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七分醒

感受到額頭一觸即離的碰觸, 一閃即逝的溫度，裴姣姣腦子裏轟一下炸開。

思緒紛亂翻湧, 好像新年夜廣場上空的煙花。

真美，美得讓人目眩神迷。

“哥——”

“不是斷絕兄妹關系了嗎？”

“喬、喬老師，你、你剛才……”

幹嘛突然親我？

她忽然問不出口，心跳怦怦。

喬在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裴姣姣有點慌亂又故作鎮定的模樣，笑意一點點蔓延。

“累了一天，早點去睡吧。”他幫她找退路。

裴姣姣茫然無措地點點頭，慢吞吞轉身要走, 又回頭問：“你明天幾點的飛機？我去送你。”

“不用，明天一早在那邊有個會議, 淩晨就走。”

“哦, 那要不要我幫你收拾一下行李。”

“沒太多需要帶的，周曉茂提前幫我整理好了。”

“那……那我回屋了，你走的時候告訴我，我睡得晚。”

喬在點頭答應，裴姣姣暈乎乎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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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屋她就職業病發作, 開始搜米蘭最近的天氣, 過去需要帶什麽随身物品。

以前陪夏雪為去看秀, 這些都是她打理。

“最近雨季, 折疊傘直杆傘各帶一把，後者方便凹造型。”

“時差七小時, 那邊慢, 怪不得半夜就要走, 眼罩頸枕必備。”

“飛到米蘭10個小時, 到了剛好天亮, 然後就要開會, 好辛苦啊，路上敷個面膜保持皮膚狀态。”

“早晚有溫差，多帶幾件好看的外套……”

忙活半天，看着随身手賬上密密麻麻的記錄，腦子裏卻空蕩蕩。

——她在幹什麽？

——喬在的助理是周曉茂啊，又不是她，搞得好像他會帶她一起去似的。

她用鉛筆後端的橡皮一點點擦掉手賬上的字，可寫了就是寫了，即使被擦除，若有似無的痕跡還是留下來。

就像他那個吻。

輕飄飄的，撓着她的心。

呼——

裴姣姣緩緩吐口氣，拍拍莫名發燙的臉，“別想了，就是感謝你而已，瞎想什麽，那可是你哥啊，瘋了嗎？”

睡覺睡覺。

她連習慣留下的黯淡夜燈都關掉，一頭紮進被窩，蒙着頭陷入黑暗中。

以為身上那麽累，可以很快睡着，不料夜色成了某些小心事的溫床，讓它可以大着膽子，先悄悄抽個芽，再伺機瘋長。

“裴姣姣，求求你了，睡吧。”

“啊啊啊，好煩，根本睡不着，到底怎麽了嘛。”

“他親我。”

“表達謝意而已，不是你先的嗎？”

“我又沒碰到。”

“虧了。”

被窩裏的空氣越來越悶，被子下的人團成一個球，在床上滾來滾去。

忽然，被子被她一把掀開，“原來如此，我就說怎麽總覺得哪不對，原來是我虧了啊！”

**

淩晨兩點，喬在換好西裝，披上一件薄薄的呢大衣，輕聲走過裴姣姣的卧室門口。

屋內，蹲在門口耳朵貼着門的裴姣姣默默磨牙。

說好了跟我打個招呼再走，為什麽不來敲門，他是不是又想不告而別？一次不夠，還要再來一次嗎？

怎麽能這樣對我……

裴姣姣猛然拉開門沖出去，從後面緊緊抱住喬在的腰，雙手用力到像是要把他攔腰勒斷。

喬在察覺她的身體在輕輕抖動，伴随着隐約的抽泣聲，拍拍她的手，“姣姣，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嗯，做噩夢了，醒着做的。”裴姣姣鼻音有點重。

她也不理解自己明明是沖出來找他算賬，怎麽開門到客廳一段距離，眼淚就掉了下來。

氣勢都被掉沒了，讨厭。

喬在回頭看她，她別開臉不給看，誰讓哭起來那麽醜。

“你在等我，一直沒睡？”

“誰等你了，都說了睡得晚。”裴姣姣穩住情緒，開始發難，“如果我不出來，你是不是就要偷偷離開，像上次一樣？”

