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關于和冥小姐的合同, 遠山湊并沒有瞞着夏油傑。

這件事應該會占用他這段時間內的大量時間和精力,對野生咒靈的探索也不得不暫時停擺,之前還說想要委托夏油同學來配合做幾個實驗, 如今也只能将預期時間往後推。

聽完了全過程的夏油:……?

雖然這兩個人他都認識,但達成的協議卻讓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怎麽就聯系上了美國的研究人員, 又怎麽就在東電大建立起了實驗室?雖然主要的研發人員還是那幾個熟面孔, 但……這件事确實有些超過十五歲高中生的預期。

牧濑紅莉栖本身就是業界出名的年輕科學家,自家父親又在東電大執教, 雖然父女關系一直僵硬, 但以這個身份在東電大建立一個研究項目并不算太難。腦科學本身就是她的涉獵範圍之一, 對動物視覺的研究也算是在原有基礎上的發散,在有穩定投資人不用耗費校內經費只是借用場地設備的情況下,校方簡直是舉起雙手歡迎。

出成果還能給學校貼金, 整個申請流程都像是踩了加速器一樣迅速而高效。

雷斯吉寧教授也對這個提案很感興趣,表示自己不日将來日本出趟差,正好帶着比屋定一起聚一聚。大佬們很快将流程談妥, 迅速訂好了機票,幾乎是同一時間, 遠山湊也收到了第一批的“試驗對象”。

一共十只烏鴉, 很安靜地排成了一排,蹲在Lab窗外的電線上。

“這種場面多多少少有點滲人……”

他把其中一只烏鴉放進來, 給對方看了看地圖上東電大的地址:“麻煩冥小姐讓它們先在學校的實驗室裏待機好嗎?順便我想問一下……這些試驗個體需要飼料嗎,要怎樣的飼育條件才行?”

“普通的鳥類飼料就行,被咒力幹涉了大腦的烏鴉本身就活不了太久,死亡就處理掉好了, 本身也是消耗品。”

對方發出了會讓動物保護主義者震怒的發言:“反正我打算過段時間多租賃一個标準化的繁育機構。”

……還能這樣嗎,遠山湊大為震撼。他看着烏鴉們拍拍翅膀又從窗邊飛走, 打算找樓下老板借車去拉實驗室的耗材。東電大校區很大,幾個男生費盡力氣借了個校內用小叉車才将所需的設備全部都設置歸位,牧濑紅莉栖看着新申請來幹幹淨淨的試驗室,非常滿意:“今後我們就在這裏賺錢!”

大家迅速打斷她:是研究!研究!而且千萬別對外暴露研究的本質!

課還要照上,課業也要照常完成,再加上冥小姐的委托,他們的空閑時間立刻就被擠占一空。

“這些烏鴉原本就能夠看到咒靈嗎?它們和普通的烏鴉有沒有品種上的區別?”

遠山湊舉着攝像機,對着一屋子的烏鴉提問:“體重正常,至少從外形上來說感覺不出什麽特別的地方……”

“在被術式操縱之前還勉強算是正常的烏鴉吧?”

烏鴉一歪頭,用冰涼的鳥喙碰了碰他的手:“現在就已經完全是我自己的延伸了。”

好吧,确實需要對照試驗,遠山湊決定今天放學之後去趟花鳥市場。根據夏油君的說法,大部分動物雖然對咒靈有着隐隐約約的感知,但很難說可以主動看見。然而冥小姐挑選的烏鴉從動物學的角度上來講也只是普通的烏鴉,那麽“能否看見咒靈”的這個變量究竟在什麽地方,或許也能夠從中窺見一絲半點的真相。

他對動物學全無了解,現在只能對着維基百科和論文數據庫一點一點查資料,烏鴉扇了扇翅膀悄無聲息地起飛,落在他的肩膀上,也跟着看電腦屏幕。

“還以為你會用術式來解決這種問題。”

