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黃梨看着遞到面前的手臂，搭在腿上的手指撓了撓腿面。

咬吧，肯定不行。不咬吧，心又癢癢。

沐念都把小臂遞過來了，沐念說不嫌棄他的口水。

黃梨本來被埋進土裏格外窒息酸悶的心髒像是慢慢透過氣，從土壤裏開出一朵小花，迎着春風舒适地搖擺起來。

黃梨纖長濃密的眼睫煽動，伸出食指，在沐念被他咬過的虎口上輕輕戳了一下。

“不咬你。”黃梨別別扭扭地說，“我是狐貍又不是狗。”

沐念嘴上沒說什麽，其實心裏在想：

把“不”字去掉。

“真不咬？”沐念把袖筒放下來，“那消氣了嗎？”

黃梨嘴硬，“我又沒生氣。”

他揉小肚子，剛才感覺不到餓，這會兒才發現裏面在打鼓，咕嚕嚕叫。

黃梨昂臉看沐念，秀氣的眉擰着，“餓了。”

沐念，“那便下去吃飯。”

黃梨單手扶着樓梯，幾乎是蹦蹦跳跳往下走。

樓下大堂裏，蘇楊跟小白已經坐在那裏。

蘇楊其實很想問小白沐念到底跟他說了什麽，可又怕問出來的并非是好結果。

她手指做梳子，一下下梳理白狐貍的皮毛。

小白趴在桌面上，眯着眼睛享受。

他偶爾睜開眼睛看蘇楊，看她略微走神心不在焉。

小白猶豫了一瞬，将前爪搭在蘇楊手背上，“你有心事？”

疑問的口吻，肯定的語氣。

蘇楊也裝不下去，她趴在桌子上，幾乎跟白狐貍鼻尖抵着鼻尖，輕輕嗯了聲。

一人一狐離得太近了，呼吸幾乎交織在一起。

小白耳朵輕微抖動，此時若他不是狐貍而是人形，那跟蘇楊的姿勢可謂是暧昧至極。

蘇楊手指輕輕撫小白眼尾，“我想知道沐念跟你說了什麽，不然心裏總是不踏實。”

小白看着蘇楊，看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她說我活不過百年。”

蘇楊的動作一頓，怔怔地坐直身體看着白狐貍。

小白也從趴着改為蹲坐着。

“活不過百年？”蘇楊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妖狐，修行可達千年之久，何況你都有兩條尾巴了，怎麽可能活不過百年？”

白狐貍是雪山靈狐，九尾妖狐的後裔，只要潛心修行，最終能長出九條尾巴得道飛升。

小白如今有兩條尾巴，說明至少有兩百年的道行。

蘇楊雖然偶爾感傷自己可能陪不了小白太久，但從未想過他只能活百年。

“是不是傷沒治好？”蘇楊撐着桌子想站起來，心底慢慢泛起寒意，凍的她呼吸輕顫，“我再去——”

她明顯有些慌，周身氣息都是亂的。

小白伸爪，柔軟溫熱的掌心壓在蘇楊手背上，“不是。”

蘇楊視線順着那只毛絨絨的白色狐貍爪子往上看，滿眼的不理解，“為什麽？”

“因為凡事都有代價。”

“我殺了人，傷了道行，能活百年已經是恩賜，不祈求長生。”白狐貍湛藍色眼睛彎起來，歪頭看蘇楊，“你我相伴百年，将來葬在一處多好。”

省的留下他自己孤孤獨獨，天地之大卻不知去哪兒。

妖不怕長生，妖怕的是漫無目的活着，時間太久了會迷失本性跟自我，從而渾渾噩噩變成為禍人間的惡妖。

蘇楊還是有點難接受，“可你本來能長生。”

人都是雙标的，對于別的妖，作為除妖師的蘇楊希望他們早早化為塵土省的作惡，可對于眼前的白狐貍，她卻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修出九條尾巴得道成仙。

跟妖比起來，人的壽命終究過于短暫，像是昙花一現。

蘇楊頹然地坐下，“是我害了你。”

若不是為了救她，小白不至于傷成那樣。

“妖有妖的快樂，人有人的美好。”明明小白才是妖，他卻沒有蘇楊的這份執拗，看的格外通透。

也許跟漫長妖生相比，他有別的更為重要的東西。

小白往前半步，腦袋輕輕拱蘇楊額頭。

蘇楊深呼吸，額頭貼着狐貍的額頭，蹭了蹭。

沒事，既然生命短暫，那便多帶他去看看這世間風景。

蘇楊想起什麽，擡眸問小白，“那黃梨……”

多餘的話随着黃梨跟沐念下樓，全都咽進蘇楊肚子裏。

黃梨舉手示意小二，“肉包子！”

小二一愣，随後笑着“嗳”了一聲，她險些以為自己改名了呢。

黃梨跳下最後一階臺階，故意忽視蘇楊跟小白，眼睛四處尋找其他空桌子。

奈何客棧生意還不錯，下來吃早飯的人并不少。

蘇楊揮手示意，“這邊這邊，這個桌子大。”

她扯着袖筒擦凳子，狗腿子意味十足，笑出八顆牙齒，“請。”

