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秦臻很快來到“曲幽”院門前。

翠翠提前跑回來通報,梁言念自是在那時便回了房間。此刻院中無人,只有滿院嬌嫩的花兒随着微風輕輕搖曳。

秦臻在院門前站定,眉頭緊鎖,視線在院子裏掃了一圈後,最後望向房門緊閉的房間。

那是梁言念的卧房。

瞧不久前翠翠那慌不擇路的着急模樣,定是跑回來報信了。他好不容易尋到個肅王與肅王妃都不在王府中的機會,還以為能見到她。

他垂在身側袖袍中的雙手不自覺握緊,眉頭也擰得更緊了些。

他未立刻離開。

秦臻在院門前站了将近半個時辰後,梁言念房間的門打開了。他一愣,眼裏閃過一絲光亮,卻在看清楚出來的人是翠翠、而非他心中所想的那人時,迅速黯淡下去。

翠翠小跑向院門,在秦臻身前站定,恭恭敬敬行禮:“二皇子。”

秦臻抿了下唇,眸光暗沉,嗓音冷冽:“她呢?”

翠翠低着頭,忍住心中的懼意,深吸口氣,将梁言念要她說的話如實轉述道:“二皇子,小姐說您不該來這裏,這不合規矩,請您離開。”

“不合規矩?”秦臻嗓音更冷了些:“我與她相識十三年,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來此見她,與她說幾句話,哪裏不合規矩?”

翠翠将腦袋壓得更低了一些:“小姐的意思是,她與白家二公子婚期将近,不論您是以何種身份來此見她,都不合适。”

“小姐還說,若二皇子真的有什麽話要說,請您站在這裏說,之後由奴婢轉述給她聽。”

秦臻握拳的手再次用力,指節泛起一層白,指骨咯咯作響。他繞過翠翠,視線往院內那個房門緊合的屋子看去:“她當真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

翠翠道:“二皇子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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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臻盯着那扇房門看了好一會兒,緊握成拳的雙手忽的松力。

“那就這樣吧。”他聲音似有些無力。

而後轉身離去。

翠翠這才敢擡起頭,額頭上是冒出的冷汗,後背也嗖嗖發涼。

瞧見秦臻身影漸遠,翠翠一直憋着的那口氣才呼出,緊繃着的肩膀也卸力,微微沉下去。她擡起衣袖擦了擦汗,緊張感退去。

梁言念房間。

梁言念坐于桌前,右手邊是一把剪刀,桌面上擺了些月季和綠枝,還有修剪下來的枝葉,有幾分淩亂。她将修剪出合适尺寸的綠枝放置在花瓶瓶口,又将先前折下的月季修理好枝葉後插入瓶中。

翠翠推門進房間,站定在她身側:“小姐,二皇子已經走了。”

梁言念輕點頭:“嗯,知道了。”

翠翠瞧了瞧她面色,小心出聲詢問:“小姐,您都不問問二皇子那邊是什麽情況嗎?”

梁言念擺正瓶中偏斜的月季:“那你說說他那邊是什麽情況?”

“……”翠翠面露無奈,又有些糾結意。

翠翠原本以為二皇子忽然來這裏是要做些什麽,起碼,以他那獨自前來的模樣,會不由分說的沖進去見自家小姐。但是……

他沒有。

他不僅沒有闖進來,更沒有說什麽話。他無非就是在院門前站了半個時辰,別的什麽都沒有。

真搞不懂他是為何要來此處。

梁言念擡頭看向翠翠,眉頭上挑了些。

翠翠笑了下:“小姐,您是不是猜到方才二皇子在外面什麽都沒說啊?”

“算是吧。”梁言念将花瓶抱起來左右看了看。

秦臻就那性子。如果自己出去見他,他定然是有大把的話要說,但自己不出去,即便他心裏憋着很多話,他也不會讓翠翠轉告。讓外人轉達,那他寧願不說。

至于他為何是這種性格,梁言念也不是很清楚。年幼與他認識時,他便是這樣。

梁言念将花瓶放下:“有白二公子回京都的消息嗎?”

翠翠一愣,然後搖頭:“還沒有。”

梁言念抿了下嘴。好吧……

她盯着花瓶中綻開得燦爛的白色月季,忽又問:“那爹有沒有提起過,我最近為何不能出門?是不是外面……又有什麽我不能知道的事?”

“啊?”翠翠還是搖頭:“沒有啊。”

“是嗎?”梁言念看她:“上次二皇子來退婚後,外面傳了些難聽的話,你不是也沒告訴我嗎?”

翠翠一聽,頓時緊張,着急着走到梁言念身後伸出手,讨好似的為她捏肩:“哎呀,小姐,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您怎麽還記得呢。那時候外邊那些話,您當然是不知道為好,那誰知道……”

誰知道最後她還是跑出去知道了。

翠翠又道:“小姐,這回我可真的沒有騙您,這段時間京都真的沒有什麽事發生。”

梁言念挑了下眉。

其實她是不信的。若是無事,她爹和大娘怎麽都不在家裏?

爹還算說得過去,可是大娘,平日裏就待在家中主持家事,一月下來,出門的次數并不算多,如今卻總跟着爹出門。短短五日,便已經出去三次了。

今日這一次還是陛下傳召進宮。

真是說不上來的奇怪感。

梁言念忍不住嘆了口氣。

翠翠連忙道:“小姐,您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我可是發誓,我真的沒有騙您!我要是騙您,我就天打……”

“打住。”梁言念打斷她發誓的言語:“這發誓的話可不能亂說。我信你還不行嗎?”

翠翠笑了笑,加大了些手勁替她捏肩。

梁言念又道:“若是白二公子回來,記得要告訴我。”

“是,小姐,您放心吧,這件事奴婢一定做到!”

