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顧聽霜發現寧時亭突然變得忙了起來。
寧時亭傷了白塵一條命,勢必會激怒顧斐音,這幾天召集了他門下的謀士商量對策,同時商議新一年的計劃。
本來顧聽霜想要旁聽,但是被寧時亭趕了回去,要他好好卧床休息。寧時亭似乎以為他自從上次頭疼發作之後就一直沒好,故而要他老老實實呆着,哪裏都不許去。
王府上一切事務都已經進入正軌,顧聽霜已經不在像當初那樣繁忙,有了這個空閑,他索性繼續修煉他的九重靈絕,晚上依然纏着寧時亭說頭疼,要寧時亭幫他按太陽穴,趁着這個機會同床共枕。小狼徹徹底底淪為一只工具狼,每次寧時亭給他按睡着之前,顧聽霜就把這只小肥狼塞在胸前,用以阻擋心跳的聲音。等到寧時亭睡着之後,他就會把小狼丢回地上,而後調整姿勢,把寧時亭放回懷裏。
鲛人的身體涼爽而柔軟,這種舒适和快樂直接超出了顧聽霜十七年來的想象。
這件事對于顧聽霜來說,是一種類似于成瘾的致命誘惑,仿佛有毒的蜜,盡管知道這樣很危險,指不定寧時亭什麽時候就會發現,但是他同時還帶着一點相反地叛逆心思——就算寧時亭發現了,又能怎麽樣呢?
他是他的君上。
寧時亭還這麽寵他,肯定要麽裝作不知道,要麽紅着臉氣沖沖把他罵一頓就是了。
有了這樣的心思,顧聽霜起初還會在每天天不亮的時候,悄悄把寧時亭從自己懷裏拔出來,重新給他裹好被子推到一邊去。後面他膽子漸漸大起來,直接抱着他睡到天亮,寧時亭醒了之後問他,他就說睡夢中以為抱的是小狼,把魚當成豬狼抱住了,有什麽問題嗎?
小狼為了王的終生幸福,忍辱負重睡了好幾晚上的地板——并且還是寒冷的半夜被突然扔下去的。本來小狼很委屈,後面顧聽霜把它揍了一頓,又送去金脊那邊進行了一番教育,再回來的時候就特別乖。
只不過随着這幾天寧時亭慢慢變忙,顧聽霜也經常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起身的。有幾次顧聽霜自己天不亮醒了,寧時亭居然不在他身邊,穿衣起身往外一找,寧時亭不是已經開始調香了就是在書房裏做事。
這天晚上,顧聽霜看寧時亭大有遲遲不睡的意思,于是又開始裝——他長長嘆息一聲,作出一副難受的樣子,去按摩自己頭頂的穴位:“寧時亭,我修行九重靈絕仿佛又加重了我的頭疼病,怎麽這麽多天還不見好。今天晚上格外疼,你也別忙了,洗漱了來榻上替我按按吧。”
寧時亭提筆寫字,頭也不擡:“臣給殿下按了這麽多天都沒見好,說明臣來按沒有用。臣這幾天正在研究方子,看看能不能為您鎮魂強根骨,都夷香的材料差不多已經找齊,到時候這種香配出來,殿下應該就不會靈氣損耗導致真元衰微,頭疼發作了。”
都夷香是四大神香之一,傳聞中可以讓人聞了不死不滅不耗。顧聽霜知道寧時亭自返魂香配出來之後,就一直在帶着焚綠研究這一味香,他有些興致恹恹:“你說的沒用,我就是感覺你替我按有用。你快點過來。”
寧時亭卻在此時寫盡了一個字,收筆放下,擡起頭看顧聽霜:“近日臣還在做一件事,也要向殿下說一說。”
顧聽霜等他一起睡覺,無聊地給小狼編小辮兒:“你說。”
小狼厚實細密的毛被他紮成了一撮一撮的,小狼努力想要往後伸脖子瞅瞅自己的後腦勺,卻被他一直摁住了。
寧時亭伸手将面前的書卷推了過來,顧聽霜接過來看了看,小狼也趁此機會找到了個空檔從他膝上跳下,自己開始瘋狂在地上轉圈,企圖看清自己後腦勺上的小辮。
這是一本寫了許多人名的書卷,都是和顧聽霜年齡相近的男男女女。
他一眼發現,上邊還有韋絕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後面跟着的是生辰介紹和背景調查之類的情況,除此以外,每個人都帶着畫像。
顧聽霜隐約猜到了這是什麽東西,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這是什麽?”
“給殿下選妃的名錄。”
寧時亭面容淡靜,微微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把快要撞到桌角的小狼提上來抱進懷裏。
“臣這幾天與其他幾位大人商量,都認為殿下也到了該成親的年齡。您已經十七了,臣的身份,往後也不好過密陪伴在您的身邊,您也需要一個人好好照顧您,彼此扶持。”
寧時亭說完這句話後,才覺得終于松了一口氣——心上的大石落下,兜兜轉轉壓抑了好今天的思索與憂慮,也終于有了一個歸處。
顧聽霜眼眸沉沉,寧時亭擡眼掃過的時候,才忽然發覺,顧聽霜的眼神真的越來越像一只狼了。
鋒利,敏銳,鎮定,冷漠。
他審慎地打量着他,而他以清淡透徹的眼神回應,寧時亭依然是他一直以來見到的那樣,鎮定而淡然,好像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他都不會失态。
小狼舔了舔寧時亭的手。
它感覺魚的手指有點發抖,好像是冷。
好半天後,顧聽霜才問出一聲:“……為什麽?”
寧時亭幾乎被他逼人灼熱的視線灼傷,覺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方才收回視線,繼續低頭撫摸小狼,淡淡地說:“臣已經說過了,殿下需要一個真正的知心人在身邊。以後的……靈均王妃,會比殿下身邊的任何人都要貼心得力,包括……臣。”
到了那個時候,顧聽霜就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情愛。年少時所遇到的第一個溫柔的好人,未必就是真心所托最好的人。
他現在不過是,提前霸占了那個位置罷了。
“你說這話我就聽不懂了,寧時亭。”顧聽霜說。
他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什麽都聽不出來,甚至讓人無法判斷其中是否蘊藏着風暴。
寧時亭有些詫異地擡眼看他。
顧聽霜随手把冊子往桌上一扔:“這事改天再說,你先過來陪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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