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不知道是否因為在大年夜提到了往事,寧時亭當天晚上發了夢魇。
小狼在夢中驚醒,聞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焦灼味道,飛奔去了隔壁寧時亭房間,咬穿了門板闖進去,發現寧時亭躺在枕邊,渾身冷汗,身上有些微微的發抖,卻怎麽也醒不過來。
小狼環視四周,沒有發現類似鬼魂的東西——自從顧聽霜也天天往香閣跑之後,香閣附近沒有任何魑魅魍魉敢來,狼是純陽之體,寧時亭現在不至于再被殘念與孤魂纏上,趁虛而入。
小狼過去拱了拱寧時亭,寧時亭沒有醒。它又隔着被子,想輕輕地咬醒他,可是寧時亭依然沒有醒,情況好像還變得更加嚴重了起來,已經開始夢呓了。
它焦慮地轉了一個圈兒,最終又跑回顧聽霜的房間,原地起跳,完美降落在顧聽霜的胸前——顧聽霜在睡夢中差點被這坨小肥狼砸得嘔出一口血來,眼睛還沒睜開,就直接揪着小狼啪啪打了幾下狼屁股:“想造反麽你?”
小狼嗷嗷嗚嗚地把在寧時亭房中看見的事情告訴他了,顧聽霜立刻把它丢到一邊去,起身用簾勾把輪椅勾了過來,費勁地下了床,坐着輪椅闖入了寧時亭的房間。
“寧時亭?”顧聽霜輕聲問。
寧時亭神經質地模糊說着:“不要,不要,不要……”
“寧時亭!”顧聽霜微微加重了語氣,伸手去探寧時亭的心跳。隔着被子,寧時亭的身上有着不同尋常的燥熱,心跳也非常快,仿佛下一刻就會衰竭而死。
顧聽霜當機立斷放出靈識,潛入了寧時亭的意識中。
和上次看寧時亭的記憶不同,顧聽霜找到了寧時亭瀕臨潰散的意識,直接進入了他的夢裏。
控夢也是控靈的一種,顧聽霜沒有試過,但是卻知道大概的流程,知道人一旦開始夢魇,必須要找到夢魇的症結所在。如果有人夜夜夢見自己被追殺,那麽控夢時,只要反向殺死追逐自己的那個人即可。
夢中的寧時亭比現在要小很多,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面容稚嫩而秀氣。比起現在的容貌,顯得沒怎麽長開,但是已經有了風華絕代的影子,乖乖巧巧的往那裏一站,就能讓人移不開視線。
可是太瘦了,雖然白,也穿得毛茸茸的,但是看上去就有點可憐。
顧聽霜在看到這樣的寧時亭的一剎那,差點忍不住要走過去抱抱他——寧時亭十四五歲的養你這,可比現在可愛多了!現在老氣橫秋的,雖然他也喜歡,可是多沒意思!
他居然還能看見這個年紀的寧時亭!
顧聽霜有點激動,随即又很快激動不起來了——場景在迅速地變化,仿佛時光被迅速地切割成光怪陸離的碎片,他什麽都看不清,只能看見少年的寧時亭無助地哭泣着。
重重充滿惡意的鬼言圍繞在耳邊。
“沒有辦法,仙界如今靈氣衰微,每個人都和凡人差不多了,如今陛下一心想修煉成仙,大肆網羅靈物,這是唯一可行的路。”
“我們做仙家的,講究因果循環,這種事做了……那是要遭報應的啊!這個陣,誰開誰倒黴,說不定下輩子要輪畜生道!”
“輪畜生道不至于,至多罪孽壓身,再無輪回而已。”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這也是顧聽霜唯一辨認出來的聲音。
是顧斐音的聲音。
破碎混亂的場景随着這個聲音恢複穩定,凝結成了一個完整的場景。
軍營帳篷中,顧斐音把小小的寧時亭抱在膝頭。
少年人緊張地抱着顧斐音的脖子,因為畏懼和崇敬害羞得不知所措,臉頰發紅。
顧斐音問他:“你願為我斷輪回路麽?”
他不願意。顧聽霜在心裏這樣說,同時感覺心裏有股悶着的情緒壓不住了。
但是事與願違,寧時亭輕輕地說:“殿下讓臣做什麽,臣都是願意的。臣的命,是您撿回來的。”
“那就好,你去吧。”顧斐音說,“乖阿寧,我的好阿寧,三日之後,用你毒鲛的血去開啓雪城盡頭的那個陣法,過了子時再回來。”
寧時亭懵懵懂懂地問:“殿下,那個陣法是幹什麽用的?”