“嗯。”

自雁城回京都路上。

因是押解陛下欽點人犯、又需警惕四周是否有埋伏,返程的隊伍相比來時慢了不少。

半斤在隊伍最前方領隊,八兩帶着人戒備四周,白路迢在隊伍最後方。

白路迢心情不算好,他想趕路速回京都,但又覺得急躁之下必會出錯,若是丢失人犯,陛下那邊定然會怪罪下來。雖着急,卻也只能按部就班的來。

被鎖在鐵籠中的高大壯漢嘶吼掙紮了一路,這會兒倒是沒了力氣,耷拉着腦袋坐在籠子裏,一副疲憊模樣。

白路迢騎馬上前,停于鐵籠邊。

籠子裏的大漢瞥了他一眼,又很快低垂下腦袋,似是不打算搭理他。

白路迢取過馬上的水袋,将其丢入籠中。

大漢一愣。

白路迢道:“沒毒,喝吧。”

大漢盯着籠中的水袋看了會兒,他動了動幹澀到開裂的嘴唇,咽了咽口水,然後伸手撿起水袋,打開塞子對準瓶嘴大口飲下。

白路迢目視前方:“你真的是啞巴?”

大漢愣了下,将水袋丢出馬車外:“啊!啊啊!”

他瞪了白路迢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是瞎了還是聾了?!

白路迢眨了下眼。答案是顯而易見了。

只是出于安心,還是得問一下。

隊伍往前行出一段路後,忽停了下來。

白路迢往前眺望去。

半斤騎着馬過來:“公子,前面有人攔路。”

“攆走便是。”

“公子,是宮中柔妃娘娘身邊伺候的太監,章公公。”

白路迢蹙眉。宮中之人?

“因何攔路?”

半斤解釋:“章公公奉柔妃娘娘之命前往老家南郡接九公主回京都,馬車行駛多日,車輪壞了。此時沿途并無他人路過,見到我們的隊伍,章公公便過來将我們攔下了。”

白路迢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往前邊看了一眼。

隊伍前方站着個身穿灰色衣袍的中年男子,見白路迢往他這邊看,連忙彎腰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隊伍右側,是一輛停在路邊的馬車。馬車外是幾個随從,時不時有人跟仍坐在馬車內的人說着什麽。

白路迢道:“過去看看。”

“是。”

白路迢與半斤一同過去。

章公公連忙笑道:“原來真的是白家二公子啊,能在這裏遇見您,真是太好了!這荒郊野外的,馬車忽然間壞了,到處見不着人,可真是急死老奴了!”

白路迢颔首示意,而後下馬,往他們的馬車走去。

那輛外表華麗貴重的馬車,後邊兩個車輪皆有所破損開裂,左前方那個車輪甚至快要脫離馬車車身,若是強行再使用,怕是不出片刻,這車輪便要與這車身分離。

章公公走上前來,小心詢問:“白二公子,請問您這隊伍能不能帶上我們一起?您看,您那隊伍後邊有一輛馬車,老奴瞧着,好像沒人用……”

他指的不是人犯所在那輛露天的,而是那前邊的馬車。那馬車确實沒有坐人,但是……

白路迢微蹙眉心:“那輛馬車裏裝着東西。”

“白二公子,您看……這這這……這什麽東西也沒有九公主貴重呀。老奴和奴才們都在外邊走着,那馬車只坐九公主一人,別的人絕不上去!”

章公公一臉誠懇請求之意望着白路迢:“白二公子,既然您都碰見了,就好心幫個忙吧,您總不能将九公主丢在這裏不管吧?”

“……”

白路迢眉心緊蹙,思索之後,道:“行吧,帶她過去。”

“為何不能讓你的馬車過來這邊?”身旁馬車內忽響起個嬌俏清脆的女子嗓音。

“本公主可是父皇最寵愛的九公主,這麽熱的天,難不成你還想讓本公主親自走過去?”

白路迢:“……”

“當然,若是白二公子願意抱本公主過去,本公主倒是不介意去那邊。”話音一落,便有兩聲輕輕的得意笑聲傳出。

雖未見着臉,卻能從她笑聲中感覺到她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樣。她似乎認為,白路迢不會違背她的話,一定會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

白路迢嘴唇抿成直線,面色凝重,眼底有陣陣寒意湧現。顯然,他并不喜歡這位九公主的态度。

馬車裏的人瞧不見,但馬車外的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白路迢冷聲道:“既然九公主不願過去,那就在這裏等着吧。”

白路迢轉身,身形一輕上了馬,握着缰繩便要走。

章公公一驚,連忙要去攔。

馬車窗簾忽被人從裏掀開,坐在馬車內的九公主秦潇露出面容來。她有着一張粉玉雕琢般的可愛嬌俏臉蛋,頭戴珠翠,身上所穿所佩皆價值不菲,滿身華麗富貴。

她皺着眉,眸子裏帶着幾分愠怒:“站住!本公主讓你走了嗎!你這般無禮态度,小心本公主回京都後在父皇面前告你的狀!”

白路迢頓住,他心下深吸口氣,極力壓制着情緒。

秦潇指着他:“本公主現在命令你,過來抱我過去,否則,這事兒沒完!”

白路迢沒轉身:“愛坐不坐。”

這近乎酷熱的天,他冷冽嗓音卻令人不由一顫,有些寒意自後背爬上。

章公公大驚失色:“白二公子,您別……”

“走。”白路迢出聲:“押送人犯回京都更要緊。”

半斤點頭:“是。”

然後,白路迢就真的帶人走了。

秦潇:“?”

章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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