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七分醒

洗手間分內外套間, 外間的牆上裝有壁挂電視，對面擺着沙發茶幾, 像個休息室。

裴姣姣對着梳妝鏡理了理頭發，補了個口紅，出來就看到張晏站在外面。

他是張英的親哥，大學在隔壁理工學校，就比她們高一屆，畢業後保研，跟着導師團隊四處訪問, 做生态方面的研究。

沾張英的光，她們仨經常收到張晏從各國寄回來的小吃和明信片, 想請他吃飯卻沒機會, 沒想到今天能聚一起。

張晏笑道：“我記得張英以前說你喜歡滑雪，入冬後，我和導師團隊會入駐北海道劄幌，想邀請你、們幾個去玩。”

他咬了下嘴唇，後悔多加那個“們”字。

“真羨慕你, 幾個月換一個國家, 去的還都是景色好的地方。”裴姣姣想了想, “她們大概能提前請假, 我暫時不确定，剛進公司, 還不知道會不會臨時安排什麽工作, 你和英子提前約吧, 我看情況。”

張晏看她這樣子就知道, 她肯定沒明白自己的意思, 猶豫着要不要挑明。

他妹妹特意提醒過, 裴姣姣這些年滿腦子都是夏雪為，不明說的話她大概率聽不懂。

據說以前她們同班有個男生，追了她一學期，最後跟別人交往了，女朋友吃飛醋來她們宿舍陰陽怪氣，她才知道自己被追過。

張英跟他說這事時笑好久，當然也把那對男女罵個狗血淋頭。

過去他沒覺得自己會有機會，也不打算強求，畢竟身邊人都知道她暗戀夏雪為，多年來一點希望不給別人。

但這趟回家聽張英瘋狂抱怨，說夏雪為簡直有病，讓人失望什麽的，他這才知道裴姣姣竟然已經離職，而且是主動提出的，于是鼓起勇氣，決定試一下。

他反複做心理建設，開口點明的一瞬還是繞了個小彎，“聽張英說，你不喜歡夏雪為了？”

裴姣姣還納悶張晏怎麽突然發呆，沒想到他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哈，不愧是親兄妹，骨子裏都這麽八卦，合着他糾結半天就是好奇這個？想問又實在不好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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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好笑，抿抿唇一本正經道：“嗯，不喜歡了，十年也夠久了。”

“真不喜歡了嗎？”這個該死好聽又熟悉的聲音一出，裴姣姣頭皮一陣發麻，有種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的羞惱。

她回頭，沒好氣地瞪着拐個彎正往過走的夏雪為，“你幹嘛偷聽別人講話？”

夏雪為頗有些無奈地聳了下肩，指指男洗手間的方向，“巧合。”

說完無視裴姣姣的白眼，笑着看向張晏，“抱歉，剛好聽到你說去滑雪，據我所知，她一整個冬天都要進組拍戲，應該是沒機會參加你們的集體活動了。”

張晏自然認得夏雪為，就算不因為裴姣姣，夏雪為也是當年風靡整條學院路的風雲人物。

他的人氣誇張到什麽程度呢？

路上随便抓三個女生采訪，其中必定有一個喜歡他，另外倆大概率是偷偷喜歡，簡直不給其他男生活路。

何況對方如今這麽有名，哪怕他人在國外，都常常聽團隊裏的師姐師妹一臉花癡地提起。

不待張晏詢問理由，裴姣姣已經皺眉道：“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夏雪為對她的不客氣毫不在意，好脾氣地解釋，“宋導已經在和薛年接觸了，今天早晨的事，可能他們還沒談好，所以薛年暫時沒找你。”

提到宋導，裴姣姣第一反應就是——“《念長生》？！”

不能夠吧，怎麽可能？

這部劇前段時間瘋狂預熱，男女主和幾個重要的男女配角都已經官宣定檔，各家粉絲還為番位撕過兩輪，難不成是要給她個女七號試水？

仿佛是看出她的疑惑，夏雪為一笑，“放心，不是什麽雜七雜八的龍套背景板，是女二，替身長生。”