“你和你的戰友們感情很好是麽?”顧斐音對他笑了笑,“是對他們好的一個陣法,可以護佑這一整個雪城變成風水寶地的陣法。”
“好。”寧時亭答應了。
他離開顧斐音的懷抱,有點高興地往外走。顧聽霜在這個夢境中感知到,他準備高高興興地出去買一些烙餅,回去帶給他的兄弟們吃。那些大塊頭看不起他愛吃的糕點,每次只肯吃厚厚的烙餅就酒,把辛辣的燒刀子往他嘴裏灌。
他們教會他喝酒,他說:“疼。”兄弟們告訴他:“這不是疼,是辣。”
他有些疑惑,因為疼和辣在他嘴裏是同一個感覺,但是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看着寧時亭清瘦矮小的背影往外走,顧聽霜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不要去!
不要聽他的話!
顧斐音的行事風格他略有耳聞,從來只有他把手下人耍得團團轉,讓寧時亭斷輪回的路,到底是什麽路?
場景又變了,寧時亭按照承諾的那樣,如約在三日後前去荒蕪的城池盡頭。
雪城盡頭是死人地,是冬洲人民埋葬逝去的人的地方。平常很少有人來這裏,因為怕鬼。
仙家之境,如今已經衰微到害怕鬼神。
寧時亭不怕這些,他是在死人堆裏長大的,他也能看見小夥伴們的時候,魂魄還會留在屍身附近不散去。只要不傷害他,他與他們相安無事。
他點着護命燈,在大雪中獨自踽踽而行。
顧斐音說,他開了那個陣法,雖然會承受罪孽,從此再無輪回,但是可以造福整個冬洲城的人。
他身為毒鲛,從小痛苦,已經不再期望再有來世。但是他想要瞎眼的領隊大哥恢複光明,想要每天戲谑地跟別人叫他“小公子”的弓箭手有錢回家娶媳婦……他想要他親愛的人們快樂平安。
冬洲邊境是九洲最苦的一個地方,翻過一座山頭就是窮兇極惡地血族之地,在往北是鲛人北海岸。這裏的人單單是活下去,都需要用盡全力,而善良的人們總是會在這其中創造出無數樂趣,也讓他得到了新生。
如果說顧斐音給了他一條命,那麽冬洲的這些人則是讓他重新體會到“活着”感覺的人。
這樣單純、熱烈的思緒被顧聽霜捕捉到了,連帶着寧時亭以前的寂寞、漫長的痛苦,也一并捕捉到了。
他微微怔忡了了一下,接着在夢中跟上寧時亭的步伐。
小寧時亭走得很急,氣喘籲籲的,臉上帶上了兩團紅暈,中途還摔了兩下。
顧聽霜幾次沒忍住,想要上前牽住他的手,但是沒有動。
他作為外來者,任何的動作都有可能引起夢境的潰散,現在還沒有找到寧時亭夢魇的症結,他要動手,只能等找到症結之後再動。
小寧時亭氣喘籲籲地來到一處荒蕪的雪原,雪原正中畫着一個複雜的陣法。
顧聽霜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那是什麽東西,但是夢境突然一下子遠了,他和小寧時亭的距離一下子變得非常遠。
他只能看見寧時亭蹲下來,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了陣法上。
毒鲛血帶着巨大的靈息和萬毒孽力,讓陣法産生了某種變化,天地間,狂風席卷而來!
顧聽霜下意識地擋住臉,閉眼躲過這陣風頭,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看見寧時亭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他從自己居住地小屋出發,提着一盞燈,蹒跚往外面趕路。
顧聽霜心中起疑,又跟了上去。然而這一次,一模一樣的場景重現了:小寧時亭穿過墳地與斷石,蹲在陣法面前,割開自己的手指。
他跟在他身後,跟着他走了一遍又一遍這條路,顧聽霜明白了:這就是寧時亭夢魇的症結所在。
循環往複,走不出去的地方,有兩種方法,其一就是攔住走路的人,讓他停下。其二是讓路徑通往其他的地方。
夢裏執念要找什麽東西的人,也需要引導其把要尋找的東西轉移到其他東西上去。
第一種辦法效果大,但是可能會對夢境主人造成極強的刺激,第二種的刺激不會那麽大,但是對夢境主人是最溫和的。
顧聽霜凝聚靈力,慢慢掌控者寧時亭夢中的主導權,用自己的靈息,壓制住寧時亭本身的意識。
他輕聲叫他:“寧時亭。”
夢裏的小寧時亭有些疑惑,動作慢了一點,但是沒有回頭來看他。
“記得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等你看見有房屋的燈光的時候,就可以醒過來了。”
寧時亭夢見幾年前的自己走在一條路上,提着燈,穿過荒原和鬼氣彌漫的墳墓,要尋找什麽東西。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知道那是幾年前的自己。
大雪的夜晚,他擡頭看了看月亮,發覺自己來到了靈山。
靈山還在下雪麽?
