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胡媽媽,你可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麽。”蘇氏不淡定了。

她算計好了一切,卻沒算到,柳芙竟然會帶着胡媽媽來。而且,這個老東西,竟然一來就張口指責她。

蘇氏下意識看向姚媽媽,姚媽媽也是一臉懵逼,輕輕搖了搖頭。

胡媽媽跪着朝蘇氏膝行過去,揪住蘇氏的裙擺,仰起臉說:“蘇太太,奴婢已經告訴姚媽媽了,那件事情奴婢并沒有透露給大小姐,您何苦下如此狠手?”

“放開!”蘇氏想掙脫胡媽媽的束縛,奈何胡媽媽下了死勁兒拉着她,她根本逃不開。

姚媽媽彎腰,想拉開胡媽媽,柳芙卻一把推得姚媽媽跌坐在地上。

“你們心裏沒鬼的話,就讓胡媽媽把話說完。”柳芙彎腰,親手扶起胡媽媽來,“你說吧,爹爹是明事理的人,他會替你、替我做主的。”

胡媽媽擰了把鼻涕,這才從頭開始說起:“前些日子,大小姐回府。沒兩天,姚媽媽找到了我,說是湖面結冰了,讓我趁着沒人的時候,悄悄給冰面鑿開一塊兒。我當時沒細細問,就照着做了。”

“可是後來,大小姐突然掉進冰窟窿裏去。我覺得事有蹊跷,就去找了姚媽媽,她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脫不了幹系,還讓我閉嘴,否則蘇太太會讓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因為害怕,所以不敢說。後來見大小姐無礙,心裏才稍稍放寬一些。”

“自始至終,我都沒打算把這一切說出來。就算在今天上午,我也打算一直瞞下去的。可是我沒想到啊,你們……你們竟然信不過我,對我痛下殺手。你們想用對付大小姐的那一招對付我,想将我溺死在這河裏。”

“老爺,太太,奴婢該死,奴婢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大小姐。”

“推你下水?胡媽媽,你是不是酒吃多了,在這裏胡言亂語。”蘇氏還算鎮定,并不認為胡媽媽這三言兩語,就可以徹底打敗自己,“你說是我想溺死你,可有證據?”

柳芙哼道:“姨娘大晚上的不呆在自己屋裏,跑出來做什麽?”

蘇氏說:“我心情不好,出來散散心。”

“心情不好?可是誰給你氣受了?”柳芙窮追不舍。

“沒有。”蘇氏暗暗咬牙,“是我自己的問題。”

柳芙看向姚媽媽,目光沉沉:“姚媽媽,我娘當年待你不薄吧?這才幾年功夫,你竟然倒戈,還想害死我。”

姚媽媽惶恐,跪了下來:“大小姐,您可冤枉死奴婢了,奴婢萬死不敢的。太太跟大小姐對奴婢有恩,奴婢心裏都記着呢。”

柳芙道:“你是記着呢,你還恩将仇報。”

“奴婢沒有,是胡媽媽亂說。”姚媽媽以頭撞地,“老爺,奴婢是冤枉的。”

胡媽媽從懷裏取出一百兩銀子來:“你下午找過我,給了我這些銀子,讓我千萬不要告訴大小姐。你還說,蘇太太晚上約了我在河邊見面,有話親自對我講。可我沒想到,約我出來,竟然是想溺死我。若不是我命大,拽着河邊的枯樹枝,自己爬上來了……現在,我恐怕已經成亡魂了。”

“我沒找過你,這銀子不是我給的。”姚媽媽否認。

“銀子當然不是你給的,你哪裏有這麽多錢。”柳芙冷冷回了一句,又拍拍手,喊道,“旺福,你出來吧。”

