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裝睡

像這樣打着三歲旗號、似是而非的挑釁, 裴姣姣百玩不厭。

她正要和往常一樣,開心地吃掉梨片開溜, 眼前這張臉忽然靠近,他竟然真的張嘴來吃梨。

裴姣姣瞪大眼,滿是不可思議。

——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腦子裏一下閃過他兩個多月前那稍縱即逝的吻,還有更久之前,拍《親密關系》時,她腦子一抽去搶他吃到嘴裏的薯片。

恍惚間, 她下意識頭往後仰,想要躲開, 後腦勺卻被他的手輕輕一擋, 吓得她嗷嗚一口吞掉整片梨。

耳邊傳來極輕微的笑聲。

——哼,笑什麽笑,最終是我的勝利,你又沒吃到。

她這麽想着,故意嘎吱嘎吱咀嚼得很大聲, 誇張地吞咽下去, 吧唧吧唧嘴。

“梨好甜啊, 可惜你沒吃到。”

略略略。

“不可惜。”喬在彎了彎眼尾, 欺身而上,吻住她的唇, 不是一觸即離, 而是一點點加深它, 溫柔卻不容拒絕地掠奪那一絲香甜。

不、不可惜原來是這個意思?

裴姣姣整個人都是懵的。

腦子裏暈乎乎, 好似前天的雷雨再次降臨, 伴随着雷聲陣陣, 還有細雨綿綿。

雨勢時急時緩,她以為只是陰個天,雨點卻漸漸變得密集,淋得她透不過氣,她以為要迎來暴風驟雨,雨勢卻溫和下來,帶着安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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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想要瘋狂傾瀉卻下得小心翼翼的雨。

像是怕吓跑了雨裏的人。

雨停時,淋雨的人還傻傻站在原地發呆,表情可可愛愛,唇色飽滿紅潤。

“姣姣。”喬在的聲音帶着一絲克制的沙啞。

“嗯?”裴姣姣下意識屏息,有些緊張地猜測着,他接下來要跟自己說什麽。

“卞導喊你去拍戲,喊了三次了,用擴音器。”

“……”

她不是傻了就是聾了,竟然完全沒聽到!

“不早說!”裴姣姣一聲哀嚎,轉身跑出何晏家,一路沖到隔壁片場,還好補覺的何晏也剛被叫醒,發型師正追着他幫他整理頭上的一撮呆毛。

她立刻裝模作樣打個哈欠,放慢腳步,跟在何晏身後。

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越到收尾階段越是辛苦,大家最近起早貪黑地趕進度,中午睡會兒很正常。

輕松過關,裴姣姣收起被某人打亂的心緒,專心投入工作。

**

伴随調查的深入,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指向了父母那場交通意外,哥哥看誰都覺得可疑。

他沒證據沒理由報警,又擔心妹妹的安全,只能和這些人虛與委蛇,不敢輕舉妄動。

與此同時,妹妹的智力水平也在悄然恢複。

某日,一度陷入僵局的調查出現轉機。

有人在本地論壇回複哥哥的求助帖子,自稱認識幾個當初那場交通事故的目擊者,他們是攝影愛好者,手裏或許有證據。

對方要求見面談,他不得已将妹妹暫時送到隔壁。

野蘑菇老夫婦自己也吃了,食物中毒症狀比妹妹還嚴重幾分,或許那只是個意外,況且他實在想不到,他們有什麽動機害自家人。

他目前最懷疑的是欠賭債的表哥。

舅媽早逝,舅舅三年前病逝,時間上有些巧合,不知道這其中和自家會不會有什麽牽扯。

另外,他的前女友是否知情,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哥哥走後,鄰居老夫婦照看妹妹時,在日常的洋娃娃、積木等玩具中,随手放了一本高人氣言情小說。

已經識字的妹妹下意識拿起來看,片刻後,老夫婦忽然快步走到她身後,妹妹茫然地擡頭看着他們。

她手底下的小說,每一頁都畫滿了五顏六色的花花草草。

“芮芮在畫畫啊,真好看,乖,接着玩吧。”老太太笑着哄她,給老頭子使個眼色,兩人一起退出房間。

妹妹悄然松口氣,緊攥的拳頭一點點放開。

次日,妹妹着涼感冒,哭鬧着賴在家不肯出門,哥哥只好順着她,離開前準備好食物。

漂亮的醫生姐姐帶着好吃的堅果來看她,其中一樣是夏威夷果,她吃了會過敏,滿臉起紅疹癢疼難耐。

她本能地皺眉,女醫生立刻笑問:“怎麽了,芮芮,不愛吃嗎?”