他本能地覺得這事有點奇怪,也依稀記得自己原本似乎并不在這個地方,但是靈山他是認識的,所以放心地走了下去。
走下斷崖,在山路上繞兩個圈子,穿過群狼喜歡躲藏的白色岩石群,随後下山,來到一處禁閉的門前。那道門很松,他輕輕一推就開了。
他知道這裏是哪裏,世子府。
可是這裏很黑,一個人也沒有,一只狼也看不見。
他慢慢地往前走,不知為何,恐懼和茫然包裹了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種感覺促使他跑了起來——越跑越快。
他忽而發現出來時手裏提的燈不見了,有點焦急地繼續往前跑動。路越走,離香閣越近,他隐隐看見了燈光,覺得鼓起了勇氣。
他推門進去,燈光照亮了一切。
輪椅上的少年人提着一盞燈,是他的燈,不知道為什麽,這一點幽微燭火,卻讓整個房間無比明亮,明亮而溫暖,仿佛整個世界都包裹在冷焰火之中。
“你的燈在這裏。”他松了一口氣,同時聽見眼前的少年人說,“你可以醒過來了。”
寧時亭猛然睜開眼。
睜開眼的一剎那,他就知道自己又夢魇了——渾身虛脫,心髒狂跳,這種情況出現過太多次,每一次醒來都仿佛劫後餘生。
他喉嚨幹啞。等視線清明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并沒有躺在自己的床上,他……
這是顧聽霜的房間,他靠在顧聽霜的大腿上!
“別動。”顧聽霜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發夢的人醒了,喝點安神的九色鹿乳再睡,別說其他的話。”
小狼叼過來一壺奶,還銜來一個杯具盒。
顧聽霜按着寧時亭沒讓他動,同時伸手拿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鹿奶,送到寧時亭唇邊。
盒子裏有兩個杯子,小狼用爪子拍了拍桌子,嗷嗚了一聲,趾高氣揚地明示顧聽霜再倒一杯。
顧聽霜再倒了一杯,小狼立刻呼哧呼哧舔了起來。
寧時亭被顧聽霜扶着起身,整個人往後靠在他懷裏。
寧時亭不敢用力,努力想要自己支撐,但是渾身都在抖,也沒這個力氣。
“放心靠,我沒你想的那麽虛弱。”顧聽霜淡淡地說,“喝完再睡吧,今天你要感謝小狼,否則你可能會發夢死在夢中。”
寧時亭啞着聲音問:“是殿下救的我麽?”
“我沒有,我只是把你搬了過來,放在這裏,你自己就醒了。”顧聽霜說,“睡吧,今天我和小狼看着你。”
寧時亭本來想說這樣不妥——君臣如此,不妥,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放任自己聽從了顧聽霜的話,沉沉睡意湧上來,要他沉溺在長久壓抑疲憊的心境中。
他幾乎是很快就睡着了。
寧時亭的呼吸悠長起來,清淺清香。
顧聽霜很小心地把他慢慢放下來,繼續讓他枕着自己的大腿睡。
他順手摸出了枕邊地一卷策論圖書,指示小狼去給燈添油。
小狼添完油,就蹲在床沿邊盯着寧時亭,好似一只看家護院的犬。
他看了一會兒後,小狼開始頻頻點頭,差點從床沿滾下去——顧聽霜伸手一撈,眼神命令道:“睡吧。”
小狼表示自己不睡,要守着魚和頭狼,但是它很快被頭狼抓了過去,并且塞在了魚的懷裏。
顧聽霜沒有睡覺的打算,他陪在寧時亭身邊,如同在夢裏,他跟在他身後,一遍一遍地走那條黑暗森然道路一樣。知道是假的,但是他不會離開,因為他是這樣喜歡他,舍不得他一個人走那麽冷那麽黑的路。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