旺福是柳重山身邊的小厮,今天跟着過來的。

虧得當時金雀兒瞧見旺福也看到了,此番才多了一個證人在。

旺福十五六歲的年紀,還幹幹瘦瘦的,彎腰跑着來回話:“下午的時候,小的按着老爺的吩咐去喂馬。大中午的,瞧見胡媽媽鬼鬼祟祟的,一時好奇,就跟着了。小的看到姚媽媽跟胡媽媽站在牆角說話,說了好一會兒,因為離得遠,沒聽清楚說什麽。”

“最後,姚媽媽給了胡媽媽一袋子銀子,小的卻是瞧的真真的。”

“你在撒謊!”姚媽媽不肯承認。

旺福道:“小的是替老爺辦事的,有什麽就說什麽,要是哪裏得罪了媽媽,還請媽媽不要怪罪。”

“爹,您還想聽什麽?”柳芙望向自己的父親,這個自始至終一直都保持沉默的男人,“還是不信嗎?”

“老爺,妾身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蘇氏說,“銀子的确是妾身給姚媽媽的,但是是姚媽媽說跟妾身借的。妾身也不知道,她要這銀子,是給胡媽媽的。”

“太太。”姚媽媽望向蘇氏,有些失望。

蘇氏卻說:“我要是知道這些,定然會阻止你。”一邊說,一邊給姚媽媽暗中使眼色,“你老糊塗了啊,跟大小姐什麽仇什麽怨,竟然下此毒手。”

姚媽媽知道,此時此刻,這個鍋必須得有人背的。

若是蘇太太保全了自己,一定會想法子救她。可若是連蘇太太也被拉下水了,她們主仆兩個就都完了。

于是,姚媽媽承認道:“老爺,太太,是奴婢……是奴婢害了大小姐。”

“可……可奴婢也是為了大小姐好啊。大小姐回娘家來,鬧着要和離,老爺太太不答應。奴婢就想,或許可以幫一幫大小姐。所以,奴婢找了胡媽媽,讓她做了那件事情。本來只是想造成投湖自殺的假象,可沒想到,竟然弄巧成拙,真的害了大小姐。”

“後來姑爺接大小姐回去,還帶走了胡媽媽。奴婢擔心,怕胡媽媽說漏嘴。曉得今天要下鄉來,便朝蘇太太借了一百兩銀子,給了胡媽媽。”

“事情的始末,就是這樣的。這件事情,的确是奴婢一人所為,跟蘇太太沒有關系。”

“爹,你也相信此事跟蘇姨娘一點關系沒有嗎?”柳芙不管別人怎麽狡辯,她只想知道自己父親是怎麽想的。

柳重山想了想,冷着臉吩咐小厮:“先将姚媽媽關起來,等明天一早,送去縣衙門。”

姚媽媽是柳府府上姚管家的媳婦,年輕的時候,賣身柳府為奴婢。後來蘇氏進了門,便求柳重山将姚媽媽的賣身契還給她了,之後簽的只是雇傭關系的契約,并非賣身。

所以,姚媽媽雖然是柳府下人,但卻是自由身。柳重山想整治她,也只能通過衙門來。

“蘇姨娘呢?”柳芙輕聲問,“爹爹真的信姚媽媽的話嗎?”

柳重山看向蘇氏,蘇氏早已淚流滿面。她用一種極為可憐的目光盯着柳重山看,那淚水似是斷線的珍珠般,滿臉的淚痕。

“老爺。”她嬌嬌喚一聲,輕咬紅唇,“妾身沒有。”

柳重山便不再看她眼睛,只淡淡道:“把蘇姨娘也關起來,明天一早,一并送去衙門。”

蘇氏卻哭着笑起來:“好,老爺,妾身一切都聽您的。讓劉縣令徹底查清楚此事也好,查清楚了,才能還妾身一個清白。只是……”她忽而又哽咽起來,“只是老爺若是不信妾身,太太跟大小姐若是不信妾身,那妾身便也不想留下了。”

“芽小姐說得對,從一開始,就是妾身的錯。老爺跟姐姐本來好好的,是妾身橫插一腳,是我的錯。”

