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假的
“小心着涼。”榮白城的聲音很低,雖然說的是關心的話,但是沒什麽溫度。
陳幼雪想了想,還是伸手一顆一顆地把扣子系好,做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下午的機票退了,明天上午走,我送你。”榮白城一邊說一邊伸手解開領帶要出去。
“我已經訂好了!”陳幼雪伸出雙手,在離榮白城一步遠的地方,攔着榮白城。
“讓金秘書幫你退掉,不退也無所謂。”榮白城頓了頓,“你定的是下午四點的飛機,到瀾城已經六點,學校接待新生入學只有白天,我們明天白天去是一樣的。”
“這是解釋嗎?”陳幼雪盯着榮白城。
陳幼雪眼睛很大,但是平時總是懶洋洋的不肯睜開,只有當她認真的時候,才會瞪着大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有點像漫畫裏的女主角。
榮白城不答,而是說:“我給瀾城大學招生處打了電話,他們沒有分流入學。”
謊言被拆穿了,陳幼雪放下雙手,不再看榮白城,垂眸,又恢複了平時懶懶的模樣。
陳幼雪側身,讓他走過去。
榮白城經過陳幼雪身邊的時候,停住,忽然把手中的手機伸到陳幼雪面前。
陳幼雪不解,看向手機屏幕:屏幕是上是一條八卦新聞,說是新貴陳喜發為了跻身槟城上流,特意把妹妹介紹給榮白城認識。
還在新都私人會所給二人制造雙人空間,陳妹妹已經把那個危險而迷人的男人收入囊中。
陳幼雪故作淡定,調侃道:“他妹妹好看嗎?”
榮白城收回手機,言簡意赅:“假的。”
随後走出陳幼雪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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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聲響起,陳幼雪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垂着眼,頭也保持着看榮白城手機時的下垂姿勢,可是笑意一點一點擴大,漸漸蕩滿整張臉。
是一個真真正正開心了的笑容。
張媽一直忙着給陳幼雪收拾行李,看到陳幼雪這麽高興,不禁笑道:“陳小姐,什麽事這麽高興?”
自從早上榮先生說陪陳小姐度假卻有事沒去成之後,陳小姐已經一上午悶悶不樂了,還把離開的時間提前了三天。
張媽以為陳小姐在和榮先生鬧脾氣,沒想到這麽快就好了。
陳幼雪這才收了笑,可是嘴角依舊在上翹,她自己都沒注意到:“沒什麽,張媽,不用着急了,我明天再走。”
晚飯的時候陳幼雪的父親陳樂山回來了。
在榮公館,仆人們都知道,第一不能得罪的是陳小姐,第二才是榮先生。至于陳小姐的父親陳樂山,雖說也要尊稱一聲“陳先生”,但他在榮家的待遇,幾乎等同于一條狗。
原因無他,陳樂山好賭,好酒,是一位賭徒加酒鬼,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年紀輕的時候打老婆打孩子,現在年紀大了,自然也得不到尊重。
飯桌上陳幼雪說明天要去學校報到了,陳樂山問用不用爸爸送你。
陳樂山的長相并不賴,年輕的時候是一個标準的小白臉,現在被賭和酒侵蝕,整個人委頓不堪,絲毫沒有精氣神。他和陳幼雪說話,眼睛卻斜斜地看着主位上的榮白城。
榮白城聽到陳樂山的問話,沒有出聲,只是用手推了推金絲眼鏡的邊緣。
榮白城甚至沒有看陳樂山。但陳樂山這麽多年下來,察言觀色已經到了一定境界,他馬上改口:“爸爸明天有事,去不了。”
陳幼雪本來也沒在乎陳樂山去不去,不過陳樂山說的“有事”,對于陳樂山來說,無非是賭錢和喝酒。
她低頭喝牛奶,壓下心中的厭惡。
第二天一早,榮白城和陳幼雪坐上飛往瀾城的航班,飛機起飛時産生的轟鳴,讓陳幼雪有一些不适,榮白城伸出雙手,按住陳幼雪的耳朵。
待飛機平穩飛行後,榮白城才把雙手撤回。
陳幼雪透過機窗,看到天邊的流雲都變成了雪白的棉花糖,心中空空蕩蕩的。
原來瀾城離槟城這樣的遠,要坐一個多小時飛機才能到。
飛機落地後,榮白城取完行李,推着行李車,陳幼雪跟在榮白城後面。
還是無言。
到了瀾城大學門口,則又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大大的太陽傘撐在門口,下面坐着一些學長學姐,還有不停奔忙的帶着紅色帽子的學生。
在一位學姐的帶領下,榮白城和陳幼雪走完了新生報到的程序。
陳幼雪來得早,進了女寝1號樓,打開403寝室的門,發現她竟然是第一個到的。
陳幼雪把手中的小行李箱放在地下,榮白城也把兩個大行李箱放在地上,俯身打開行李箱。
在開學報道的幾天內,女生寝室允許男性進入。
寝室是四人間,上床下桌,陳幼雪找到一號床位,是在靠窗的地方。她拉了一把椅子出來,坐下,看着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給她從行李箱中拿出衣物。
這不是榮白城該幹的活兒,讓任何一個財經記者看到,都會無比震驚。
但榮白城确确實實這麽做了。
陳幼雪有時候都不知道,榮白城對自己這麽好,是因為什麽?難道僅僅因為少年時期的相伴嗎?
