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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間裏,魏昭帶回來的幾口箱籠還放在地上,回魏府她只帶了換洗的衣物,日常用品,很多貴重東西都留在老宅裏。
魏昭同萱草拾掇東西,書香找了兩塊做抹額的布,挑了各樣顏色的絲線,魏老太太的壽日在下月,書香坐在東間炕上繡抹額。
箱籠裏的衣裙挂到西暖閣對開門的衣櫥裏,魏昭帶回來的衣物不多,幾口箱籠整理出來,用了大半天,草草用了晚膳,萱草跟一個粗使小丫鬟擡水,木桶裝滿水,魏昭舒服地泡了澡,早上床歇了。
朱氏免了晨昏定省,不用起大早,忍饑挨餓去上房,但未出閣的女子忌懶惰,魏昭在廚房送來早膳前起床。
往萱陽的路上下了一場透雨,這幾日天氣清和,用過早膳,桂嬷嬷說:“姑娘回來兩日,到府裏各處去轉轉。”
魏昭回府這兩日除了去了一趟上房給朱氏請安,沒出院門,也惦記四處看看。
還沒出門,同禧堂一個大丫鬟走來,“老太太叫四姑娘過去。”
桂嬷嬷趕緊讓座,“這位姐姐,不知道老太太找我們姑娘什麽事?”
那大丫鬟笑道:“總之是好事,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我換件衣裳就過去。”魏昭說。
待那丫鬟走了,魏昭随後帶着萱草走去同禧堂,走到同禧堂門口,聽裏面有婦人的說話聲。
意外的是二姑娘魏蓁,三姑娘魏萱都在同禧堂,難怪她經過西廂時,西廂房門關着。
老太太看見魏昭進門,“昭丫頭來了。”招手,“快過來,你看我找出什麽好東西。”
指了指紫檀玉石面鑲玳瑁圓桌,“我昨兒找東西,翻出幾匹料子,我看顏色鮮亮,想你剛回府,也沒像樣的衣裳,這幾匹料子,你姊妹幾個裁幾身衣裳。”
魏昭看桌案上放着幾匹紗羅,魏老太太說:“這匹綠色的是碧水澄羅,紫色的事軟煙紫羅,夏天做衫子極涼快的。”
魏昭走過去,攥一把碧水澄羅,手感輕薄如煙,魏萱摸着軟煙紫羅不舍得松手,歡喜地說:“祖母,這要幾百金一匹。”
魏老太太目光慈祥,“你倒是識貨,我老了,留着壓箱底,放着白糟蹋了,你們年輕,做衣裳穿着好看。”
魏蓁稀罕地,扯過紫煙羅披在自己身上,“我還頭一回見這麽好的料子。”
“別說你,就是你母親和你嬸娘們也未必能有造化見過,這是江南織造貢品,統共就織了十幾匹,當年我娘家哥哥去江南得的,分了我兩匹。”
府裏的針線房的兩個婦人,給三位姑娘量身材取尺寸,輪到魏昭時,花大娘拿着一把軟尺,手法利落,胸、腰、臀等尺寸記在腦子裏,啧啧稱贊,“四姑娘的身材勻稱,奴婢在府裏做這些年的衣裳,還沒看過這樣标準的身材。”
魏老太太打量魏昭,思忖,四丫頭病歪歪的,沒妨礙身體發育,天照應,不愧是那嚴氏的女兒。
老太太一走神,耳邊傳來幾聲咳嗽,魏老太太目光微沉,看了魏昭一眼。
“昨宋大夫給你開的方子,藥抓了嗎?”
