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叫碧小荷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輕柔婉轉的歌聲從河心傳來，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踮着腳尖宛然立在水中央，但見她一頭靓麗的長發飄然如瀑布般垂落，遠山般的柳眉，一雙美眸如星辰如明月，秀挺的瑤鼻，粉腮含嗔，嬌豔欲滴的朱唇一張一翕，唱着南朝蓮歌，如雪的臉頰甚是美豔，活脫脫一個機靈聰慧的小仙女。

少女名叫碧小荷，在今天中午之前她還不叫這個名字。少女的師傅姓聶，叫聶隐娘，給她起了名字叫做聶小倩，這名字她用了十六年，因為前兩天聶隐娘剛教了她占星術，少女就給自己算了一卦，發現聶小倩這名字的命格不好，就嚷嚷着要師傅給她改名字。聶隐娘賴不過她，掐指一算，發現聶小倩這名字的命格的确不好，就允許她改名。可要改個什麽名字好呢？聶隐娘就把這個影響她一生的重大問題抛回來：“你想叫什麽名兒就叫什麽名兒，想好了再告訴我。”

好糾結，名字不好起啊！聶隐娘繼續打她的坐，少女就跑到精舍外邊來想名字，當她看到清河邊碧玉盤似的蓮葉，含苞待放的粉荷時，受其吸引，于是乎就想到了碧小荷這個名字。

少女歡天喜地的把她的新名字告訴聶隐娘，聶隐娘微微皺眉，道：“幹嘛要姓碧，跟我姓聶不好麽？”

“聶小荷不好聽啊，姓碧又咋了？我的親親漂亮美女好師傅大人有大量最愛乖徒兒，我知道你不會介意滴！”少女搖晃着師傅的胳膊，只要把她晃暈了，就什麽都好說。

“你很乖麽？我怎麽不知道？”聶隐娘這話直接把少女哽住了。

“師傅……”少女繼續晃動聶隐娘的胳膊，拿出她的必殺技——撒嬌。“徒兒最近很乖的，每天都為你洗衣服，為你抄典籍，為你研制新菜式……”

“你還好意思說，昨天把我的袍子洗爛了八個洞，叫你抄一本《南華經》，你能把經書給抄沒了，還有那幅吳道子的仕女圖，看就看吧，弄得全是水……”

“師傅！”必須打斷聶隐娘的話，否則光數落少女的糗事就能數落個三天三夜。“師傅啊，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我們還是來研究眼前問題。”少女一邊說一邊給聶隐娘捏肩捶背，看她的樣子很是受用。“師傅，那個叫李白的家夥就曾經寫過一首詩——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師傅，我取這名字還是很有水準的。”

“嗯！”聶隐娘微眯着，很享受的輕輕哼了一聲。

“師傅你同意啦！”

“嗯！這邊再捏捏，還有這裏，對對對，再往下一點，舒服！”

“那從今以後我就叫碧小荷了哦！”

“使點勁兒，你早上沒吃飯呀！”

聶隐娘明顯是借題發揮，少女的免費按摩可是有時限的。“我不管，我就要叫碧小荷。”少女運起玄功，把吃奶的勁兒拿出來，聶隐娘哎呀叫一聲，忙道：“好啦，好啦！碧小荷就碧小荷，你愛咋地就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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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哈哈……就知道師傅最好了！”少女立馬給聶隐娘一個熊抱。看到師傅很無語的樣子，少女就沾沾自喜，目的達成，可以不用再甩視師傅了。

就在少女準備開溜，剛剛邁出第二步的時候，聶隐娘的手臂輕輕一擡，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她托起，待少女升到半空，聶隐娘鳳目一瞥，少女還沉浸在取了新名字的喜悅中，在空中徜徉，突然之間，托起她的力量驀地消失，少女來不及準備，撲通一聲摔了個大馬趴！