妹妹嘟着嘴撒嬌,“姐姐,喂。”

女醫生的手指在幾樣堅果上掠過,觀察着她的表情,見她一臉期待,特意拿起夏威夷果喂她。

妹妹開心地咬住,咀嚼時像小松鼠。

吃完她還要,女醫生神色複雜地摸摸她的頭,給她倒了一杯白水,喂她吃了藥,走時帶走了剩餘的夏威夷果。

“這個姐姐也愛吃,給姐姐拿回去吃,好不好?”

妹妹乖巧點頭。

她從客廳的窗戶往外看,親眼見女醫生随手将東西丢進垃圾桶,女醫生猛然回頭,落地窗前空空如也。

窗簾後,妹妹哆嗦着蹲在牆角,一動不敢動。

又過了一天,海歸的大表哥在哥哥出門後來探病,偶遇了上門求複合的哥哥前女友。

前女友忽然說迷眼了,大表哥主動幫她吹,一邊吹一邊從鏡子裏觀察妹妹的反應。

——她沒任何反應,低着頭給洋娃娃胡亂編辮子。

兩個客人走後,妹妹抱着洋娃娃大滴大滴地掉眼淚。

就在剛剛,她終于全都想起來了,根本不是吹眼睛,分明是他們親在一起被她撞到,謊稱眼睛進了沙子幫忙吹。

她當時聽他們提到車禍,還有分錢,她假裝信了想要逃跑,一轉身卻被打昏……

傍晚,好不容易等到哥哥回家,他一進門妹妹就想跟她說自己當初看到的真相,沒想到他身後竟跟着去而複返的表哥和前女友。

那一瞬,妹妹體會到了什麽叫汗毛倒豎。

緊跟着,女醫生和老夫婦也先後來看望她。

這樣被包圍的感覺,讓最近頻繁和目擊者接觸的哥哥隐隐感覺到不妙。

妹妹拿着棒棒糖吃,忽然遞到他嘴邊,甜甜笑道:“哥哥,吃糖。”

哥哥愣住,有些不确定地盯着妹妹,妹妹似無所覺,軟糯地坐在他懷裏撒嬌,又一次說:“哥哥,吃糖呀。”

表哥誇妹妹懂事,前女友跟着附和,女醫生說小孩子着涼了應該多休息,老夫婦立即勸她先回屋睡覺。

妹妹緊張得渾身僵硬,哥哥輕聲哄她,偷偷在她掌心劃下兩豎一個圈。

1——1——0。

**

電影的前三分之一,氣氛輕松歡快,好像逆境中兄妹不離不棄、努力生活的溫馨日常。

他們身邊有親切的鄰居、漂亮的女醫生、長情的前女友、關心親人的表哥。

他們都對失憶的妹妹很好,他們好善良。

直到那條朋友圈發出後,中間的三分之一,兄妹倆不斷地遇險,緊張的氣氛迅速攀升。

善良的人們依舊不遺餘力地幫助兄妹倆,可哥哥卻心生疑窦。

他一面防備不安,一面又為自己的疑心感到慚愧自責。

最後三分之一,随着哥哥私下調查的一步步深入,交通事故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而害人者也沉不住氣,步步緊逼。