“這幾日天熱,孫女想等天涼後在服用。”
魏老太太沒說什麽。
量了尺寸,針線房的兩個婦人走了。
魏老太太對魏昭說:“昭丫頭,你眼瞅着要及妍了,我給你請了一個師傅,以後每日教導你規矩禮儀,蓁丫頭和萱丫頭也跟着學。”
“是,祖母,孫女一定用心學。”魏昭溫順地說。
專門請師傅教導她,沒有受寵若驚,魏昭隐隐不安,她的猜測,看來不是捕風捉影,魏老太太此番更具目的性,魏蓁和魏萱也就罷了,美貌健康,老太太難道對自己這病弱的身子還有期許。
“祖母是最疼孫女們的。”
魏萱和魏蓁奉承老太太。
如果從前對你冷漠,眼不見為淨的人,突然對你上心了,這意味着什麽,你有了價值。
二日,魏昭剛用過早飯,同禧堂的一個媳婦走來,“四姑娘,老太太吩咐叫姑娘們到四書堂,教引娘子到了,正等着姑娘們。”
大戶人家的閨閣小姐學禮儀規矩,教引師傅不是随便請的,都要先打聽了解,挑挑揀揀,這說明她還未回魏家之前,已經給她找好了師傅。
本朝尊師重道,魏昭不敢耽擱,照照鏡子,渾身上下齊整,沒有不妥,才出門,正好看見魏萱從西廂房出來,魏萱站住等她走到跟前,“大姐出閣那年,家裏請了教引嬷嬷,我跟二姐跟着學了。”
“三姐多學一遍,偏得的。”
魏昭跟魏萱一同往四書堂走。
“聽說這次請的教引師傅是有名的管娘子,萱陽城名門望族的姑娘出閣,都想請這位管娘子,輕易請不動,這位管娘子開價高,一般排不上,不知道祖母怎麽把管娘子請來的。”
真下了本錢。
兩人在四書堂門口遇見魏蓁,三個姑娘一同進去。
四書堂中坐着的一位婦人,三十上下的年紀,穿戴潔淨,容貌只能算清秀,看上去說不出的舒服。
“我是魏府請來的教引師傅,夫家姓管,尋常叫我管娘子就是,三位姑娘介紹一下自己,我們彼此認識一下。”
魏蓁上前一步,福了福,“魏蓁,行二。”
魏萱上前行禮,小腰板拔得直直的,清脆的聲音,“魏萱,行三。”
依次魏昭。
三個人又一起跪地叩頭拜師。
管娘子不動聲色觀察三位姑娘,心裏有了計較,三人中二姑娘魏蓁中規中矩,略拘謹,三姑娘魏萱刻意表現自己,流于浮躁,管娘子留意四姑娘,心下狐疑,老太太跟自己特意交代,重點教授這位四姑娘,據說魏府四姑娘沒見過世面,身體羸弱,常年不出深閨,可是這位四姑娘舉止從容,神态落落大方,反倒把府裏長大的兩位姑娘比下去了。
三人規規矩矩坐好,聽官娘子教授閨閣女子應當謹守的規矩。
“立不中門,女子當莊重……”
“退必遲,在尊長跟前告退時,緩慢退出,以示對長輩的不舍和敬重……”
“寬轉彎,勿觸棱……”
管娘子講的桂嬷嬷教過魏昭,生母嚴氏出身名門望族,桂嬷嬷跟在小姐身邊,熟知閨訓,這管娘子講解更細,更規範。
管娘子舉手投足,渾然天成,自有一股清華氣韻,聲音郎朗,“步從容,走路不急不慢、從容大方。”
魏昭認真聽,不漏掉管娘子每句話,凡能從別人身上學到知識,魏昭都用心學。
下課後,三個人結伴往回走,魏萱上課頻頻走神,聽得一知半解,魏蓁聽一上午,身心倦怠。“我回去先睡午覺,太乏了。”
回到小跨院,魏萱跟魏昭打招呼,進了西廂房,萱草在珠簾裏張望,看見小姐從窗根底走過來,趕緊打起門簾,“姑娘回來了。”
跟在魏昭身後,“姑娘學了一上午,奴婢給姑娘端甘蔗汁。”
萱草端過一個琉璃小碗,透明的玻璃碗裏盛着金黃汁液,魏昭接過,喝了一口,“秋日甘蔗,賽過參,咳喘不宜飲。”
魏昭把一碗甘蔗汁喝見底。
“教姑娘的女師傅到底什麽樣?”
