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早朝

重物落地的巨大聲響讓楚昭淩和沈故雙雙愣住,動作也停了下來。

沈故上衣的搭扣全被解開,衣襟滑向身兩側。墨發如瀑,雜亂地散在錦被上。因為用力掙紮,所以呼吸聲很重,臉頰也微泛紅。嘴巴噘得老高,正睜圓了眼睛瞪視着楚昭淩。

這便是楚昭淩視角中的沈故。

床頭旁的燭火将楚昭淩的影子放大拉長,沈故完全被籠罩在陰影之下。加上一上一下的姿勢差別,沈故第一次感覺到來自楚昭淩的前所未有的壓迫力。

他掙了掙手腕,起床氣散得幹幹淨淨,細弱蚊蠅:“放開朕。”

楚昭淩像被燙到了一樣,慌忙松開沈故。直起身,理好衣擺,眼睛看向別處,硬邦邦道:“起床上早朝。”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多喜端着新的面盆哆哆嗦嗦候在殿外,見楚昭淩出來,剛要行禮,被對方制止:“進去伺候。”

“剛剛之事,不許對他人提起。”又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楚昭淩才離開。

多喜面上不顯,心中卻掀起駭浪:皇上跟攝政王有一腿!不然為什麽怕別人知道!

而且他雖然入宮當了太監,但畫本還是看過的。剛剛那姿勢,分明是要行周公之禮。看樣子皇上還不太情願。

皇上也真是可憐。朝政上被攝政王處處把持也就罷了,連身子也不自由。

多喜現在已經不自覺地站在了沈故這邊,絲毫沒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孟賢,以此來得到獎賞。

沈故覺得一個糖人換不來人心,可對多喜來說,一個甜甜的糖人,足夠了。

多喜端着面盆進去,見皇上坐在床上,紅着臉,嘴巴抿成一條線,正垂頭整理衣服。怎麽看怎麽委屈。

餘光瞄見多喜進來,沈故輕咳一聲:“這件事替朕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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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忙不疊點頭:“奴才遵命。”

穿戴整齊,沈故乘坐龍辇,前往勤政殿。穿過來後第一次上早朝,而且之前毫無準備,只能随機應變了。

上好的金絲楠木散發着淡淡微香,聞起來十分舒适。九乃數之極,象征着至高無上的九條龍盤踞在龍椅上,栩栩如生,威嚴氣派。金漆鑲嵌的技藝賦予了龍椅奢華貴氣之感。

身着龍袍的沈故端坐在上面,挺直腰板,低眸打量着文武百官。

以皇帝為準,左文右武,按官職大小站位。右邊站在最前面的便是楚昭淩。

沈故不由自主地向右瞄了眼,不期然撞上楚昭淩的眼神,慌忙收回目光。

早朝上議論的,自然是些大事。

第一件就是遷都。

聽到大臣們讨論,沈故也随之想起了具體細節。

遷都之事可追溯到半年前。

半年前,天降異象,乃不祥之兆。都城選址不吉利的言論随之而起。在孟賢一黨人的慫恿下,原主便生了遷都的心思。

此事一提出,朝中立刻劃分出了兩派:同意和反對。

以楚昭淩為首的一批大臣強烈反對,認為此事勞民傷財、百害而無一利。同意遷都的則以丞相王岐為首。原主一心跟楚昭淩作對,自然雙手贊同遷都。

雙方僵持不下,吵了半年都沒吵出結果。

手拿劇本的沈故知道,在楚昭淩的極力阻撓下,遷都一事并未成功。同時也意味着原主和楚昭淩的矛盾達到頂峰,算是後面原主勾結匈奴人暗害楚昭淩的伏筆和動機。

沈故還知道,遷都從頭到尾都是孟賢和王岐串通一氣做的局。遷都就意味着要新建皇宮,不僅工程巨大,而且要花無數的真金白銀。這二人想從中貪污。

所以,不管是跟楚昭淩搞好關系,還是出于為君者的考量,遷都一事都絕無可能!

已經有了主意的沈故興致勃勃地欣賞着大臣們互扯頭花。正好趁此機會辨一辨忠奸。

或許是楚昭淩的氣質太過出挑,讓人難以忽略。沈故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禮制規定,三品以上紫袍。

楚昭淩作為正一品的護國将軍,紫色官服穿在他如松挺拔的身上,華貴又威嚴。燦若朗星的眸子冷冷凝着對面不停叨叨的王岐,看樣子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沈故忍笑。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反過來也一樣,面對能言善辯的文官,寡言少語的楚昭淩同樣應付不來。

楚昭淩似是覺察到了沈故若有若無的目光,猛地斜了眼沈故。

沈故被吓了一跳,坐直身體:“都別吵了!”

殿內瞬時安靜下來。

站在下面的楚昭淩不悅睨着沈故。

沈故處處跟自己唱反調,楚昭淩并沒放在心上。但大是大非面前,沈故若還不長腦子,楚昭淩可真不會慣着他。

反觀王岐則胸有成竹。皇上站在他們這一邊,就是最大的致勝砝碼。

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只聽沈故慢悠悠開口:“朕決定,不遷都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不明白恨不得立刻遷都的皇上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

王岐第一個坐不住:“可是皇上,天降異象,此地恐怕不吉。”

邊說邊用餘光掃了眼旁邊的楚昭淩。之前還好好的,一定是他從中作梗!

