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柳芽拉着柳芙去她閨房,姐倆有些日子沒見着了,柳芽可想這個堂姐了。

柳家三房四位千金,柳芙柳芽年歲相仿且脾性相投,最聊得來。柳荷是大姐,性子穩重些,常常會管着自己妹妹。偏柳芽天生是個鬼機靈,不喜歡人管,便常常尋借口去她大伯家住。

時間久了,她就跟柳芙這個堂姐關系更好。

之前一年得有五六個月住在城裏,後來柳芙嫁了人,柳老二覺得女兒再住在自己大哥家有些不像話,便将她帶了回來。村裏不好玩兒,天天除了耕田就是種地,哪裏比得上城裏啊,到處都是吃喝玩樂的地方。

柳芽嬌氣,柳重河夫妻也疼愛這個閨女,所以別說地裏的農活了,就是家裏的家務活,也不讓她做一點。

可就是這樣,柳芽還是天天悶悶不樂的。只見到柳芙,她才開心一些。

“姐,我在家可無聊了。”柳芽開始訴苦,“爹娘說我大了,現在管得可嚴了。不讓我出門玩兒,天天逼着我繡花繡鳥的,煩都煩死了。”

屋裏就她們姐倆,柳芽也不必顧及什麽,有話就直說了。

柳芙知道這個妹妹的性子,鬼機靈的,而且就喜歡湊熱鬧。其實她這回下鄉來,也是打算找二叔二嬸好好說說的。

堂妹虛歲也有十三了,差不多快要到說親的年紀。這個妹妹心氣兒高,有些瞧不上莊稼漢,她想着幫她在城裏物色一個。

上輩子後來她去了貴京,就留在了京城,漸漸跟二叔一家斷了聯系。

只得到過大堂姐的一封信,說是堂妹成親了,嫁給鄰村的一個人。本來是喜事,可不知道為何,成親當日,堂妹竟然坐在花轎裏割腕自殺了。

她當時想回來看看的,但因為正跟蘇氏鬥得如火如荼,一時抽不開身。

那些并不美好的記憶一點點湧上心頭來,柳芙難過的同時也很慶幸。至少,這輩子一切都還來得及。

柳芙笑望着妹妹,眉眼溫柔。

柳芽卻吓着了:“姐……你別這樣對我笑,我怪不習慣的。”

柳芙道:“你想不想進城去?”

“想啊,當然想。”柳芽黑葡萄似的眼睛一下亮起來,但瞬間目光又晦暗下去,“可是……爹娘不會答應的。”

“二叔二嬸那邊,我來做功課。家裏有你在,我也放心我娘跟蓉姐兒。”

柳芽聽出了不對勁:“怎麽了?”

柳芙湊到妹妹耳邊去,将蘇氏害她落水的事情說了。

柳芽大喊:“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麽好人!看吧,果然露出了狐貍尾巴來。”

“噓~”柳芙豎起食指擋在唇邊,“你小聲點,免得打草驚蛇。”

好在柳芙的閨房在後院,而那些親戚鄰居,都在前頭熱鬧。後院一時安靜,倒是沒什麽人。

柳芽撇了下嘴,哼哼道:“之前在大伯家的時候,她對我可熱情了,說話滴水不漏,做事也面面俱到。雖然說沒露出什麽破綻來,但是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後來我細細想了,才明白哪裏不對勁。她算什麽東西啊,不過就一個寡婦,勾引大伯懷了柏哥兒,這才進柳府的。”

“她還真當她是大伯的正室啊,每回見她一副老好人的模樣,我都……哎呀,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柳芽說着,還配合着抖了幾下。

“姐,這回咱一定要好好治治她。讓大伯、讓家裏所有親戚長輩都看一看,她蘇彤究竟是怎樣一個表裏不一的女人。”

要說柳芙怎麽就喜歡這個妹妹呢,她們倆在一起,最能聊得來。

而且,柳芽鬼點子多,最能出主意。

姐倆在屋裏摟着說悄悄話,一會兒說一會兒笑的。柳荷牽着蓉姐兒進屋來,見兩個妹妹坐沒坐相的,不由皺了皺眉。

“你們姐倆說什麽呢?”柳荷說,“你們倆聚在一起,準沒好事兒。”

柳芙柳芽一驚,立即擡起頭來。

四下瞧瞧,見除了柳荷跟蓉姐兒外,并沒別人,也就放心了。

“姐,你怎麽一聲不吭就出現在人身後啊。”柳芽抱怨,“也不知道敲門。”

“門就開着呢,我敲什麽啊。”柳荷還不高興呢,指責妹妹,“外面忙着呢,你也不知道出去幫幫忙。”

柳芽往後一躺,靠在菱花窗上,玩着手說:“我才不去呢。”

柳芙伸頭朝外面看了看,問柳荷:“大哥跟大姐夫他們捉豬回來了嗎?”

