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夜幕降臨,我生了堆火，無憂無慮地在火堆旁躺下,突然聽見身後有個聲音緩緩靠近,我不由打了個哈欠,無聊地閉上眼,不想理他。又過了會兒，那個腳步聲居然越來越近，似乎快到我身後。忍了一路的倉貍終于坐不住了，跳了出去，一把扯住來人的衣領,舉起拳頭，兇神惡煞吹胡子瞪眼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說過多少次,少給我打劉辰的主意！還不快滾！”

然後一把将人推開。

我聽見果子掉落的聲音，然後回頭，發現重劍懷裏捧着一堆野果，被推倒在地。

挑眉，這是要獻殷勤？

此時的他正兩眼發直望着倉貍，但很快就恢複神色，他一聲不吭撿起果子，然後來到我身邊，遞給我。

“你想作甚！當我死了嗎！”倉貍氣得跳腳，直直給了重劍一拳，抓住我就往身後塞。

而重劍仍面不改色，他擡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看了看倉貍，又靜靜望了望我，随後低頭，拾起果子，遞給我，淡淡地說：“劉辰，我希望你能幫我。”懇求的語氣。

我凝望他的臉，彎唇問：“如果我幫你，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我可以把我的性命都獻給你。”擡頭，他鄭重地說。

“為了擁月？”我要你性命做什麽。

“是的。”他沒有否認。

淩亂的白發散落在額間，碧色的眼珠就像曾經幫助過我的冰龍一般真摯，我緘默半晌，托腮，好笑着閉眼說：“想不到堂堂神界小王子竟會為了擁月這樣低聲下氣來求我，我很好奇，你跟擁月是什麽關系？你為什麽甘願做月洺的手下？”

扯嘴一笑，我直視着重劍驚詫的眼瞳。

過了許久，重劍稍稍握拳，然後低下頭，咬牙說道：“我喜歡擁月。”

“顯而易見。”扯嘴輕笑，“我想知道的是，擁月究竟是什麽人？”

“你如何知曉……”他吃驚，然後低頭，猶豫片刻，才動動嘴角說，“擁月……是子夜的兒子。”

Advertisement

“子夜的兒子？！”

那道貌岸然的家夥有這麽大的兒子？！

面對我震驚的目光，重劍苦笑了笑，然後咬唇，搖頭說：“因為我的母親是人界的郡主，所以我經常能進入白玉宮殿，所以從小就認識擁月，後來母親和父親感情不和，就幹脆帶我留在了人界，我跟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怪不得之前在神界沒見過重劍，原來他從小在人界長大。

接着，重劍的眼神黯淡下來，他輕輕捏住手裏的果子，默默低語：“大小我就一直很喜歡擁月，可子夜大人為了與神族建立聯系，居然讓擁月假冒神子接近月洺。”說着，他露出了一抹憤恨卻無奈的顏色，他捉緊褲腿，緊閉雙眸，“雖然擁月開始并不願意，但父命難為，他只好去了，而我為了保護他，也一同回到神界，誰曾想，擁月竟對月洺——”

一見鐘情麽。

瞧他滿臉愁容，我摸摸下巴，轉開話題，繼續問：“子夜的目的是什麽。”

“我不知道。”回過神，重劍讷讷搖頭，“擁月什麽都沒告訴我，就算被抓進大牢，他也緘口不言。”

看着面色黯然的重劍，我嘆了口氣，然後問：“那為什麽不去向子夜求救？”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吧？怎麽會見死不救？

然而他卻搖搖頭，傷心地說：“子夜大人本想讓擁月以神子身份引出真的神子，然後就回來，但……”他有意無意看了看我，然後低聲說，“但真的神子出現後，擁月卻為了月洺而不願回來，子夜大人惱怒，便與擁月斷了來往，卻不料月洺如此絕情，竟然将珏冥谷的失利歸咎于擁月，讓他謝罪于天下！而擁月竟然答應了！”

呵呵，你情我願的事情有什麽好生氣的。

揉揉泛疼的腦袋，我聳肩，半眯着眼睛，說：“所以上次那個襲擊我的人是你吧，你想殺了我，擁月的假冒神子身份就不會暴露？”嗤笑一聲，我放下手，抱着雙臂，深吸口氣，殆盡笑意，我冷冷地說，“你早就看出我的身份了？”

