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婚禮

吳氏過門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無論是張家還是吳家，都要趕緊準備起來。

按照鄉下的規矩和張家的實際情況，兩家商議過後，決定在村子裏擺十九桌喜宴。

成婚的前幾日，張友的父母來到了張家，兩位老人提前過來，看幫得上什麽忙。

張友原在家中排行第三，雖然父母健在，但老人家覺得既然兒子們都成家了，分開過更好，于是便請族老和裏正做了見證，把家分了。老兩口平日裏住在隔壁村，到江缙村不過一個時辰的車程，并不遠，平日裏便時常過來看孫子孫女。

張老爺子雖然滿頭白發，但精神抖擻，他喜歡抽草煙，手中時常拿着一杆銅煙杆。張老太太長了一張圓臉，身材也胖乎乎的，她非常喜歡昭盈，每回看見昭盈，就笑呵呵地從兜裏摸出糖來給昭盈吃。昭盈每回都會接受張老太太的好意，而後從腰間的荷包中拿出段淩給她買的糖，分享給張老太太。一老一少有獨屬于她們的小游戲。

有老人家的幫忙，張家的各項事宜都準備得很順利，每日都能聽見張家熱熱鬧鬧的，住在隔壁的昭盈并不覺得吵，反而覺得張家的喜悅感染了她，讓她的心情也跟着輕松了起來。

很快便到了成親的那一日。

一早，張家人推開了院門，拿出鞭炮點燃，這叫做“開門紅”，預祝接下來的婚禮能夠順利進行。

昭盈在響亮的鞭炮聲中醒來，一睜開雙眼，她便去搖睡在一旁的段淩。

“阿姐阿姐！我們該起床了！”孩子們喜歡湊熱鬧，昭盈自然也不例外。

早就被鞭炮聲吵醒的段淩原本還想再睡一會兒，結果昭盈又開始鬧他，他閉着眼睛皺起了眉頭，猛地将被子拉了起來，将腦袋整個罩住。

昭盈卻是不依不饒：“阿姐阿姐阿姐！”

段淩在心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突然翻身而起，展開被子将昭盈裹住，狠狠地搓揉了幾下昭盈的腦袋，而後他直接起床，離開了卧房。

床上的昭盈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将頭上的被子扯下來，她爬下床一照鏡子，見鏡中的自己滿頭亂發，特別是額前的碎發，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阿姐！”昭盈哭笑不得地擡手去壓自己的頭發。

院中的段淩正在井邊打水，又聽見了昭盈喊自己的聲音，他的唇角高高地翹了起來。

因着今日要去參加喜宴，姐妹倆便穿上了裙子。

昭盈上身穿了一件藕色圓領半臂，下搭一條石青色折枝紋瀾裙，段淩給她梳了一個雙丫髻，瞧上去靈動可愛。而段淩穿了一件月白色直領對襟窄袖褙子、青碧色八幅湘裙，這樣素雅的顏色和他身上清冷的氣質很是相配，他即便安靜地站在那裏，也能吸引別人的目光。

張家在門前的老槐樹下搭了棚子，請了鎮上酒樓裏的大廚來做喜宴，大廚從昨日便開始準備，現下他正在炸丸子，裹着油的肉香很快便彌漫開來，村子裏很多孩童都圍了過來。王氏因着今日高興，很是大方，盛了一碗出來，讓每個孩子都嘗了嘗味道。

昭盈牽着段淩的手，一會兒在這裏看看，一會兒在那裏瞧瞧，一直消停不下來。段淩任由昭盈牽着自己的手走來走去，雖然他對那些熱鬧并不感興趣，但他此時不想放開昭盈的手。

便勉強地跟在她身後瞧熱鬧吧。

張老太太正在和人說話，她一看見昭盈，就朝着昭盈招了招手：“段小妹和段大妹快點過來，張婆婆給你們分喜糖吃。”

她笑眯眯地從兜裏掏出了一大把喜糖，不由分說便塞到了昭盈手中，見昭盈小小的手捧不下，她就抓起段淩的手，讓段淩拿剩下的一些。

“多謝張婆婆。”昭盈趕忙道謝，段淩也擡起空着的一只手，比了一個“謝謝”的手語。

張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不謝不謝，去玩吧。”一旁的人正巧喚了她一聲，她便又和旁邊的人說起了話。

昭盈就沒有再去打擾張老太太，她拉着段淩回到了自家門前，在門前的青石臺階上坐下，而後和段淩一同吃起了張老太太給的喜糖。

拆開外面的糖紙，裏面是一顆圓滾滾的白色糖球，昭盈将糖球放入口中，含着牛奶味的甜味迅速在口中彌漫。這喜糖的用料很好，又香又濃，十分好吃，王嬸子這次舍得，可算是花了“大價錢”來操辦這場婚禮。