烏鴉說:“沒想到完全就是非術師的路數嘛。”

他的咒術師馬甲居然還沒掉嗎?遠山湊有些驚訝,猜想興許是烏鴉的視野沒辦法分析人類的咒力:“冥小姐最後的要求是要能夠方便量産并且成本可控吧?想要同時實現這兩種要求就只有現代的工業化體系。”

他的桌子上堆滿了維克多·康多利亞大學的文獻,圈圈點點地寫着批注。岡部把比屋定學姐拉進了群聊裏,幾個人正在激烈地讨論到時候晚上吃什麽,而他一心二用地一邊看資料一邊水群,順口也提了幾家常去的飯店。

“喝點酒吧!”

比屋定真帆興高采烈地:“好久沒有喝日本酒了!”

“我們剩下的人都還沒滿二十歲。”

遠山湊猶豫着回複:“平時偷偷買罐裝啤酒也就算了,去居酒屋是不是有點太……”

“沒關系!我帶你們進去!”

對方很大方地表示:“就說是點給我的好了!”

遠山湊:?

聽上去似乎有點不對,但好像又沒有那麽不對。

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他負責在實驗室裏盯着請來的裝修工人們安裝雙層鋼化玻璃。考慮到這個實驗室要用來觀察咒靈,他們決心開辟出來一片專門用來存放咒靈的空間。

這裏和外側的實驗區完全隔絕,配置有通風櫥和一系列防爆措施,想要進入這片區域需要通過人臉識別和兩道卷簾閘門,大片的雙層抽真空防爆玻璃甚至能起到一定程度的隔音作用。

根據不同的等級差異,咒靈所體現出來的攻擊性也各有不同,遠山湊決定至少要将這裏處理成能夠抵禦三級咒靈攻擊的地方——真出了什麽問題,也能夠靠三枝婆婆的念珠來應急解決。

在建設這個實驗室的過程中,遠山湊還拍了照片發給夏油傑,試圖向“專業人士”征求一些關于如何儲存咒靈的建議。對方在聽說他們想把咒靈養在實驗室裏之後大為震撼,說什麽都不同意,最後商量無果,只能無奈表示自己可以抽空來這裏看一看,将控制下的咒靈放一只在這裏。

“反正前輩們想要做的只是能否看見咒靈的研究吧。”

夏油傑說:“它的精神是否受控不在考慮範圍內,所以也沒必要用野生抓來的。”

畢竟按照冥冥的性格,如果他們确實有需求,這個人未必幹不出抓一只咒靈就這樣藏在實驗室裏的行為。然而做人的良心讓他無法對此視而不見,至少從朋友的角度上講,他無法坦然地看着對方就這樣一只腳踏進危險裏。

“雖然能理解前輩們想要研究的心情。”

夏油傑嘆氣:“但也還請你們注意一點個人安全問題……”

都說咒術師的腦袋裏多多少少沾點瘋狂的要素,從精神層面上就能和普通人區分開來……夏油傑很郁悶地想,瘋狂的家夥明顯另有其人,相比之下他自己簡直太正常了。

五條悟對于他的這點憂慮毫無覺察,正擠在他的宿舍裏快快樂樂地打游戲。屏幕裏的小人一路大殺特殺,一關結束之後,白發的咒術師用游戲手柄的尖角不停地戳着自己同學的後背:“傑也來一起玩嘛!課餘時間全都用來學習是什麽年代的老古板啊!”

“就算悟這麽說……”

夏油傑想了想那本一共分了八冊,每冊都有字典那麽厚的“常見假象怨靈圖鑒”,心道反正這東西也背不完,幹脆利落地在心裏下了決定,打算給自己放個假:“只有一條命,要是死掉的話就游戲結束。”

“哈!那不就是通宵的意思嘛!”

