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頓住

陳幼雪在正月初七這天回學校，榮白城送機。陳幼雪過安檢之後，轉頭對榮白城揮手。

人群中，陳幼雪好像聽到榮白城叫了她：“幼雪。”

陳幼雪大聲說：“你說什麽？”

榮白城卻只是站在安檢的另一側，輕輕搖頭。

陳幼雪一直記挂着榮白城要對她說什麽，印象中，榮白城對她，似乎從來沒有過欲言又止。

到了瀾城之後，陳幼雪打車回學校，李嘉昊等設計系要參加服裝設計大賽的同學已經回來多半了。

陳幼雪本想微信問榮白城到底要說什麽，不過她很快投入到了繁忙的設計中，便沒有再問。

校內選拔在瀾城大學正式開始之前進行，名額三人，陳幼雪憑借“陽春白雪”設計稿順利晉級。

開學後，她将和其他兩位同學，代表瀾城大學，去槟城參加全國大學生服裝設計大賽。

三人中，只有陳幼雪是非服裝設計專業的學生。另外兩位，一位是幫助陳幼雪蹭課的卷毛小哥李嘉昊，一位是李嘉昊的同學楚然。

晉級名單公布的那天，陳幼雪給榮白城打電話。

陳幼雪問：“你想不想很快見到我？”

榮白城不答。

陳幼雪知道，榮白城一向如此，在她寒假沒回槟城的時候，說出“我等你”，已經是這個男人的極限。

陳幼雪正打包了晚飯回寝室，和榮白城一邊通話，一邊拐彎，走到瀾大有名的情人街。

還沒正式開學，街上只有陳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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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月會回槟城，參加服裝設計大賽，怎麽樣？我說過我會成為很厲害的服裝設計師吧？這只是第一步！”

陳幼雪說着，也有點興奮。從上學期開始，一直辛苦學習，設計和專業課兩邊跑，現在終于有了初步的回饋。

而且，去槟城比賽，意味着可以再次見到榮白城了。

“嗯。到時我去接你。”榮白城的聲音是一貫的低沉，還有點沙啞。

“不用。我和同學一起去，到那兒有賽事方面的人來接。等我比完賽，肯定會有休息時間，我去找你。”陳幼雪說。

隔了許久，榮白城那邊才傳來一聲：“好。”

陳幼雪總覺得，這聲“好”裏，似乎還包含了一點點無奈。

陳幼雪已經走進寝室樓，她和榮白城沒再說話，卻誰也沒挂斷手機。陳幼雪爬上四樓，走進寝室，關上門。

榮白城聽到這聲關門聲，才說：“你好好吃飯，多吃點。”

陳幼雪“嗯”一聲答應，随後說：“你也是。”

