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情懷漸覺成衰晚(1)

閑來無事,莫吟菊常在屋中做女紅,繡的都是花鳥,色調清雅,不似其他女子繡的那般豔麗,一同刺繡的侍女都說好看,争相模仿。這些東西不是白繡的,她全會托人賣掉。雖然苗文彬每月給了足夠的錢,但莫吟菊都省着,自己做活兒補貼。

繡花費眼神,繡累了便畫些丹青怡情,苗文彬見她喜愛繪畫,四處尋來佳作供她臨摹。臨摹多了,她自己有了少許心得,那些畫都是好畫,不過怎看也比不上蘭成玉畫的菊圖,最愛臨摹的也是這幅。但無論怎畫,都臨不到畫中神韻,那狂筆裏所含的不僅有無拘性情,其它的她看不懂,所以畫不出。

轉眼入了五月,苗文彬本答應端午節與她同過,但卻失約未到,後遣人送消息說,有軍國要事商議,不來了。莫吟菊未責怪,獨飲雄黃酒,過了節慶。

既說有軍國要事,想是又得開戰了,還在大宋時便聽得王虎臣與蘭成玉時常談起,元軍随時會大舉南下。莫吟菊不由得憂心起來,元軍真要行動了,蘭成玉他們會怎麽樣?沙洋、新城等諸城鎮,怕是會首當其沖。正旦節時,沙洋城內的歡愉還似昨日,轉瞬便要化為泡影。莫吟菊越想越憂,等苗文彬來了,定要問他情況。

五月初六,生活如常,院內動着針線。聽得院處有車馬聲,以為是苗文彬來了,正喜。

“姑娘!姑娘!”侍女跑來禀報,還未說出口,莫吟菊已見到來人,不是苗文彬。

來的人是位最多不過二十的妙齡女子,衣着不同漢人,頭戴沖天的固姑冠,珠串垂下,遮住兩鬓。蒙古女子盯住她,神情驕慢。來者不善,莫吟菊警惕問道:“姑娘是……”

“這是苗夫人。”蒙古女子身旁的侍女說。

“苗夫人?”莫吟菊一時沒能反應。

“我叫薩仁吉雅,是苗文彬的妻子。”蒙古女子開口道,傲慢地微擡起下巴。

“妻子?”莫吟菊腦中一片空白。

“你這賤妾,見到夫人還不行禮?”侍女訓斥。

幾名侍女立刻上前,将莫吟菊按跪地上。莫吟菊不明所以,哪肯被她們所制,幾番掙紮,但仍被她們大力壓住。

薩仁吉雅傲慢緩語:“漢人有典故金屋藏嬌,我這男人造不了金屋,可嬌還是要藏的。昨日節慶,他不在我那裏,想必是來你這了。”

“夫人丢了男人,怎找到這裏了?”莫吟菊淺笑。猛地,臉上挨了一巴掌。莫吟菊頓覺臉上火辣。心中更是氣憤,怨這幫女人無理取鬧,更怨苗文彬居然瞞着她有了妻室。她擺正姿勢,直視薩仁吉雅。

“賤妾,還敢瞪我!再打!”薩仁吉雅發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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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将她壓得死死的,正前方的侍女幾耳光掴下去,莫吟菊立刻眼冒金星,頭暈目眩。只聽得耳光聲,與薩仁吉雅的訓話。

“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從你找上門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只想是舊相識,過幾天便會走,怎想你這賤人竟留下,霸占這間別院不說,還終日糾纏文彬!我要是再不治你,你恐怕不知我這個夫人了!”薩仁吉雅冷笑了聲,命侍女停手。

莫吟菊喘着氣,臉頰通紅,嘴角滲血,侍女抓住她發髻,讓薩仁吉雅欣賞她的窘相。

薩仁吉雅滿意道:“還以為是何等國色天香,真是奇醜!男人嘛,三妻四妾,我也并非容不下妾室,但做妾有做妾的本份,越了本份,就別怪我這大妻無情。來,向我認錯,保證以後不再糾纏文彬,今日便算了。”

莫吟菊不覺自己有錯,更不會向此悍婦低頭,說道:“夫人口口聲聲稱我‘賤妾’,孰不知,我與苗文彬有婚約在前,且未解除。夫人與我誰大誰小,尚無定論。”

“不知好歹!”薩仁吉雅怒瞪雙眼,“給我再打,看她這張嘴還能說什麽!”

侍女得令,卷上衣袖,掄高手臂。

“住手!夫人,你鬧到何時?”苗文彬突然到來,吼住所有人。侍女不敢打了,退到一側。

薩仁吉雅見是苗文彬,怒容更甚,但又發作不出,不甘心地呼氣。“我打這賤妾,你心疼了?我叫你時,從未見你如此迅速,到是對這賤妾,她不喚,你自己來了!”

“說氣話了?”苗文彬笑道,“其實我是來找夫人的,在府中尋不着夫人,聽說夫人到了此處,便趕了過來。”

“你哪會找我,是來救這賤妾吧?”薩仁吉雅不信。

苗文彬解釋道:“真是來找夫人,泰山送來十數匹絲綢,請夫人挑幾款喜歡的花色,做夏衣。夫人不要生誤會,夫人是我妻,怎會不顧夫人,而顧他人?”

“真的?”薩仁吉雅半信半疑,“爹送來的絲綢?”

“哪還有假?夫人快回去看看吧!”苗文彬道。

薩仁吉雅想了陣,收回怒容,說:“暫信你,我這就回府。不過,你與這女人的事,我定要告訴爹爹!”說罷,帶領衆侍女,轉身離去。但走了幾步,又停住了,“你為何不随我來?”她見苗文彬不動。

苗文彬恭敬答道:“夫人先回去吧!這裏的事我得處理妥當,以免夫人日後操心。我随後便到。”

“是該處理妥當。”薩仁吉雅未再多語,“哼”了聲,終于走了。

他這才扶起莫吟菊,見她臉上的指印,立刻呼喚左右去請醫士。他扶莫吟菊坐下,關心之語問了一串。

莫吟菊只當他什麽都沒說,關心的言辭再溫暖都是假話。她面如冰,只是盯住他,語如冷水。“你還有多少事瞞着我?”她問,“她是誰?”

“丞相伯顏的女兒。”苗文彬輕聲愧言。

“她是你的妻室?”莫吟菊問,“你已有妻室,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不是她今日找來,你要瞞我到何時?”

苗文彬深深沉默,莫吟菊等他回答,他卻久久不言。“事已至此,我留此地何用?不如走了!”莫吟菊站起身欲走。

“吟菊!”苗文彬扯住她衣袖,“我有苦衷……”

“你有苦衷?”莫吟菊回頭,不信他的話,“獻城投降,你有苦衷;接受封賞,你有苦衷;不願随我遠走高飛,你有苦衷;瞞着我另娶他人,你還有苦衷?你有多少苦衷?你很苦嗎?我看你做高官、住大宅、娶美妻,好似蜜糖,苦在哪裏?”莫吟菊甩開他,大步進屋。苗文彬追去,她鎖上房門,把他關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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