重劍毫不避諱，回答：“自你跟魔族冰龍王闖入白玉宮見朝曦的時候，子夜就知道是你了。”

怪不得子夜那時候看我的眼神那麽奇怪。

“咳咳。”幹咳兩聲，我說，“莫非他在朝曦的身邊安插了眼線？”

“不。”

“不？”我皺眉。

“是巳蛇将冷玉的事情告知子夜的，所以子夜才會把朝曦守護的冷玉偷拿出來。”重劍指着我胸口的冷玉，道，“交給你。”

我感到大腦發懵。

巳蛇？

這時候，一直未語的倉貍冷冷面向重劍，鄙夷道：“你說的這些，就算是真的，劉辰也不會去幫你，別人不知道，我可看得出來，你想用劉辰去交換你的心上人吧？呵呵，我告訴你，你想害劉辰，我會先把你淩遲處死，然後把你心上人的魂魄打散，讓他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倉貍的聲音清晰而富有魄力，一下子就把我震住了。

聞言，重劍低頭，自嘲似的道：“沒錯，我是想利用神子去交換擁月的性命。”擡眼看我，“但我也不會讓你們白白幫忙，我知道你們在找雷霆鳥，如果你能幫我救出擁月，我能親自帶你去找它。”

“哦？”我挑眉，緩緩垂眸，“有趣，你如何得知我們要去尋找雷霆鳥？”

“如今冰龍王獲得骷髅冰龍，各界無不焦急，生怕魔族勢力崛起來犯，據我所知，月洺和子夜都想獲得雷霆鳥。可雷霆鳥藏匿于仙月湖中，仙月湖終年彌漫着大霧，且稍不留神就會迷路，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它。”重劍停頓了會兒，繼續張口輕道，“……我小時候曾在仙月湖見過雷霆鳥。”

白他一眼，我無力道：“你小時候見過跟你現在見不見得到有什麽關系？”

“不，我能找到它。”他肯定地說，“那時候雷霆鳥給過我一根羽毛，說是有需要，只要到仙月湖呼喚它，它就會出現。”

語罷，他從兜裏緩緩掏出一根金黃色的羽毛。

怔住，我微微睜大眼。

“只要你幫我救出擁月。”

“你想用這個來要挾我？”緩過神，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的臉。

重劍也一直看着我，剛毅的臉上露出了執着的顏色，他又一次鄭重對我說：“只要救出擁月，我定會完成我的諾言，絕不食言。”看那樣子也像是不會說謊，我摸摸下巴，看了看倉貍，最終點頭答應。

不過，倉貍有點兒擔心，說：“神界機關重重，進得去，未必出得來。”

而我卻神秘一笑，拍胸脯自信道：“你放心，神界……我熟得很。”

上輩子一直待在神界，那裏的機關我有哪樣不了若指掌？莫說去救人，就算去殺人我都不怕沒有退路。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得救人。

救了人，我才有去仙月湖的籌碼，才能知道巳蛇，不鬼貓到底要做什麽。

鬼貓到底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還有重劍這小子……咧嘴笑笑，我伸了個懶腰，然後拾起他落在地上的果子，擦了擦上面的灰，擡眼看在遠處閉目休息的重劍，想不到他竟是被雷霆鳥所承認的新神王。

有趣，有趣，十分有趣。

然而直至深夜我都睡不着，于是安靜地蹲在篝火邊凝望着那堆火，心情有些複雜。

突然，聽見背後的森林中傳出一聲幽幽嘆息，于是我立即回頭，黑乎乎的森林卻不見人影。

也不知怎麽的，我竟然鬼使神差走入身後的小樹林，仰頭，交錯的樹枝遮住天上的光，身邊搖擺的樹葉，發出鬼魅般沙沙的聲響。忽然的，身旁一陣輕響，我立即轉頭，發現倉貍竟站在我的身邊，他張大雙眼定定看我，赤色的眸子發出清冽的光。

“是倉貍啊，你吓我一跳。”喘氣，我捂住胸口說。

而他不說話，只一直望着我，臉色冷漠而沉靜，許久，他宛如嘆息版幽幽開口問道：“你怎麽還不休息。”

嘆口氣，我搖頭：“睡不着。”然後反問他，“你呢。”