二人這才挂斷電話。

因為還沒正式開學，陳幼雪一直自己住在宿舍。

二份，學校除了設計系回來參加比賽的學生，人少得可憐，整個一號女寝樓，四層只有陳幼雪一人。

陳幼雪沒有把這些說給榮白城聽，榮白城問起，陳幼雪只說有許多考研的學長學姐，她住在寝室，并不害怕。

陳幼雪不想事無巨細的都告訴榮白城，惹他擔心，她覺得這也是她長大的一一部分。

雖然過年前，在榮白城的“誘惑”下，陳幼雪還是把自己在做的事和盤托出，再次成為在榮白城面前沒有秘密的透明人。

但一旦離開榮白城，不再被那個男人的眼神所惑，陳幼雪又可以做一個有秘密的人了。

只是不知道這秘密能保持多久。

開學前幾天，學生陸續返校。

陸靜宜要給陳幼雪慶祝，沈瑩經過一個學期，已經和她男友徐浩的室友很熟了，聞言就說帶上李嘉昊，大家一起慶祝。

許歡歡戀家，開學第一天英語系只有公共課，沒有專業課，許歡歡要等開學第一天才來，沒有參加。

晚上，陳幼雪、陸靜宜和沈瑩三個女生，加上沈瑩男友徐浩、徐浩同寝室的滑板小哥淩肅，以及設計系的李嘉昊三個男生，一起去唱K。

去KTV是李嘉昊的主意，她和陳幼雪同樣入選全國服裝設計大賽，這次是為陳幼雪慶祝，也是為他慶祝。

陳幼雪不是很愛唱歌，不過這種集體活動，為的是氣氛，也不是真要唱歌。

他們去的是新界KTV，在瀾城來說，算是數一數二的娛樂場所了。

本來這裏的消費十分昂貴，不是學生能負擔得起的，但是李嘉昊有消費券，如果不使用，反而浪費。

幾人先是去購物區買零食，沈瑩和徐浩是男女朋友，自然手挽着手一起。

陳幼雪本來是和陸靜宜走在一起，後來李嘉昊趕過來和陳幼雪說衣料的事情，兩個人便走在一起。

李嘉昊頭發是卷發，戴眼鏡，比陳幼雪高上一個頭，陳幼雪和他說話的時候，得仰着頭。

陳幼雪覺得有點累，她和榮白城說話也要仰着頭，但是她就一點都感覺不到累。

李陳幼雪踮起腳尖，要夠貨價上方的一袋薯片，李嘉昊個子高，直接拿下來兩袋放到購物筐裏，陳幼雪對他笑着說謝謝。

幾人分頭買了些零食，陸靜宜和淩肅一人手裏一箱啤酒，陸靜宜大聲說：“幼雪，今天你可能不能不喝，還有李嘉昊，你倆今天必須得喝！”

“對對，今天你倆逃不過去。”沈瑩也說道。

陳幼雪和朋友們的購物玩笑，全被走廊上一個長相很溫和的男人看到、聽到。

直到陳幼雪一行人拎着零食啤酒前往包廂，男人才不再駐足，朝吧臺走去。

吧臺小姐姐看到男人過來，恭敬地鞠躬：“金先生。”

面向溫和的男人笑笑：“查一查剛才那群學生。”

包廂內，陳幼雪再次喝下一杯啤酒，面色都有些發紅。

她這一個學期的辛苦，陸靜宜和沈瑩都看在眼裏，現在也是真為她高興，大家喝了不少酒。

沈瑩說：“幼雪，我真佩服你，服裝設計進了前三，專業課也沒落下，去年期末考試，多虧你幫我複習。來，再喝一個，祝你那個什麽大賽，得第一名！”

陳幼雪也有些昏呼呼的：“服裝設計大賽，得第一名！”

說着二人碰了碰杯，陳幼雪仰頭，又把這杯酒喝下了。

淩肅正在唱歌，陳幼雪沒聽清他唱的是什麽，只恍惚感覺到，好像是一首情歌。

陳幼雪起身，搖搖晃晃地說：“你們玩，我去洗手間。”

陸靜宜問她自己行嗎，陳幼雪擺擺手：“沒問題。”

陸靜宜還想說什麽，已經被沈瑩拉着：“來，幼雪不行了，咋倆喝！”

陳幼雪推開包廂房門，在侍應生的指導下找到洗手間，她還沒忘記對侍應生說謝謝。

衛生間不分男女，陳幼雪出來洗手的時候，發現旁邊有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她沒在意，繼續洗手。

洗完手，陳幼雪覺得還有點不清醒，又洗了把臉，洗完臉，陳幼雪終于覺得有點清醒過來了。

她今天是真的玩得開心，喝得盡興，辛苦了小半年，終于有了階段性的成果。

陳幼雪對着鏡子，想，可惜榮白城不在身邊，不然她最想分享這個喜悅的人，是他。

雖說在電話裏中已經說過了，可是電話通話，和真人見面，到底不一樣。

陳幼雪小聲說：“等我回槟城，我也找你，喝酒。”