段淩也覺得好吃，他和昭盈一樣，都不約而同地剝開了第二顆糖。兩人就這麽坐在青石臺階上，一邊吃着糖，一邊看着熱鬧的人群。

大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聊天，孩子們跑來跑去，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幫忙準備喜宴的人有序地進進出出，這幅景象有些吵鬧，但充滿了生活氣息，讓昭盈的心安定而又喜悅。

就在這時，陳家的門從裏面打開，柳氏帶着陳博文和陳妙妙走了出來。一見陳博文和陳妙妙，昭盈便将手中的喜糖分享給了他們。

柳氏今日沒有過多地管束孩子們，她笑着說道：“博文、妙妙，跟淩姐姐和昭姐姐玩會兒，我去給張家随份子錢。”

陳博文和陳妙妙乖乖地點點頭，兩人一左一右坐在了昭盈身邊。柳氏朝着昭盈和段淩笑了笑表示感謝，而後轉身進了張家院子。

柳氏一走，陳博文就變得活潑了一些，他一拉昭盈的衣袖，開口說道：“昭姐姐你信不信，我娘很快就會出來。”

昭盈頓時忍俊不禁，她偏了偏頭，不讓陳博文看見自己翹起的嘴角。那廂年紀尚小的陳妙妙很是捧自家二哥的場，她大聲說道：“相信！”

昭盈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結果自然如陳博文所說，還沒有一盞茶的時間，柳氏便出了張家院子，意外的是，王氏也跟着走了出來。

“哎喲，你親自過來随份子錢，我真是太高興啰！”王氏滿面笑容，眼角都笑出了褶皺。

柳氏語氣平淡地說道：“你這話便說得多禮了，我們相鄰而居，你家有喜事，我自然是要過來祝賀的。”

“是了是了，你這人最講禮儀規矩。”王氏誇贊了柳氏一句，語氣中隐隐含着得意，“我家這次的婚禮便是細細按着規矩走的，你看我準備得如何？”

柳氏公正地評價道：“很是不錯。”

“不錯就好，不錯我就放心了，畢竟我那兒媳婦是讀書人家出來的，我們鄉下人家，就怕失了禮。”王氏暗暗松了一口氣，雖然她用這話擠兌柳氏，但柳氏的肯定還是讓她放心不少。

“這麽多人，你去忙吧。”柳氏看着王氏得意的神色心中便不快，想讓王氏趕快離開自己的視線。

王氏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那我就去招待客人了，你席上可要多喝幾杯酒，多吃一些菜，那大廚的手藝可是十分不錯吶。”

柳氏笑了笑，沒有說話。

王氏轉身進了院子，她的背影還沒消失，柳氏臉上的笑容便散了，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而後才走到昭盈身邊。

柳氏已經調整好了臉上的神色，又恢複了一派溫溫和和的模樣，她朝着陳博文和陳妙妙招了招手：“我看見你們廖嬸子了，來，跟娘一起過去打個招呼。”

陳博文可不敢惹這種狀态下的柳氏，他迅速牽起了陳妙妙的手，走到了柳氏身邊。轉身之際，陳博文給了昭盈一個眼神，好似在說，看吧，我猜的沒錯吧。

昭盈無聲地點了點頭，表達了自己的肯定。

等陳家三人離開後，昭盈立即轉身，對着段淩比了一個大拇指——自家阿姐說得果然沒錯，這其中真的有兩個嬸子賭氣的成分在。

看着昭盈睜得圓圓的杏眼和豎起的大拇指，段淩再也忍不住，臉上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自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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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着吳氏的花轎踩着吉時到達張家門前，花轎後面跟着擡嫁妝的人，一共十二臺，表面上很是齊整，就是不知道內裏有多少東西。

媒婆扶着吳氏下了花轎，因為蓋着蓋頭，也看不見吳氏的相貌，但從吳氏的身形上來看，吳氏不算太高，不過很瘦，最讓人注意的是她有一雙小腳。

鄉下姑娘一般不會裹小腳，因為需要下地幹活。柳氏也沒有裹腳，雖然她的父親是讀書人，但出身于農家，便沒有注重這個講究。

新娘子跨過門前的火盆進了院子，看熱鬧的人也跟着湧進了張家，張家的堂屋早就收拾一新，到處都挂着紅綢，貼着紅字。

兩位新人在堂中站好，司儀人唱念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送入洞房。”

媒婆扶着新娘子進了新房，張遠也跟了過去，新房中還有一些儀式需要完成。

觀了禮後，喜宴便正式開始了。先上了四道涼菜，寓意“四時春色”，後又上了六道熱菜，有魚有肉，寓意“十全十美”。

王氏先前的話并沒有誇口，鎮上那位大廚的手藝真的很不錯，道道菜色香味俱全，吃了喜宴的人都忍不住贊了一聲。

這次張家的婚禮很有排面，之後村子裏的人還津津樂道了好久，王氏心中自是說不出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