直到哥哥疑似拿到證據,善良的遮羞布終于被扯下……

拍完一系列細思恐極、吓死寶寶的驚悚鏡頭,裴姣姣甚至感覺別墅裏的冷氣開得太大。

“我去院子裏曬會太陽。”她跟何晏打個招呼,趁着卞導還在斟酌最後一幕的拍攝手法,快步走出去。

喬在站在隔壁陽臺上,遠遠看着她。

裴姣姣手機響起,一看是喬在,無語地回頭看過去,他朝她揮揮手機,微微一笑。

“哥哥,難得你百忙之中還記得,你有個妹妹就在你隔壁拍戲。”兩小時過去了,竟然沒來探班,真是冷酷無情。

陰陽怪氣一時爽,一直作一直爽。

“拍完了嗎,累不累?”喬在早已經是個成熟的哥哥,輕松無視她的挑釁。

“沒有,還差大結局。”裴姣姣坐到秋千上,仰頭接受陽光的洗禮,“累倒不累,就是拍的時候氣氛太到位,心裏不太舒服,忍不住去想,萬一我真遇到那種情況——”

“有我在,沒人可以傷害你。”

“噢。”裴姣姣心情一松,咬着唇吃吃笑,“可是全員惡人怎麽辦?你別說話,先聽我說完。”

“你看,表哥賭博,他爸一氣之下把遺産留給親妹妹,于是他急紅眼,騙你女朋友劈腿,幫他往剎車油裏兌水,破壞剎車系統。”

“這還不夠,為了雙重保險,他又買通女醫生把父母的降壓藥換成安眠藥,前女友給汽車做手腳時被鄰居發現,鄰居不僅不告發,反而趁機敲詐,他們早年跟父母借過一筆錢,正好不想還了。”

“身邊沒一個是好人,群狼環伺,你要怎麽破局?”

裴姣姣一口氣說完,歪頭看着陽臺上的喬在,饒有興致地等他的答案。

喬在抿唇輕笑。

全員惡人的局,他已經破過一次,電影裏這個只能說是低配版,現實遠比裏面的情節更兇險、人心更惡毒。

“姣姣,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生父找到我,是因為他另外一個兒子賽車身亡,他需要繼承人替他在家族裏争權奪位嗎?”

“嗯,沒什麽印象了……”去年剛重逢時他的确提過,可惜她哭得太累,聽着聽着睡着了。

事後也沒細問,她本能地排斥那個搶走他的家。

喬在并不意外,“我被強行帶回那裏,單是認全所有和我一樣有繼承資格的親戚,就花了半年時間。”

裴姣姣把嘴巴長成O型,以他的聰明,那得是多少人?

“一百六十七個人。”喬在仿佛能讀心,遠遠看着她一笑。

“其中三十五個,是我那位浪漫多情的祖父的兒女,剩下一百三十二個,是這些兒女的兒女,孫子孫女就更多了,沒計算在內。”

“我生父排行27,長子當時剛過了六十歲生日,只比我祖父小十五歲,最小的女兒才出生。”

裴姣姣輕輕“啊”“了一聲,失敬失敬,電視劇都不敢這麽演。

喬在話鋒一轉,說回正題,“除了年齡太小的孩子,所有人都觊觎家族的龐大産業,互相算計彼此,無所不用其極。”

“那你現在安全了嗎?”裴姣姣一直認為他很厲害,無所不能,聽他這麽說忽然有點擔心。

“嗯,除了老老實實投靠過來的,拿出誠意合作的,其餘人都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喬在的聲音有點冷,裴姣姣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太陽。

“他們該去的地方,不會是……那個……”

“別亂想,這些人多年來沒少做違法的事,只是送他們進監獄改造而已。”

“哦,這樣啊,我沒亂想啊。”裴姣姣嘴硬一下,又問,“改造多久,不會很快就出來再找你麻煩吧?”

喬在笑了笑,“最短一個,被判了99年。”

不然他怎麽敢放心回來。

裴姣姣:“……”

果然還是你最厲害。

裴姣姣咂摸片刻,忽然覺得不對,“我是不是被你繞進去了,咱們說的是電影這種情況啊,你要怎麽破局?”

“這個很簡單,我沒有前女友。”喬在聲音帶着笑意,話就很無賴。

“假如,假如有呢?”

“假如我有女朋友,她也絕對不會害我妹妹。”

裴姣姣自己逼着人家說,喬在說了她又有點不開心,“哦,雖然你不普通,但是一樣很自信。”

喬在:“……”

作者有話說:

喬在:我說錯了什麽,你自己難道還會害你自己嗎?

——謝謝小天使,請潑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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