黃梨不想去。

但沐念主動走了過去。

畢竟蘇楊坐的那張桌子比較大。

黃梨不情不願地綴在她後面。

小二端上來兩籠屜包子，一葷一素，還有兩碟油餅陪着榨菜跟鹹醬，以及三碗粥。

看見小二将粥碗擺在自己面前，而白狐貍面前什麽都沒有的時候，黃梨忍不住嘚瑟起來。

“當人真麻煩，還得吃飯。”

白狐貍眼睛微微眯起。

小白湊頭過去，蘇楊上道地夾了個小籠包，吹了吹送到他嘴邊。

小白眯眼嚼着，“你說得對，果然還是當妖好，吃飯都不用自己動手。”

小白跟蘇楊說，“這個包子真好吃。”

“……”黃梨沉默地看着沐念的筷子，在想自己從上面叼走小籠包的場景。

沐念能忍受他的口水，但肯定不願意吃他的口水。

黃梨硬着頭皮，自己伸筷子從沐念面前的小盤子裏夾走一個正在晾涼的小籠包，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裏。

沐念垂眸看着空了的小盤子，眼尾微微抽動。

這兩只狐貍的歲數加在一起能有三百歲，然而只要碰面，彼此最多就三個月大。

沐念不是嫌棄黃梨夾走她正在晾涼的小籠包，而是那包子是：

素的。

黃梨顯然也意識到了，他滿嘴都是包子，臉被撐的鼓起來，眼睛微圓，緩慢扭頭看向沐念，指着嘴低聲嗚嗚。

他可不愛吃素包子。

包子沒有肉，對狐貍來說跟吃饅頭夾草有什麽區別！

沐念當做沒看見，手指捏着勺子柄輕輕攪拌碗裏的粥。

黃梨硬是把包子咽下去，話明明是對着沐念說的，但眼睛看的卻是小白，“你碗裏的包子真……好、吃。”

後兩個字說的格外違心，幾乎咬牙切齒。

黃梨瞪着小白，小白看着黃梨，兩只狐貍一個人形一個狐形，隔着桌子對望，眼神之間似乎有不服輸的火花閃爍。

小白扭頭看向蘇楊，張開嘴，“啊。”

蘇楊盛了一勺子粥遞過去。

小白挑釁地看向黃梨。

黃梨能忍？

他肯定不能。

黃梨看向沐念，沐念微微挑眉。

黃梨薄唇抿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另只手借着桌子的遮掩正在偷偷拽沐念衣袖。

他撚着沐念的衣袖左右搖晃。

大不了他給她洗衣服，給她捏肩捶腿，給她摸大尾巴。

求求惹QAQ。

沐念有些想笑，捏着勺子盛着粥，朝着黃梨，擡眸看他，眼裏帶笑，“啊。”

本來一個攀比的場面，因為沐念的主動配合，黃梨差點破功。

沐念明明是一本正經的喂他粥，黃梨卻止不住的臉紅耳朵熱，眼神像是被碗裏熱粥燙着一樣，不敢正視沐念。

他攥緊指尖，張嘴含過沐念的勺子，低頭把嘴裏粥咽下去。

至于粥是什麽味，甜的鹹的，黃梨根本沒嘗出來。

黃梨擡手揉了揉又熱又癢的耳朵，挺胸擡頭挑釁地看回去。

這一回合，兩只狐貍再次打個平手。

這期間蘇楊跟沐念像是兩個配合的工具人，根本沒有話語權。

小白瞪着黃梨，祭出殺招。

他優雅緩慢地走到蘇楊面前，當着兩人一狐的面，慢慢躺進蘇楊懷裏，哼唧着翻身朝上露出肚皮，示意蘇楊摸他。

“……”

這一幕把黃梨看的目瞪口呆，嘴巴都張開了。

黃梨心裏閃過無數罵人的詞，最終說出口的只有，“你你你——”

他站起來，紅着臉伸手指着小白，“你是狗吧！”

他不一定是人，但這條白皮子一定是狗！

不然怎麽翻身求摸翻的這麽自然！

“小白狗！”

小白不理他，只挑釁地哼哼。

黃梨蜷縮着食指把手收回去，餘光不知道為何，總是忍不住偷偷看沐念。

沐念本來覺得無趣，現在倒是感覺有點意思了。

看起來讓蘇楊跟白狐貍跟着也不全然是件壞事。

沐念側頭看黃梨，正好瞧見他偷看自己。

沐念搭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指尖有節奏的輕敲桌面，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

她一句話都沒說，黃梨卻感覺她在等自己學白條子躺懷的動作。

黃梨的臉，一下子從耳根紅到脖子。

黃梨不看沐念，低頭氣呼呼地端過面前的粥碗，恨不得把臉埋進去。

沐念心裏略微有些遺憾。

“給你。”黃梨把自己沒用過的勺子插進沐念碗裏，将剛才自己含過的勺子拿回去。

他側身的時候，沐念坐在原處紋絲未動，只是垂眸，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微微偏頭問他：

“認輸了？”

語氣還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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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對着想抱狐貍的沐念，黃梨：你不對勁。

對着想躺沐念懷裏的自己，黃梨：我也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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