柳荷抱着蓉姐兒在炕上坐下,才說:“沒呢。慶伯家的豬找着了,鑽進山裏,被攆回來了。不過,他們說在山上看到了野豬,說怕野豬跑下山吓着村民,就打算把野豬捉回來。大哥跟百業回來拿了工具,又走了。”

“那我夫君呢?”柳芙着急問。

柳芽沒繃住,捂着嘴巴笑起來。

“二姐你臊不臊啊,一口一個夫君的。大哥大姐夫在呢,二姐夫還能走丢了啊?”

柳荷打了下妹妹腦袋,眼神示意她閉嘴,這才對柳芙道:“百業回來拿工具的時候,我問了他,他說妹夫跟他們在一起呢,你放心吧。”

柳芙才不是不放心顧晏,顧晏出身世家,人家從小就開始學功夫的。

她是擔心,怕大哥姐夫他們渾來,帶着顧晏做一些他并不想做的事情。

顧晏這個人,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像抓豬這樣的活,他并不喜歡。

“我才不擔心呢,我就是問問。”柳芙才說完,外面哄鬧聲越來越大。

“可能是大哥他們回來了,我去瞧瞧。”柳荷起身出去。

“我也去。”柳芽一下子就從炕上跳下來。

柳芙牽着蓉姐兒手,也跟着柳荷柳芽姐妹出去。

前院裏,柳植跟張百業兩個手裏拿着拇指粗的麻繩,正在捆豬。

顧晏勁松般,立在一旁,微垂眸看着。

柳芙沖破人群,擠到顧晏跟前。

“夫君,你還好吧?沒傷着吧?快讓我好好瞧瞧。”見很多人都在,柳芙也絲毫不避諱,蹭在顧晏身邊,裝作夫妻情深的樣子。

顧晏望了她一眼,只道:“沒事。”

柳芙便拉着顧晏的手,搖來晃去,目光只定在他身上,還沖他笑。顧晏看着地上的野豬,目不斜視,并不搭理。

柳荷心細些,她想着顧晏這樣的城裏人,應該是最愛幹淨的。又見顧晏衣裳髒了,便悄悄拉了妹妹到一邊,對她說:“我一會兒找大嫂拿一身大哥的衣服來,你帶着妹夫去偏房吧。廚房裏有現成燒好的幾鍋熱水,我一會兒拎過去。”擡手指了指顧晏,“妹夫瞧着是個愛幹淨的,都怪百業,非得拉着妹夫去。”

柳芙:“是燒好準備用來燙豬的熱水嗎?”

柳荷:……“是。”

“不怪姐夫,是他自己要去的。”柳芙忙嘿嘿樂起來,對用燙豬的水去燙顧晏這事兒,她非常積極去做,“多謝大姐。”

“客氣什麽。”柳荷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轉身去了廚房。

柳芙讓柳芽帶着妹妹玩兒,她則請着顧晏去了偏房。

“大姐去打熱水了,她一會兒會放在外面,我去幫你拎進來。”柳芙領顧晏進了偏房後,只有兩個人在,忽然安靜下來,她還總覺得哪裏有些不自在。

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不假,可他也是未來的顧王殿下。

手握實權,高高在上,天子親信。

柳芙其實心裏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等将來顧家平反後,顧晏未必會再願意留着她這個妻子。

他是勳貴子弟,出身高貴。如果不是家族突然遭了難,娶的肯定是門當戶對的世家千金,又怎麽會娶她這樣一個商戶女。柳芙忽然想起前世他後來被賜婚的那個未婚妻來,心裏其實還是蠻悵然的。

如何比得上啊!

将來,多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過,她向來也樂觀,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喽。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嘛,至少現在,顧晏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多。

這間偏房,就是柳重河一家用來洗澡的地方,房間很小。放一個大木桶後,基本上就有些行動不開。

柳芙幹勁十足,一桶桶拎了熱水倒大木桶裏,見差不多了,才開心的拍了拍手說:“好了,你洗吧,我先出去。”

“回來。”顧晏喊住了她,字字冷硬。

柳芙背脊立馬一僵,只覺背後冷風嗖嗖,繼而笑着回眸:“怎麽了?”