“女二？”裴姣姣這下真吓住了。

她很快就斜着眼睛使勁盯夏雪為，那意思就差直接質問：“是不是你幹的好事，你難不成是躺地上打滾撒潑，逼着宋導換上的我？”

“為什麽這麽看我，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夏雪為無辜攤手，“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就是一大早宋導拉了個小群，跟幾個主演提了一句要換人的事，問問大家的看法。”

“我當然很樂意了，求之不得。”他實事求是，看着裴姣姣笑，被她不給面子地白了一眼，笑意加深。

裴姣姣暗暗腹诽，從前不是他瞎了，是她自己瞎了才對，怎麽沒發現這個人這麽不要臉？

因為說開了，所以不用再遮遮掩掩，幹脆破罐破摔了嗎？

她不大自在地轉移話題，“白心薇呢，她總不可能也舉雙手歡迎我吧。”

——舉起的雙手裏拿着刀她就信，呵。

夏雪為輕輕搖頭，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她态度可比我熱情多了，特意打了一長串話，說誰來都行，她一定會好好配合劇組的安排，認真揣摩角色，提升演技，後面還有好多，不記得了。”

裴姣姣托住差點掉下去的下巴：“……”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怎麽渾身發毛呢。

看來不是自己的錯覺，白心薇這段日子真的是低調不少啊。

張晏在一旁幹聽着，想插話又完全沒共同話題，心裏隐隐明白了什麽，不由暗自嘆息。

這兩個人，一個從高中就暗戀另一個，一個前不久幾乎公開表露心跡，他們之間的默契和熟稔，外人根本插不進去。

比如他。

這就是注定沒緣分吧，哎。

他心态還算不錯，本來也就是試試，既然如此那就退回原點，繼續當她好朋友的哥哥。

和以前也沒什麽區別，皆大歡喜。

張晏輕輕吐口氣，盡量輕松自然地笑道：“我也出來一會兒了，先回去了，你們聊。”

裴姣姣沖他揮揮手，目送他走遠。

幾秒後歪過頭，皺着眉嘀咕，“奇怪，他出來幹什麽來了，不是去洗手間嗎？”

被滑雪的事一打岔忘了？這都能忘？

哦，是了，他們倆剛才說夏雪為壞話，結果被當事人聽到，肯定是尴尬壞了，難怪覺得他表情有點不自然。

做人果然臉皮要厚一點，不然連洗手間都上不了呢。

她摸摸自己的臉蛋，挑釁地看了夏雪為一眼，在他戲谑的目光中繞過去，大步走向他們高中同學聚會所在的天字號雅間。

夏雪為：“……”

所以，他過去幾年為什麽那麽想不開，要跟這麽一個比恐龍反射弧還長的人比誰先告白？

**

天字號雅間裝飾奢華，空間寬闊。

兩張超大的圓桌各擺一邊，圍坐了二十多個青年男女。

他們當年念高中時還分重點班，他們1班就是一群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集體考上不錯的大學不說，如今步入社會幾年，在各行各業基本都混得有頭有臉。

最長臉的，就是他們班仙氣十足。

當年出了兩個校草一個校花，羨煞全校，現在兩個校草更不得了，一個頂流一個影帝，說出去倍兒有面子。

人剛聚齊，大家好久沒見，熱情高漲地舉着酒杯飲料互相寒暄。

校花班長起身說了幾句場面話，其中一句就是“我畢業後也一直很想大家”，一群人帶頭起哄。

“班長你說清楚，這個大家到底是指誰呀？”

“咱們全校的不解之謎之一，校花到底喜歡哪棵校草？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不如今天就給我們揭曉答案吧，哈哈哈！”

女班長性格開朗，當年和男女生都玩得不錯，知道她不會生氣，大家才敢這麽當面開玩笑。

本來沒想着會有後話，不料女班長忽然舉起紅酒杯，沖另一桌的喬在做了個敬酒的動作，“恭喜啊，咱們班的大才子，一口氣拿下三金影帝，在娛樂圈這個成績可不多見。”

“當當當，答案揭曉——原來咱們校花喜歡的是影帝這棵校草！”