魏昭把小碗放在桌上,“管娘子舉手投足,如行雲流水,說不出的美,能師從管娘子,是我的幸運。”
“老太太專門給姑娘請師傅,是為姑娘好。”
但願自己這次小人之心。
幾場秋雨過後,數樹深紅出淺黃,魏府于老太太壽誕前一日在同禧堂擺壽堂,壽堂高挂一幅“壽”字,貼着壽星和壽聯。
魏老太太是壽星,穿着大紅團福雲錦褙子,整個壽堂紅彤彤,一團喜氣,魏府所有人在魏大爺的帶領下,給魏老太太叩頭,衆人争相敬獻壽禮。
待到魏昭獻上壽禮,衆人抻長脖子瞧看,魏萱看是一條抹額,暗自撇嘴。
老太太貼身大丫鬟接過魏昭手裏的繡花抹額呈上,魏老太太略端詳,“我壽誕頭一次收這樣的壽禮。”對身旁的大丫頭說:“快給我戴上,這是昭丫頭的一片心意。”
老太太壽誕,三房人絞盡腦汁,金銀珠翠珍奇寶物孝敬,什麽稀罕物老太太只略多看兩眼,魏昭孝敬的抹額,用的是上好的料子,抹額繡如意靈芝捧壽,除了繡工精致,花色圖案新巧,實在沒什麽出奇,能入老太太的眼,衆人好生納悶。
遠道的親戚,提前一日趕來,送“四色”壽禮,魏老太太兩個姑娘女婿送“十二色”壽禮。
子孫滿堂,壽堂人多,熱鬧喧嚣,魏家親戚本家,魏昭全不認識,這些熱鬧都不與她相幹,有幾個本族女眷注意到她,突然有個生面孔,小聲問這是那房的姑娘,魏昭應個景,也無心再逗留,回小跨院去了。
魏府開流水席,第二天,是正日子,親朋好友,外客來祝壽,魏府門前,停滿車馬官轎。
此刻,魏家大爺魏慵,二爺魏淳,三爺魏廉,大公子魏缙,二公子魏渝陪着,魏泓跟在魏廉身後,俱都等在大門外,大爺魏慵朝官道張望,吩咐小厮,“再去看看,怎麽還沒到,能不能不來了?”
小厮急忙跑出一裏路,突然看見前方潮水般,三四十匹馬,奔着薛府而來。
撒丫子往府門跑。
魏昭坐在房中,她今日沒出現在花廳,卻派出書香和萱草去打探。
萱草先回來,萱草腿勤嘴快,“姑娘,府裏的爺和小爺們都在大門口,等着迎接燕侯。”
如今天下紛亂,朝廷不能挾制,各路英雄都想分一杯羹,鎮北燕侯徐曜,手握重兵。
魏昭的聲音淡淡的,裹夾着秋的涼意,“老太太可真是個明白人。”
同禧堂老太太的陪房餘媽媽的兒媳奉了婆母之命,尋四姑娘,花園裏搭了戲臺,請戲班子唱戲,府裏的女眷都在花園看戲,餘福家的問了很多人,都說今日沒看見四姑娘。
這媳婦只得去回婆母,說沒找到四姑娘,餘媽媽一拍大腿,“壞了,侯爺哪裏等着四姑娘侍候。”
老太太費了多少心思,裉節上人不見了。
餘福家的看婆婆着急,小心地問;“不是還有二姑娘和三姑娘?”
原定魏家三位姑娘一起獻給燕侯,端看燕侯喜好。
“這貨色能一樣嗎?”
婆媳不是外人,背人餘媽媽透了底。
餘福家的是個伶俐之人,想了想,說;“我去三房看看,四姑娘許是回房了。”
說完,直奔三房東跨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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