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認定了?

第二天傍晚, 駱恒處理好所有工作後,早早下了班。

決定向父母坦白這件事,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難以啓齒。開車回父母家的路上, 駱恒心情放松得很, 絲毫不覺得即将面臨的是狂風暴雨。

到家後, 駱恒走進電梯時遇到一個外賣小哥。小哥和他按了同一層,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去,然後……

一起停在駱恒父母家門前。

“呃……”駱恒低頭看看外賣小哥手裏拎的東西,說,“我住這, 你給我就行了。”

接過來一看——

一杯茉香奶綠, 冰的, 還加了珍珠。

進門後駱恒揚聲問了一句:“茉香奶綠誰的?老頭買的還是老太太買的?”

駱母正眯着眼睛看手機,聞言趕緊起身, 接過兒子手裏的奶茶,“我買的,我買的。”

駱恒看她麻利兒拆了吸管包裝,噸噸噸地吸着珍珠,又繼續低下頭看手機——哦, 老人家眼神不好,眼睛花得厲害,手機屏幕拿得老遠,眯着眼睛看得可費勁。

“都這樣了還要喝奶茶?”駱恒學着母親的樣子,毫不留情地吐槽,“這符合你這個年紀的人設嗎?”

“什麽人設不人設的, 聽不懂你說什麽。”父親插嘴道,“吃飯了, 過來幫忙。”

還沒忘了教育老伴:“你也是的,都要吃飯了還喝。”

飯桌上,一家三口都很安靜。駱恒就算再着急,也不至于在吃晚飯的時候說這種話題。

老兩口問了幾句兒子的工作,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年紀不小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樣那麽拼命工作了。

駱恒沒說別的,只「嗯」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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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駱恒不想這時候提,這老兩口可忍不住。

晚飯吃得差不多了,駱母去茶幾上把剛才沒喝完的茉香奶綠拿回來,吸了一口珍珠,含糊不清地問道:“說吧,今天回家有什麽事?有事禀報無事退朝。”

駱恒靠在椅子上,往左邊看看父親,往右邊看看母親,說:“是有個事,跟你們彙報一下。”

“我談戀愛了。”他用指節叩叩飯桌,低聲說,“就這個事。”

駱母還在咕嚕嚕吸着杯底的珍珠。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駱恒看了幾秒,眉毛皺了皺。

“是你上回說的那個22歲的小姑娘嗎?”她往前靠靠,小聲問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她不等駱恒回答,自己迅速腦補出了一大堆情況,“人家父母嫌你年紀大?哎不是我說,你年紀不算大,主要是人家太小了,換我我也不放心把這麽小的姑娘交給你。哎!你們該不是搞出人命了吧?!這可不行啊我告訴你!這你可得給人家好好……”

“停,停,停……”駱恒無語地打斷她,“哪兒跟哪兒啊?你從哪兒想出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情節啊?”

他真怕母親再想出些莫名其妙的情節,自己主動承認道:“不是你想的那些,不過他确實情況有點特殊。他……他聽不到聲音,也不會說話。”

原本歪在一邊看手機、一直沒有參與這個話題的父親慢慢坐直了身體,母親也放下了手裏的茉香奶綠,桌上留下一個圓形的杯印。

駱恒在他們略顯沉重的目光裏繼續說道:“天生的,遺傳,從小就聽不到聲音。”

母親遍布皺紋的右手捏緊了桌上的奶茶,把紙杯捏出咯吱聲響。她嘆了口氣,慢慢地說:“失聰,不會說話……”

她跟老伴對視一眼,又問:“那你們怎麽交流呢?”

駱恒:“他能看懂唇語,打字也沒問題,日常交流還算方便。還有……我最近在學習一點簡單的手語。”

他沉默了幾秒鐘,又補充了一句:“他的父親聽覺正常,這方面從小訓練得很好,不只是跟我,跟其他人交流也沒有問題的。”

兩位老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示意兒子繼續說。

“他開一家咖啡店,店鋪不大但經營得不錯。”駱恒把雲川的情況一股腦倒出來講給父母聽,末了還開玩笑似地指指那杯茉香奶綠,說,“他店裏有個招牌飲料,草莓拿鐵,老太太,有機會試試?”

“我不喝草莓拿鐵,我不愛吃草莓,我只喜歡茉香奶綠。”駱母小聲嘀咕了一句,被兒子提醒了,又吸了兩口珍珠。

珍珠太大,吸管又太小,她光顧着和奶茶較勁,沒注意到解釋了這一點後,自己兒子的臉色絲毫沒有變輕松一些。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點……”駱恒臉上沒什麽表情,說話語氣也淡淡的,“他……他不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我的意思是……”

“不是普通女孩子,那是什麽?”駱母以為失聰和失語已經是兒子這個「女朋友」最大的問題,絲毫未做多想,“是妖怪女孩子?白素貞啊?駱恒,我跟你說,你要是能娶白素貞,那也算是你有本事了……”

“是男的。”駱恒打斷道,“是個男的。”

駱母:“……”

嘴裏的珍珠忽然就不香了。

她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遍:“男的?那是什麽意思……”

“跟我一樣,男的。”駱恒攤了攤手,無奈笑道,“就是這個意思,同性戀,您明白了嗎?”