“我去，我當年還跟同桌打賭，押了一個全家桶說肯定是夏雪為，幸好她今天加班來不了，哈哈哈。”

“完了，我心都碎了，原來校花當年就有了喜歡的人。”一個男生搞怪地捂着胸口，假裝抹眼淚。

不管是老同學還是跟來湊熱鬧的家屬，一齊誇張地笑起來。

女班長卻勾了勾唇角，輕抿一口紅酒，半是随意半是試探道：“其實不止是當年，現在也還是喜歡。”

雅間裏靜了一秒，轟一下爆發出掌聲和歡呼聲，大家使勁起哄，“哎呦喂，校花表白了！”“在一起，在一起！”

喬在放下手裏的紅酒杯，笑了笑。

女班長輕輕挑眉，“怎麽，大才子，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就沒什麽要說的嗎？你總不能，讓我一個女孩子太主動吧？”

喬在緩緩點了下頭，“……謝謝？”

同學又發出一陣起哄的笑聲，只不過是不是善意的，只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

大學畢業也沒幾年，好多人還在打拼事業，一直單着呢，看今天帶家屬來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當初喜歡女班長的男同學不少，暗戀喬在的就更多了，女班長這話相當于公開表白，也不知道喬在會不會順勢答應？

說起來，女班長完全就是人生贏家。

白富美，top1名牌大學畢業，現在在投行如魚得水，雖然沒明星賺得多，但也足夠碾壓班裏其他人了。

今天這頓飯就是她組織的，也是她主動說要請客，一頓飯估計超十萬，真是下了血本。

笑聲過後，喬在還是沒表态，多少有那麽幾分冷場。

女班長習慣了他這種高冷淡漠的态度，高中三年他一直這樣，于是很給面子地追問一句，“除了謝謝，就沒別的想說的了？我剛才那話可不是跟你開玩笑，認真的。”

“嗯，沒了。”喬在神色平靜，笑意若有似無。

這是……當面拒絕了吧？

一屋子高中同學眼神亂瞟，低聲竊竊私語，有幾個女生暗中幸災樂禍，某些人自以為是公主呢，當誰都得捧着她。

女班長餘光掃了眼同學的反應，不免有些尴尬。

她沒想到喬在是這個反應，未免太冷淡。

當年班裏分組學習，他們倆可一直在一組，雖然分組時她動了點手腳，但她除了學習也沒幹別的，久而久之，自然成為班裏跟他接觸最多的女生。

她還以為，他們至少有這個默契。

他這些年一直單着，難道不是因為她畢業前開玩笑地說過一句，“要是咱們幾年後都找不到合适的，不如幹脆互相湊合一下？”

她今天組織聚餐，他那麽忙還來赴約，她以為他們倆想到了一塊去……

之前搞怪喊心碎的男生有點心疼她，東看西看想找個話題打岔。

彼時裴姣姣站在雅間門外，門沒關嚴，她來時剛好聽到了女班長和喬在的對話。

她進也不是，走又不甘心，正遲疑呢，忽然聽屋裏一個男聲喊道：“誰啊，怎麽站那不進來？”

座位離門近的女同學過來拉開門，她平時工作很忙，不追星也不看直播那些，完全沒認出裴姣姣，看到門口站着這麽漂亮的女生，第一反應就是走錯了。

女同學出于禮貌道： “請問，你找誰？”

裴姣姣下意識往屋裏看時，喬在已經笑着起身走過來，“來找我的，家屬。”

裴姣姣被喬在領進門入座，很快就有人認出她來，大家互相一念叨，紛紛想起來，這不是當初喬在的那個小尾巴嗎？

高中那會她臉圓圓的，還有點嬰兒肥，沒想到現在已經變得這麽漂亮，差點沒敢認。

立刻有人小聲提到她最近跟喬在夏雪為一起上綜藝的事，還有她其實是夏雪為的多年助理，等等等等。

一群不怎麽關注娛樂圈的精英：“！！！”

不等大家八卦完，夏雪為随後走進來，徑直坐到了裴姣姣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