“師傅你太過……”那個“分”字還未說出口，少女最最敬愛的師傅已經入了定，估計又要神游十來天才會回來。少女爬起來，朝已入定的聶隐娘比了比拳頭，恨恨然離開竹林精舍。

少女每天的工作就是洗衣、做飯、砍柴、燒水、掃地、栽花、種菜……順便修個仙，誰叫她大把大把的時間沒處花，不修仙幹嘛呀？

清河水朝山下蜿蜒行去，少女踩在剛露出頭的小荷尖尖上，從今天起她就叫碧小荷啦。碧小荷把手放在額間眺望山下的小鎮。聶隐娘曾經說過，這小鎮看似很近，實則很遠。碧小荷不信，有一次趁聶隐娘神游太虛的時候偷偷下山去。事實證明，師傅永遠是對的，那小鎮真的很遠，遠得她飛了七天七夜都沒有飛到，雖然碧小荷的禦風術不怎麽樣，但一晚上飛行個兩三千裏是沒有問題的。第八天的時候，碧小荷就被法力無邊美若天仙的漂亮師傅抓了回來，扔到天陰寒潭裏泡了七七四十九天以示懲戒。猶記得聶隐娘把碧小荷從天陰寒潭裏提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凍成了大冰塊。從此以後，碧小荷再也不敢私自下山。

此山名叫蓮花山，站在雲端往下看，這座山就像一朵盛開的蓮花，神奇得很。碧小荷的禦風術還沒練到家，唯一一次站在腳踩祥雲傲視蒼穹，是在她十四歲的時候，聶隐娘初次教她禦風術，忽倏一下就把碧小荷帶到天上去數白雲一朵朵。碧小荷站在雲上，望着腳下波瀾壯闊波雲詭谲煙波浩渺的景象愣愣發呆，聶隐娘說碧小荷那模樣就像叫花子進了藏寶洞——傻愣眼了。

說實話，站在雲端的感覺很不真實，到現在碧小荷都懷疑那是不是師傅使的障眼法。

碧小荷是聶隐娘撿來的孩子，據她最最親愛的美女好師傅回憶，十六年前，聶隐娘在蓮花山最高峰的龍牙石上入定打坐，那個定入了多久聶隐娘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說她睜開眼的時候，入定前灑下的樹種都已經長到齊人高。聶隐娘睜開眼，頓覺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修為又精進一個層次，然後她掐指一算，發現東南方三千裏處有異動，于是乎，聶隐娘就腳踩清風，花了一炷香的時間飛到那個地方，把碧小荷撿了回來。

這事情聽着有點玄乎，像聶隐娘這種方外高人，沒有點大事件是不會輕易出山的，由此碧小荷推測，自己的身份應該很不一般，但不管她軟磨硬泡旁敲側擊，聶隐娘就是不松口。時間久了，碧小荷也懶得去追問這事兒，已經攤上這麽個師傅，也沒有辦法回到過去，就算回到過去，她也沒辦法和聶隐娘這種大仙級別的高手抗衡，還是得乖乖的跟她回蓮花山。

臨近傍晚，碧小荷去菜園子割了一把韭菜，拔了兩個蘿蔔，到廚房洗洗幹淨準備晚餐。碧小荷淘米煮飯，心裏癢癢着想吃紅燒肉，于是乎，她拈了個禦風訣，忽倏一閃，人已經飄飛到半山腰。碧小荷站在一個老槐樹上，瞄起一雙比狐貍還精的眼睛掃視地面，沒多久就發現目标——一只肥肥的大灰兔。“嘻嘻……”碧小荷心中奸笑，忽如光影一般的掠出，手掌一探，獵物自然是手到擒來。大灰兔在她手中極力掙紮，看上去可憐兮兮的樣子。碧小荷把肥肥的兔子鄙視一番，長得跟肉球似的，不知道偷了我多少顆大白菜，活該被我吃。