“我也是。”說完，他的目光輕輕瞥向小樹林後面，淡淡的，神色不緊不慢，不溫不火，卻仿佛若有所思。

頓了頓，借着幽黑的夜色，我上前兩步，到他跟前，“回去吧。”然後牽住他的手。

有些吃驚地看着我抓住他的手，倉貍愣了會兒，随即莞爾，勾起完美的唇角，緩緩擡眸，眼也不眨地輕道：“……好啊。”

怎麽回事？

總覺得倉貍有些不對勁。

一定是我多心了。

這麽想着，我小心翼翼将倉貍帶回休息地，讓他靠着我，摸摸他腦袋，哄道：“快休息吧。”

“你不睡麽。”躺在我懷裏，倉貍睜大眼，一動不動望我，語氣……多了幾絲溫柔？

撓頭，我低頭看他，笑了出來，“我不累，等你睡了，我再睡。”

“……啊。”倉貍輕嘆一聲，然後扯嘴低笑，反手扣住我的手，整個腦袋都依靠在我肩上。

再一回神，倉貍已經緊閉雙眸，睡着了。

于是輕輕揉了揉他的發絲，我低頭嗅着他身上好聞的氣息，然後也閉上了眼睛。

靜谧而安穩的夜，一切都是這樣美好。

只是在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聽見有誰在我耳邊輕嘆。

“最終……你還是來到我身邊了……”

風一般的聲音，悄悄滑過耳畔，帶着誰溫柔而悲傷的呓語。

……琉。

嘴裏不禁喚出這個名字，不由驚醒。

肩上的倉貍微微一動，忽然醒來了，他揉揉惺忪的眼，伸懶腰問道：“劉辰，剛才叫誰？”

“诶？”

赤色的眼珠子定定看我，“你剛才做夢好像在叫誰。”

搖搖頭，我說：“沒什麽，應該是說夢話了。”

“你夢見誰了？”倉貍撅嘴，不依不饒，愣是追問。

看他這樣好奇，我不由壞心眼起，于是低頭對他壞笑說：“我啊，夢見前世的舊情人了呢。”

正說着，倉貍的臉色突然一變，将我扯進懷裏，說：“做什麽蠢夢，睡覺都不安穩。”然後伸出大手把我腦袋摁倒他胸口，我掙紮幾下，倉貍便更加霸道，狠狠地道，“不許動，聽話，也不許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夢。”

見他黑着臉，我不得不聽話，老老實實平躺在他腿上，看着倉貍自下而上優美的下颚弧度，我不由怦然心動，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傷感。倉貍注意到我的目光，沒好氣地低頭問：“你看什麽。”

我笑了笑，說：“看你。”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臉，然後望向天上透過薄薄雲層曬下來的皓月，閉上眼，輕聲說，“倉貍，你信不信，也許我以前就見過你呢。”随後睜開眼，默默凝望他。

“以前？”沒有阻止我的碰觸，倉貍垂下狹長的眸子，深刻俊美的五官在月色下攝人心魄，他挑了挑眉，然後輕緩問我，“什麽時候？小時候？”

笑了笑，我玩笑般地說：“前世。”

“……”他沒說話，嘴角抽了抽。

我輕輕收回手，用玩笑般地語氣說：“說不定前世咱倆就認識。”目光轉向夜空，安靜凝了片刻，繼續說，“說不定還是一對冤家。”

手忽然被抓緊，倉貍突然蹙額，睜大眼，關切地問：“……你前世喜不喜歡我？”

疑惑他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我笑了笑，深吸口氣，猛地坐起來，雙手抱膝，扭頭過去輕輕微笑，說：“我只是開玩笑的，人怎麽可能記得前世的事情呢？”

“……”

“如果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一定會活得很累。”我幽幽說着。

“對不起。”久久的，倉貍突然說。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我扭頭，托着腮，望着月色下他的臉龐，然後輕輕靠過去，閉上眼睛，說道，“永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如果你喜歡我的話，就不要跟我說抱歉。”

倉貍靜靜看着我，眼裏微微波瀾，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

靜靜的風拂過面頰，我嗅着倉貍的味道漸漸沉入夢鄉，有他在身邊，我感到非常安全，也不再有奇怪的夢，一覺睡到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orz 感冒了……早睡ing

大家要注意身體啊，變天的時候最容易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