陳幼雪并不覺得,在商場上叱咤風雲、心狠手辣的榮白城,會有這麽好心。
陳幼雪打開一瓶礦泉水,起身給榮白城送去,看榮白城雙手實在是忙,便直接送到榮白城嘴邊。
榮白城猶豫了一下,還是張開嘴,就着陳幼雪的手,喝水。
礦泉水的瓶口并不大,榮白城又是個高個子,盡管陳幼雪的身高有164,在女生中不算矮了,可是還是要翹起一點腳,才能保證手中瓶身傾斜的角度,足夠榮白城喝到。
她的雙眼緊緊盯着榮白城的嘴,和她手中的瓶身,直到榮白城從喉嚨裏“嗯”一聲,表示可以了的時候,陳幼雪才呼出一口氣。
她這口氣剛呼出來,放下手,就看到榮白城喉結一動,咽下最後一口水。
陳幼雪那口氣複又提起來,再看眼前這個男人,嘴唇上和下巴上,都沾染了水痕。
陳幼雪馬上回到桌旁,把水放下,從桌上的紙抽中抽出兩張面巾紙,給榮白城遞過去。
榮白城雙手仍然在為陳幼雪整理床單,但這回陳幼雪很堅決的把面巾紙送到他手裏。
榮白城只好暫時放下床單,接過面巾紙擦嘴。
之後榮白城爬上床,為陳幼雪整理床鋪,他的身軀很大,窩在上鋪狹小的空間裏,看起來有點滑稽。
陳幼雪說:“學姐說英語系每天都會有早讀,你把床鋪得那麽舒服,是讓我懶床嗎?”
榮白城不理。
陳幼雪說:“我都成年了,我可以自己整理,你下來吧。”
榮白城不理。
陳幼雪說:“你都幫我幹了,到時候我不會換床單被罩怎麽辦,會被人嘲笑的欸。”
榮白城還是不理。
直到榮白城鋪完床鋪,下來。陳幼雪才停止說話。
榮白城把行李箱中提到陳幼雪面前:“話那麽多,不如把這些收了。”
陳幼雪看到這個小行李箱裏裝的粉色的盒子,是張媽給她裝貼身衣物的,還有一些其他的女生用品。
陳幼雪趕忙俯身抱起來,往櫃子裏放。
還少洗臉和洗衣服的盆,榮白城帶陳幼雪下去買。
從1號女寝出來,向左側走,是一條筆直的長長的路,道路兩旁栽種銀杏樹,這個季節,金色的銀杏樹葉飄落,很是好看。
只是他們走了一段路,也沒有發現有超市。
因為開學要搬東西,陳幼雪特意穿了牛仔短褲,上身是黑色吊帶,依舊只到肚臍上方,不過外面還穿了一件防紫外線的防曬襯衣。
頭發高高紮成馬尾垂在身後,是很青春的大學生穿法。
她留心人來人往的學生,竟是男女生一起走的居多,從學生們的口中,陳幼雪聽到這條街竟然是瀾城大學赫赫有名的情人街。
陳幼雪要聽前面男生女生的談話,走得快了點,此時聽到這個消息,便轉過頭要對榮白城說“我們勿入人家情侶約會的地方啦。”
誰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股蠻力撞倒——前方一個踩着滑板的學長,直直地撞上她。
榮白城反應極快,伸手拉住陳幼雪,但是撞擊力量太大,陳幼雪的一只膝蓋已經撞上了路邊花壇。
那滑滑板的男生白衣黑褲,帶着無線耳機,顯然也是剛回過神來,正看到面前陌生的男人。
男人戴着一架金絲眼鏡,看上去很是高貴華麗,然而眼底的殺氣,透過金絲眼鏡的鏡片,直直射向男生。
男生本來還想去看看那女孩傷勢如何,一時竟不敢上前。
陳幼雪只是膝蓋磕破了,流了血,看上去可怕,其實清理完傷口只是皮外傷。陳幼雪深知這一點,可是榮白城在她身邊,讓她生出了一種本能的撒嬌想法。
陳幼雪慢吞吞、柔弱弱地擡頭,便看到榮白城那要殺人般的眼神,她瞬間清醒,連忙拉了拉榮白城的衣袖:“我沒事。”
榮白城這才回過神來,在男生的道歉聲中,微微彎下腰。陳幼雪趴上他的後背,男人的後背寬闊溫暖,好像随時都可以依靠。
榮白城背着陳幼雪站起來,陳幼雪說:“張媽給我準備了應急的醫用箱,我們回寝室就好。”
“嗯。”
陳幼雪被榮白城背着,從這條有名的情侶街一步一步走回去,有飄落的銀杏葉落在二人身上,誰都沒有理會。
如同十二年前,白城清榮街,十六歲的少年,背着六歲受傷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到她家,落日的餘晖照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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