喬在恍然，想要轉身卻被一雙小手使勁一勒，不讓他動。

這點力氣當然困不住他，可因為是她，再小的力氣也困得住。

“乖，不會偷偷走，答應你的事，每一件都會做到。”他像小時候安撫她那樣，伸手溫柔地摸摸頭。

裴姣姣心裏好受一點，雙臂微松任由他轉過身面對自己，跟着又開始不好意思。

她也太沉不住氣了，現在怎麽辦，完全落下風。

“那你怎麽不來敲門。”她決定先發制人。

“以為你睡了，周曉茂還沒到樓下，打算過幾分鐘再告訴你。”

“誰知道真的假的。”

“裴姣姣——”

他的手順着她柔順的長發落在後頸，淡淡的粗粝感摩挲過肌膚，裴姣姣覺得有點癢。

喬在托着她的頭，微微俯身，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拉近。

裴姣姣心跳驟然加快。

又、又要親我嗎，這次又要感謝什麽，深夜送別？

好像是該感謝一下，她怕錯過時間，一秒都不敢睡呢。

絢爛的煙花已經準備好随時炸開，看花的人卻下意識閉上眼，害怕着什麽，又期待着什麽。

下一秒，她雙眼猛然睜開。

不對，她是誰，她在哪兒，她出來幹什麽來了？

不是覺得剛剛自己吃虧，想要找補一下嗎？

周曉茂恰好打來電話，喬在看向沙發上的手機，裴姣姣錯過了他臉上掩不住的溫柔笑意。

她還是分得清輕重的，就算是私人飛機也不能随便耽誤時間，空中管制很嚴格。

“你快去接。”她松開手，指腹還殘留着被他握過的餘溫。

只不過，心裏殘留的一絲不舍好理解，那一絲遺憾是從哪兒來的？

完蛋，真的要看看醫生了。

裴姣姣覺得自己現在特別适合接替身長生這個角色，本色出演降智女配，毫無違和感。

她稀裏糊塗地綴在喬在身後。

他接電話，她盯着花瓶裏歪着頭的薔薇發呆。

他在玄關換鞋，她默默數鞋櫃上的木紋有幾條。

他打開門……

要不是手慢，她差點給他關上。

——不想讓他走。

“外面冷，別出來了，你穿得太少。”

裴姣姣低頭，忽然意識到她只穿了一身棉睡衣，遮得嚴實是肯定的，只是——

她竟然忘了穿內衣！

她居然就那麽沖出來，緊緊抱着他不撒手，難怪他當時整個人僵住，丢死人了啊啊啊！！！

很好，你去米蘭，我去火星，有緣再見吧。

“拜、拜拜，到、到了告訴我。”

老毛病了，她一心虛說話就斷斷續續，結巴程度直接挂鈎心虛的程度。

喬在壓下微翹的唇角，揮了揮手，密碼門緩緩關合，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電梯很快到達，帶上來一陣秋葉的涼意，喬在拉了拉呢子外衣，擡腿往裏走。

忽然，家門打開，一連串腳步聲快速逼近。

見是裴姣姣穿着拖鞋不管不顧地撲過來，喬在急忙伸手去接，她搭着他的手臂輕輕一跳，在他臉上吧唧一親，轉頭一溜煙跑回門內。

嘭的一聲撞上門，走廊裏恢複寂靜。

要不是臉頰還記得她唇的柔軟，呼吸還記得她身上的薔薇香，他險些以為剛剛是幻覺。

真的，不是幻覺嗎？

**

裴姣姣緊張得要死，靠着密碼門來回揪手指。

如果沖動是魔鬼，她心裏肯定住滿了惡魔，剛剛從沖出去到跑回來，手腳完全不受頭腦支配。

她從小就這個脾氣，吃不得虧，他肯定懂吧？

剛才太緊張，早知道應該跟他說一下，免得造成什麽誤會。

頂多是禮尚往來。

沒錯，對的，是這樣。

“姣姣，別靠着門，小心着涼。”客廳一角忽然傳來喬在的聲音，裴姣姣吓一跳，緊跟着反應過來是他在看監控。

一瞬間還以為他回來了，真是。

不過還好她有先見之明，可以這樣随時說話，好像他就在她身邊。

“知道了，我去睡了。”

裴姣姣壓下淩亂的思緒，應了一聲，嗒嗒小跑回卧室。

大概是找補回來那個“感謝”的緣故，這次沒用多久，她就睡得香甜。

作者有話說：

喬在：禮尚往來，回來見。

裴雕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