手裏的茉香奶綠只剩最後一點點了,駱母低頭看看。可往日最喜歡的東西,這時也已經沒有半點吸引力。

“男的,男的……”她喃喃地說,“這還不如白素貞呢……”

那之後,一家三口沉默了接近十分鐘,誰都沒有說話。

駱恒安靜靠在椅子上,眼睛垂着看向地面。他心裏平平靜靜的,什麽都沒有想。

只是,在過去的這十分鐘裏,他聽到父母低聲嘆氣的次數似乎比前二十八年加在一起都多。

啪噠——

安靜了許久的父親燃起一根香煙。他狠吸了一口,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駱恒老實回答:“也沒太久,上個月的事。”

父親點點頭,又問:“他們家知道這個事嗎?”

他的兩根手指間夾着點點火光,臉龐掩藏在煙霧裏,顯得有些惆悵。

駱恒看着他,點頭說「知道」。

再之後,就誰也沒有說過話了。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母親才開口。她和老伴對了個眼神,回過頭來對駱恒說:“今天太晚了,先回去吧,讓我們倆想想,讓我們想想……”

離開時父親過來反鎖房門,駱恒清楚聽到大門關上時,門內傳來的一聲輕輕嘆息。

父母這邊暫時沒個準信,駱恒心情也不怎麽好,每天上班都臭着一張臉,一天裏唯一開心的時候,就是下了班去火燒雲坐着的那幾十分鐘。

入夏了,天黑得越來越晚,火燒雲在晚上六點至八點間又迎來了新的客流高峰。

駱恒會在下班後來這裏坐一會兒,雲川不忙時,兩人會一起叫個外賣吃。

今天過來時,正好碰到鄰居那個小姑娘也在。

“哎,你怎麽來了?”駱恒跟她打了個招呼,“下周就高考了,你不在家複習,跑這兒來幹什麽?”

女孩一臉嚴肅,“你真煩人。”

雲川趕忙來解釋:“學校放假了,讓他們自己調整作息調整心情,準備迎接高考。”

駱恒:“哦,這麽人性化。”

“我在幫她看高考那兩天的菜譜呢!”細看雲川的表情竟然還有點緊張,“我們說好了,那兩天我去給小花送午飯!”

原來,小花的爺爺奶奶對孫女高考這件事過分緊張,一天到晚像個陀螺一樣在家亂轉。小花終于受不了了,勒令爺爺奶奶老實待着,讓鄰居家這位不會說話、安安靜靜的哥哥幫忙送飯。

只是她沒想過,這位安安靜靜的哥哥也會緊張。

【那就這樣哦?你再看一下,有沒有你不吃或者不喜歡吃的菜?】

【米飯一碗就夠了哦?下午還要考試,真的不需要多補充點體力嗎?】

【那我早早過去,到時候給你用保溫盒裝起來哦!】

【還有……】

“你好煩,”小花面無表情道,“你這一連串的字吵到我的眼睛了。”

雲川:“……”

駱恒坐在吧臺旁安靜看這兩人鬥嘴。

很快,雲川就把小花打發回家繼續複習,自己又忙着接待新來的客人,認真打工的小雲朵在吧臺裏忙得團團轉。

駱恒托着下巴,面前是一杯雲川泡好的美式。

本來是為了提神醒腦的苦澀飲品,從心愛的人手裏接過後,味道似乎也會變香甜。

手機忽然震動兩下。

駱恒從褲子口袋裏拿出手機,發現是母親發來的消息。

很簡單的一句話。

【認定了?】

駱恒擡頭,往雲川那裏看去。

那人正抱着一只紙杯,正專注地在上面畫着卡通畫。寥寥幾筆就畫好了一幅可愛的表情,他又添了幾筆,寫上了那位點單女性的名字,然後放到一旁排隊等待制作。

駱恒低頭,在手機屏幕上按了幾個字發送過去。

【認定了,非他不可。】

很巧,那位客人點的是草莓拿鐵。

雲川店裏很少做這種水果味道的飲品,說是果醬味道太人工,只喜歡新鮮水果現搗的。可新鮮水果放不住,時效短價格又高,做這個不賺錢,店裏這類飲品上得就少。

不過,大概是托了選品的福,這杯草莓拿鐵非常香甜,隔着老遠也能聞到新鮮草莓的甜味。

客人很滿意,叽裏呱啦說了一堆誇獎的話,把雲川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下頭,拍起「謝謝光臨」的小牌子,腼腆地笑了。

這時,母親的回複也傳到了駱恒手機裏。

【知道了,有空帶回來,給我們見見吧。】

等那位客人離開後,駱恒收好手機,拖着椅子坐到雲川面前,一只手撐着下巴,笑着沖雲川說:“哎,雲川老板,跟我回家吧。”

作者有話說:

我一直以為開文時就說過,原來竟然從沒提過……這篇就是個短篇小甜餅,寫點甜甜的愛情換換心情。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下一章就是完結章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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