當我們傻的嗎,金眼睛,頭發正中間一縷金色,嚯嚯,來呀!”聽書熱血沸騰。
金脊背當着所有人的面化成了人形,開始跟聽書打雪仗。另一邊,小狼也用爪子團團毛球,尾巴甩來甩去揚起雪花,幫聽書打架,陣營很快就分成了兩撥。
第一撥是金脊背這邊的,他命名為狼之隊,得到了顧聽霜的加油鼓勁,發動了靈山一半的狼群參與這場雪地混戰。葫蘆随後加入。
第二撥是小狼這邊的,雖然它不會說話,但是它請求顧聽霜幫忙翻譯了一下。
顧聽霜說:“嗯……魚之隊。”
翻譯成功後,小狼滿意地翹了翹尾巴,蹭蹭寧寧時亭表示這場雪仗為他而打。
寧時亭不知所以,只好拍了拍小肥狼毛茸茸的頭。
魚之隊由小狼帶隊,聽書副隊,靈山另一半的狼群加入了其中。菱角随後加入。
這邊的陣仗鬧得天翻地覆,另一邊,顧聽霜卻和寧時亭共坐在廊下,安逸地看着。
“手腕上的傷今天結痂了嗎?給我看看。”顧聽霜說。
寧時亭很自然地把手遞給他。袖子撩開後,顧聽霜滿意地放了回去。
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雖然很細小,但也是在好轉的表現。
“說起來這群狼還蠻親你的,我之前以為靈山白狼只肯服從于主人,那只豬狼是特例。現在看來,你的确很讨所有狼群的喜歡。”顧聽霜說。
寧時亭彎起眼睛笑:“是因為殿下對臣好,所以狼群也對臣好,願意信服于臣。”
這邊的陣仗也越來越大了,顧聽霜冷不丁聽見旁邊冒出一個老者的聲音:“真熱鬧啊。”
他吓了一跳,差點把手邊的茶潑了。
回頭一看,這才發現是百獸園中沉睡了好久的地精馴獸師。
地精随緣出現,一般喜歡窩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沉睡,能通曉萬物。
顧聽霜想起來了一件事,地精老者看了他一眼,仿佛也想起了什麽事:“殿下昨天,是拜托過老朽一件事,是嗎?”
小狼在雪地裏滾來滾去,不小心被一只大狼一屁股坐了,哀嚎一聲。寧時亭趕緊快步走了過去,俯身查看。
顧聽霜看着寧時亭的背影,随口說:“這可不是昨天的事,當時我問你狼群在想什麽,如何看寧時亭是個什麽樣的人……後來我忘了,你也忘了,想必是在沉睡。”
老者嘿嘿笑着:“沒辦法嘛,雪妖弄得冰天雪地的,不睡下就活不了。”
“那你說,當時我的狼群為什麽對寧時亭那麽好?”顧聽霜閑閑地說。
老者說:“當王妃看,自然要對鲛人好。”
陡然被戳破刑事,顧聽霜愣了一下:“你說什麽?那是去年的事,你是不是睡糊塗了?”
“殿下心裏怎麽想的,狼群自然有感應。早在……公子上靈山接殿下回府的那一次起,狼群就已經将他視作了王妃。”老者說,“對于狼來說,這些事情都是很好看出來的。”
顧聽霜:“……”
他似有所動,又擡眼看了一眼寧時亭的方向,小心詢問:“那……魚呢?既然這麽好看出來,會不會他也早就看出來了?”
老者說:“鲛人是半人,我只通獸心,這就要殿下自己找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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