碧小荷回到廚房，一個掌風把肥兔震暈，拿起菜刀念了一遍亡靈咒，手起刀落之時，看見肥兔的眼睑動了動。菜刀落到兔脖處，切斷了幾根兔毛，再往下半寸，肥兔就将變為死肥兔。肥兔眨了眨紅寶石般的眼睛，眼眶中騰起一層霧蒙蒙的水煙，碧小荷看着不忍心，菜刀落在菜墩上。碧小荷的內心掙紮稍許，最終還是提起肥兔毛茸茸的大耳朵，走出屋外，把它扔到精舍後邊的竹林中。看着肥肥的兔子消失在雜草叢中，碧小荷心裏又騰起一種失望，是對自己的失望——我的紅燒兔肉啊，今晚又只能吃韭菜加蘿蔔了。算一算已經半個月沒開葷了。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佛祖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唉，我就是最最慈善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第二天清早，碧小荷吃過早飯，就在院子裏練習驅物術。嘴裏念着口訣，右手食指指着身前三步遠的一顆碗口大的石頭，別看這塊石頭小，重量卻不輕，大概也就千把斤吧。石頭随着碧小荷的手勢緩緩上升，升到七丈半的時候就再也升不上去了。碧小荷意念一動，手指突然指向右邊的一叢翠竹，口中念道：“去！”石頭在空中顫抖兩下，緊接着做了個自由落體運動，在地上砸出一個半尺深的小坑，并沒有按照碧小荷的意念襲擊右手邊的翠竹。碧小荷長嘆一聲，怎麽師傅做起來就這麽容易？還是找一塊小一點的石頭練習。

就在碧小荷練習驅物攻擊第一千一百九十九次失敗的時候，蓮花山上突然響徹一聲凄清的鶴唳。庭院中人影一動，聶隐娘飛将出來，同時手掌向天一探——擒龍手，這是碧小荷自認為學得最好的一門功夫，不過和聶隐娘相比較，只算得上抓蟲手。一只受傷的白羽鶴出現在聶隐娘的手中，纖長的鶴腿上綁着一封信。沒等聶隐娘吩咐，碧小荷就跑回屋裏拿出傷藥，聶隐娘朝白鶴腹下的傷處吹一口真氣，然後把藥粉抖灑在傷口處，白鶴便不在悲鳴。

聶隐娘取下信件，把白鶴交給碧小荷抱着，只見聶隐娘柳眉緊蹙，似有什麽大事！

“師傅，發生什麽……”

“乖徒兒，你該下山去了。”

碧小荷的話還沒問出口，聶隐娘就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殺得碧小荷措手不及。“我沒聽錯吧？師傅你再講一遍！”下山，這是碧小荷渴望已久的夢想啊！

那封信在聶隐娘的纖纖玉手裏化作白灰，聶隐娘擡起頭，對碧小荷慈愛一笑，忽又凝重的皺着眉，“山下豺狼虎豹數不勝數，你這丫頭又沒個心眼兒。唉，算了，還是把這凝碧劍給你，好防身。”聶隐娘手掌一翻，空氣中閃過一念清光，一把瑞氣騰騰碧玉一般的寶劍出現在她手中。

哇！這可是師傅最心愛的凝碧劍啊！相傳此劍是上古仙人廣成子所有，劍光如碧水輕波，傷人于無形之中。

“師傅，你确定要把這劍送給我？”聶隐娘微微嘆氣，似在掙紮，碧小荷一下奪過寶劍不給她後悔的機會。“我知道師傅說話算話，從今往後，凝碧劍就是我的了，嘻嘻……”碧小荷得瑟中。

聶隐娘無奈搖頭，手掌又一翻，拿出一塊玉佩遞給碧小荷。“這是我把你這個小瘟神撿回來的時候，在你身上發現的，自己好好保管，或許能派上用場。”

“人家哪裏是小瘟神啦！”碧小荷癟着嘴叫道，接過那塊玉佩，錯了，是半塊，而且玉佩上的圖形是人想也想不到的——竟然是半只烏龜！雕個什麽不好，偏偏雕個王八！

“好啦，你可以下山了！”聶隐娘說。碧小荷應聲準備回房間收拾收拾，怎奈聶隐娘根本不給她機會，袖袍一揮，激起一道旋風，把她卷向晴朗朗的天空。

“啊——臭師傅，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