她越說越哭得厲害。

蘇氏手裏的帕子使勁捂着臉,哽咽着,卻不敢大聲哭。

柳重山不想提當年的事情,卻不得不承認。當年的那個雪夜,是他對不住蘇氏,是他喝醉了酒,錯将蘇氏當做自己的妻子,這才釀下了大錯。

是他害得她村裏呆不下去,娘家又回不了。所以,她只能嫁進柳府來,備受各種白眼跟謾罵。

好在她也想得開,一直都好好活着,好好撫養着柏哥兒。

柳芽的閨房裏,柳家幾個姐妹都在,柳植的媳婦小趙氏也在。

柳芽挨了打,半邊臉又紅又腫,小趙氏煮了雞蛋,正用雞蛋擱在她臉上滾着呢。柳芽疼得龇牙咧嘴,想逃開,旁邊柳荷死死将她按住。

“大姐,你別按着我了,我肩膀都要被你揉碎了。”柳芽訴苦。

柳荷長得像自己父母,又高又壯,皮膚還黑,是幹農活的一把好手。柳荷聽妹妹這樣說,直接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現在也曉得疼啊?我看你越來越不懂事了,長幼不分,你竟然敢那樣跟大伯說話。”柳荷覺得妹妹實在是被慣得有些不像話,再不管管她的話,将來嫁了人,去了夫家,估計也有的架吵了。

柳芽撇嘴:“可我說的是事實嘛,我哪句話說錯了?”

柳荷一臉嚴肅:“你是哪句話都沒錯,但是你的态度有錯。二妹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好了,還扯別的幹什麽?大伯是你長輩,不管他是對是錯,都有奶奶在呢,還輪不到你說話。”

“知道啦。”柳芽朝天翻白眼,嘀咕,“真啰嗦,也不知道姐夫跟你在一起,耳朵是不是要起繭子了。你看嫂子多溫柔啊,還親手給我敷雞蛋,都沒罵我。”

小趙氏不似她姑姑趙氏般生得五大三粗的,小趙氏中等個頭細白面容。

人長得水嫩好看,性子也端方溫柔。

“芽姐兒,這回嫂子可是站在大妹這邊的。大妹說你也是為了你好,你得好好聽着。”小趙氏聲音輕柔,一邊說,一邊還繼續手上的動作,“大妹說得對,大伯再怎麽樣,有奶奶呢。而且,二妹說大伯沒事,但你不能說。你說了,豈不是叫爹娘為難?”

“好了,我知錯了,你們別再罵我了。”柳芽敗下陣來,耷拉着腦袋,“等明天,我一定親自負荊請罪,給大伯認罪。”

“你有這個态度,就很好了。”小趙氏開始打圓場,看向柳荷道,“大伯最疼芽姐兒了,估計這會兒,他也後悔打了芽姐兒呢。”

柳芙說:“爹這麽疼芽兒,竟然為了一個蘇姨娘打了芽兒。我想,今天這件事情,只要蘇氏在他面前哭一哭,差不多就可以鬧過去了。”

“啊?”柳芽一聽就叫起來,“那咱們今天豈不是白忙活了?大伯再寵蘇氏,再信任她,可你才是他親閨女呀。”

柳芙心涼了半截,只冷冷說:“別忘了,可還有一個柏哥兒呢。”

大家互相望了望,都緊閉嘴巴,不再說話。

郭氏無子,只蘇氏生了柏哥兒。其實大家心裏也都明白,将來大房這偌大的家業,都是柏哥兒的。

再疼閨女,可閨女也是外人,頂多嫁妝置辦得多些罷了家族裏的生意,已經嫁出去的姑奶奶不好插手管。

屋裏正安靜着,金雀兒撩簾子走進來,朝着幾位主子請了安,而後說:“大小姐,老爺讓奴婢來請您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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