鏡中小女孩的臉還在滴水，臉色紅紅的，額邊碎發有些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

陳幼雪笑了起來：“找你，喝酒，慶祝。”

陳幼雪甩了甩頭，想要回包廂，轉身的時候，她忽然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樣，定住了！

離她一步之遙的那個人，正在笑着看着她的那個人，是榮白城身邊的貼身秘書金秘書！

“金、金叔叔？”陳幼雪用濕着的雙手，揉了揉自己的大眼睛。

金秘書已經三十多歲，但是看上去像一個大學生一樣溫和無害，而且年輕。一笑起來，嘴邊還有兩個小酒窩。

此時金秘書笑着對陳幼雪說：“好巧，幼雪。”

榮白城身邊的人，知道有陳幼雪存在的，少之又少。知道陳幼雪存在，可以管陳幼雪叫“幼雪”的，只有金秘書。

當年榮白城把陳幼雪接到槟城，就是金秘書着手處理。

陳幼雪酒都被吓醒了，第一反應就是榮白城也在，問道：“他，他也在嗎？”

金秘書笑着搖頭，陳幼雪這才把心放到肚子裏。

雖說陳幼雪自覺過年之後已經十九歲了，她自己也在很努力的長大，但是出來喝酒這件事，還是下意識地不想讓榮白城知道。

“和同學出來玩兒？”金秘書的語氣是一貫的溫和。

陳幼雪還沒回答，李嘉昊也搖搖晃晃地找到了洗手間：“哎，幼雪，你在這兒啊，我找你好久，陸靜宜不放心，讓我過來看看。”

陳幼雪忙點點頭對金秘書說：“金叔叔，我同學還在等着我，那我先走啦！”

陳幼雪說完，有點像逃跑似的，快步走出洗手間。此時她也不暈了，簡直像一個沒喝酒的清醒人，倒把李嘉昊落在了後面。

回到包廂後，沈瑩已經喝多了，抱着陸靜宜的胳膊不放。陳幼雪坐到他們旁邊，沒有了剛剛的興奮。

她怕金秘書把她來K還喝多了的事告訴榮白城，那樣她一直在榮白城面前營造的“成長”，豈不是都打水漂了！

陳幼雪都已經能想到榮白城會怎麽對她說，是那種很低沉還帶着一點誘哄的語氣：“喝一點酒就醉了，還說是大人，嗯？”

陳幼雪想，是該把自己的酒量練出來了，絕對不能再喝醉！

清晨，榮白城坐在辦公室裏，正在簽署文件。

他用的筆是鋼筆，看起來不起眼，和普通鋼筆沒什區別，市價卻值八位數，全球只此一支。

巨大的寫字臺上，有一張洗出來，用精美相框裝飾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陳幼雪。

陳幼雪不愛拍照，那是榮白城哄騙陳幼雪，想哄小孩一樣，說看，那邊有UFO！

陳幼雪噘着嘴不相信，還是轉頭去看，榮白城趁着陳幼雪轉頭，抓拍到一張。

陳幼雪聽到聲音，嘴撅得更高了，警告榮白城不要洗出來。

榮白城表面上答應着，背地裏洗出來，放到自己工作的寫字臺上。反正陳幼雪不來公司，她看不到。

那時候兩人正為陳幼雪報什麽大學冷戰，陳幼雪用各種學校試探榮白城心意，甚至提到出國。

榮白城一直聽之任之，他只留下這張照片。

金秘書敲門走進來，到寫字臺前站定，榮白城繼續看文件簽字。

金秘書先是彙報了去瀾城談項目的進展，說完之後，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榮白城也不擡頭，一邊簽字一邊問：“還有事？”

金秘書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才說：“我在新界KTV，遇到了幼雪，她和一個男生在一起。”

價值八位數的鋼筆，第一次把黑色墨水暈染了紙張。

榮白城握筆的手，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