五條悟很快樂地跳起來:“沒想到你今天也很想玩——”

就在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争論起來的時候,硝子突然推開了宿舍門,舉着一根還沒點燃的煙晃了晃:“夏油,晚上出去喝酒嗎?我看到之前常去的居酒屋今天限時打折。”

“也不是不能去……”

夏油傑現在早就已經對“未成年不能抽煙喝酒”這點感到麻木,畢竟同齡的女同學每天都在學校裏吞雲吐霧,看過幾次之後就會讓人忍不住反思恪守規矩的自己才有點問題。

他知道硝子的意思——居酒屋單靠她一個人肯定進不去,需要有一個至少看上去比較接近成年人的人代為幫忙,而身高明顯超過平均值且面相上能糊弄過去的他自己就是目前最便捷的工具人。

悟雖然曾經為此很不服氣,但他的娃娃臉連便利店裏的煙都買不到,嘗試了幾次之後就宣布放棄。

“我請客啦。”

硝子說:“下酒菜可以盡情點喔。”

“那我也要去!”

五條悟扔下游戲手柄,立即舉手:“我要吃草莓芭菲和奶油蛋糕!”

“不是要打游戲嗎?”

夏油傑偏過頭:“我也可以先和悟玩游戲,然後再和硝子去喝酒。”

五條悟的喜好非常像是小孩子,在飲食上偏好甜味食物,有強烈澀味和刺激性口感的食物則非常抵觸,不管從什麽角度上講,居酒屋都不是他會喜歡去的地方。

但是對方的态度卻很堅持:“傑去什麽地方我就也要跟着去。”

“什麽呀,這不是學人精嘛?”

硝子晃了晃手指:“校服的式樣也是,平日裏喜歡去的地方也是。”

“因為是摯友啦!”

五條悟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是摯友,而且還是最強!對吧?”

說完他就轉過頭去看夏油傑,湛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确實讓人很難拒絕。

“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夏油傑想了想:“不過悟要是不能喝酒的話就別勉強喔。

“誰不能喝!我一定能喝得像傑一樣多。”

“哈?悟根本就沒有沾過酒精吧。”

“說不定會醉到大鬧居酒屋被警察帶走呢,這就糟糕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出門,乘着夏油傑的咒靈從高專門口起飛。咒術師的學校沒有門禁這一說,只要第二天早上能起得來床上課什麽時候回來都沒人管。再加之咒術師深夜出去執行任務簡直是家常便飯,夜蛾正道對于這種學生晚上溜出去玩的行為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抵達東京市區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居酒屋的門口站着一大群人,看樣子像是在争執什麽。

“都說了!我是早就已經成年的研究人員啊!”

一個看上去像是小學生的女性從包裹裏掏出一大把證件:“只不過把護照放在酒店裏了而已,不然你們是要我回去取護照來證明嗎!”

三名高專生都看了過去。

“啊!那個不是——”

眼尖的五條悟率先認出了那幾個人。

夏油傑一愣,旋即看向硝子,後者擡起手機向他揚了揚,正是遠山湊的推特賬號轉發了那則居酒屋打折的消息。

“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撞在一起啊……”

他走了過去,調整表情,很自然地向着對面的幾名大學生打了聲招呼。年輕的咒術師态度恭謹而守禮地講着敬語:“這是太巧了。”

店鋪的門迎看了看這位明顯身高拔群的顧客,又看了看被他叫作“前輩”的另一群人,尤其是比屋定那張二十一歲研究人員的證件——好吧,她退讓了一步,說不定就是現在的年輕人長相都比較顯小。

“這也是你們的朋友嗎?”

比屋定真帆好奇道:“是哪個學校的?”

“是學宗教的後輩,不用在意這些細節啦。”

遠山湊搪塞過去,并沒有打算将咒靈的秘密告知對方:“今晚不是說要好好喝一杯嗎?不要打擾那邊他們幾個人聚餐——”

說着,兩行人先後進入了不同的包間。

夏油傑看着那一大群人的背影,心裏直犯嘀咕:前輩其實也沒有滿二十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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