顧晏面色清冷,只眉心輕輕凸起。

他負手立在一邊,睇着妻子問:“之前鬧和離,現在為什麽不?”

顧晏在等着她說實話。

其實那天去接她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她怕是發生了跟自己一樣的荒唐事,莫名回到了四年前。

柳芙卻并不知道,站在眼前的男人,其實就是上輩子那個被她抛棄了的男人。

“我想通了啊,我覺得你人挺好的。所以,想跟你好好過日子。”柳芙聲音軟綿綿的,好聽得很,她嬌滴滴的,“夫君,那人家是女孩子嘛,犯了錯是不假,你也總得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嘛。不然,人家多可憐。”

顧晏一口老血卡在喉嚨口,望着她的眼睛,許久都不說話。

論定力跟氣場,柳芙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柳芙只望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來。

“一會兒水要涼了,你快點洗哦。”柳芙此刻心裏蠻怕的,為了掩飾,她擡手摸了下耳垂,“我在外面等着你啊,夫君。”

才要推門出去,顧晏聲音便再次沉沉傳入她耳朵裏:“既然決定要好好過日子,你便留下,幫我洗。”

說罷,顧晏開始脫自己衣裳。

柳芙不小心咬了自己舌頭,臉紅了說:“這這這……這青天白日的,我們怎麽能……”

顧晏目光掃來,柳芙吓得閉嘴。

這個眼神,她實在是太熟悉了。記得前世她去求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看着自己,冷漠不屑,還帶着點憤怒。

“好,我幫你洗。”柳芙低了頭,繞過木桶,走到顧晏身邊,她親手幫他脫衣裳。

從外到裏,一件件,全部褪下。

柳芙心想,燙豬的開水,那拿你當豬燙好喽。但柳芙不得不承認,顧晏這身材也實在太好了些,她不敢正大光明看,但總忍不住偷偷看。

其實兩人做夫妻,兩輩子加起來,不過也就兩個多月。剛成親那會兒,顧晏連着在家呆了有七八天。

新婚燕爾,除了三朝回門那天他稍稍消停了會兒。別的時間,他們大部分是呆在一起的。

成親前,娘有告訴過她一些為婦之道。不過,紙上談兵是一回事,真正經歷戰場又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她跟顧晏的戰場,每回都是以她哭着求饒收尾的。

他是沉默的性子,話不喜多,但那種事情上,卻是極為熱衷。

柳芙覺得他并沒多喜歡自己,不過就是覺得自己人漂亮又身子白嫩罷了。加上她本來就不喜歡他,是爹要她嫁的,此般就更讨厭了。

那種事情嘛,愛的時候就快活似神仙。不愛做的時候,簡直是十八層地獄。

柳芙覺得,于她來說,顧晏就是地獄。

以至于現在,再看到他不穿衣裳的樣子,她都膽戰心驚。

不過好在,此刻的顧晏,也沒心思鬧那些。

顧晏是心高氣傲之人,既然知道她心裏打的什麽鬼主意,便不會強來。

柳芙收拾好後,便去了前院。

金雀兒終于找到自家大小姐了,忙跑到跟前去說:“小姐,奴婢看到姚媽媽私下找胡媽媽了。”

姚媽媽是姚管家的媳婦,在柳府整個內宅裏,有着舉足輕重的位置。

她是蘇氏的人,這個柳芙一直都知道。

一聽金雀兒這樣說,柳芙立即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同時,腦子裏湧過好些主意來。

她摸着下巴,來回徘徊。她想着,如果能夠借着這件事情徹底扳倒姚媽媽的話,到時候,她會在柳府後宅安排一個自己的親信。

“說什麽了嗎?”柳芙小聲問。

金雀兒重重點頭,湊到柳芙耳邊去道:“的确說了小姐落水的那件事情,胡媽媽說她并未告訴小姐,可姚媽媽不信。姚媽媽說,晚上的時候,蘇太太會尋個機會單獨見她。”

“晚上?”柳芙驚訝,“今天不回城了?”

“老爺說,難得下鄉來一趟,想在這邊住一晚上,明天繼續吃酒席。說是擺流水席,任村民們吃三天,錢他出。”

“哦。”柳芙輕輕應一聲,腦子裏已經閃過好幾個法子,只等着晚上蘇氏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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