“皇上乃九五至尊,容不得任何閃失。臣建議遷都。”

對方一字一句都是為自己好,沈故自然不能惱。

“昨晚皇祖父給朕托夢,把朕罵了一頓。罵朕是豬腦子,聽信讒言,枉為人君。朕琢磨來琢磨去,定是遷都一事引得他老人家不滿。”

沈故說話的語速不疾不徐,語氣又很是認真。由不得不信。

“聽信讒言”四個字吓得王岐後背冒出一股冷汗,到嘴邊的話生生停住,不敢再輕易進言。這大抵就是做賊心虛。

“朕想明白了,此地自立國之始就是都城,必定得上天庇佑。遷都才是大大的錯誤!”沈故大手一揮,直接拍板,“遷都一事休要再提!”

接着問:“還有沒有其他事要奏?”

“啓禀皇上,臣有事要奏。”站在王岐身後的大臣出列。

從剛剛的吵架來看,是楚昭淩一派的。

沈故立刻道:“準奏。”

“皇上到了年紀,選秀一事也該提上日程。臣覺得不如就定在明年開春。”

按說選秀早就該開始。但沈故地位尴尬,大臣們都不願意把自家女兒送進宮裏,彼此都心照不宣地不提這茬兒。久而久之,便這麽擱置了。

如今皇上過了年就二十,充盈後宮必須提上日程。

沈故一愣。

選秀?

再過五個多月,這天下都改朝換代了,還選哪門子秀,平白連累無辜女子。

“此事不急。”沈故大言不慚,“朕現在心裏只裝得下國事,裝不下其他。”

說着,忍不住偷瞟了眼楚昭淩。對方沒什麽溫度的眼裏竟浮上一絲笑意。

可不得笑嘛。

前天剛在男妓館敗出去五百兩黃金,扭身就說自己莫得感情。

沈故心虛地挪開目光。

一個時辰後,早朝終于結束。

沈故坐上龍辇,迎着初升的早陽,不停打呵欠。末了含糊不清道:“回寝宮,朕要睡覺。”

龍辇進了寝宮大門,站在正殿門口的孟賢連忙行禮:“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昏昏欲睡的沈故被吵醒,掀起眼皮,從龍辇上下來:“今日來的倒挺早。”

孟賢繼續端着一張笑臉:“今日是早朝日,奴才自然不敢偷懶。”

這裏是十日一朝。不上朝的時候原主也是個懶蟲,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

皇上睡覺,當奴才的自然不敢打擾。

進了寝殿內,沈故坐到床上。一臉困倦:“上早朝可真夠累的。針眼大的事都能吵起來,吵得朕腦仁疼。”

孟賢見此,不動聲色開口:“奴才聽說,皇上不準備遷都了。”

沈故面上繼續裝困,心中嗤笑:消息夠靈通的。“嗯”了聲:“昨晚皇祖父給朕托夢。說朕有眼無珠,親小人遠賢臣。孟總管你說,這小人是誰?賢臣又是誰?”

孟賢心中一驚。把不準此番話是詢問,還是試探。沉默半天:“皇上恕罪,奴才不了解朝堂之事,回答不了皇上。”

“也是。”沈故瞬間被說服,“問你也沒用。下去吧。”

被孟賢這麽一攪合,沈故也不想睡覺了。叫多喜進來:“攝政王在哪?”

“回皇上,攝政王此時應當在禦書房批奏折。”

沈故毫不猶豫擺駕禦書房。閑着也是閑着,刷好感度去。

下了早朝,楚昭淩直奔禦書房,替某人批折子。

很快,小五端着泡好的雀舌走進來。

“私鹽泛濫一事進展如何?”楚昭淩頭也不擡地問。今日早朝此事再次被提及。

“對方說已有了些眉目,但還需要些時日。”

楚昭淩沒再說什麽,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皇上駕到——!”

随着一聲高呵,沈故拎着菜籃子走進來。

在楚昭淩的注視下,沈故徑直走到他身邊,菜籃子放到桌子上:“給你的。”

籃子裏裝了些新鮮蘑菇。

“這是從南方運過來的新鮮蘑菇,朕特意給你留了些,炖湯、幹炒都特別好吃。”沈故獻寶一樣道。

楚昭淩淡淡看了一眼:“不用。”

“收下嘛。朕特意給你留的,都沒舍得吃。收下吧。”

作為一顆小甜豆,撒嬌賣萌對沈故來說不過是手到擒來。

吃軟不吃硬的楚昭淩別扭着收下,溫聲訓斥:“沒事少撒嬌。”

一旁的小五:?

王爺對蘑菇過敏啊。不能吃。

作者有話要說:

小五(摸下巴沉思):撒嬌這麽好使,下次我也試試。

楚昭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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