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寧可枝頭抱香死（1）

醒來時已身在帳中，她急下了床，掀起帳簾望去，元軍一片忙碌，正收拾着營地，準備啓程了。遠處便是新城，斷壁殘垣，濃煙未散，股股升上天際。見她醒了，有人便來告知，大軍拔營，讓她收拾自己的東西。

自己已失去所有，還有什麽好收拾的？她坐在帳中發呆，聽得周圍人議論，王虎臣自盡了。震驚之餘，她的心更加決絕。又聽聞，伯顏欲尋蘭成玉屍體，命人挖掘廢墟，但廢墟積得太厚，埋得太深，挖不出，只好作罷。莫吟菊心想，這樣也好，他為此城而死，長埋此城之下，也得了心願。她放心了，更加心無所系。

元軍順江而下，攻取江陵諸州，江陵淪陷。其間，莫吟菊幾欲尋利器，但利器皆被身邊人藏起，尋不得。之後，她便不進食水。苗文彬聞之，命人撬開她嘴，強行灌食。

他坐于床邊，看着虛弱的她，無可奈何。“你是何苦？你該好好活着。”

莫吟菊躺着不說話。

“我知你已沒了留戀，但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他将一卷畫放在床邊，“在整理你的行李時發現了這個，此物總該記得吧！我為你拿來，願你有個想念。”

莫吟菊看到畫，空洞的眼中有了神采。拉開畫卷，正是那幅菊圖，睹物思人，不猶得悲從中來。

苗文彬見她傷懷模樣，不忍目視，轉頭回避目光。“是我負了你，當我放棄你時，就不再奢望還能得回你的心。你恨我怨我，皆是我自找。如今我只願你能活下去。”

“活着何用？”莫吟菊問，“看國破家亡？看血流成河？看俯首稱臣？看受辱遭殃？你如今倍受重用，高官厚祿，心可滿足？”

“吟菊……”苗文彬欲言又止。

莫吟菊只看畫。

他又道：“無論怎樣，你不尋死就好。蘭成玉也必不願你死，否則伯顏以你性命相逼，他不會停留。接下來戰事頻繁，你留在軍中多有不便，我想送你回大都。我已命人先行，打掃城外的那間別院，等你回那兒居住。”

他等她答應，莫吟菊不答。現在她連死都不可能作主，答有何用。

“你不回答就當答應了。”他說，“等到将來，我在元廷立穩腳跟，定會再有番作為。功成名就後，不會虧你。”他想握她的手，她卻将手縮入被褥中，他止了動作，尴尬得不知該如何，只說道：“好好休養，定要活着。近日我會備船送你北上。”他不敢再擾，怕又刺激了她，吩咐下人仔細照料，不可出半點差池，說完便走了。

出了帳，伯顏的親兵來傳，丞相召見。苗文彬不知何事，不敢耽擱，急趕了去。

大帳中沒有別人，只有伯顏在，看來是要與他談私事密事。伯顏笑呵呵請他入坐，高興道：“賢婿，大汗聞你屢立戰功，很是稱贊。朝中同僚傳我言說，大汗時常提你之名。來日歸國，定是要平步青雲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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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不過盡己所能，若沒有丞相賞識提拔，斷不會有今日。”苗文彬謙讓道。

“你是有真本事，否則就算我賞識提拔，大汗也不會重用。我伯顏識人無數，不會看走眼，所以才将女兒嫁與你。你是漢人，當初為這門親有多少人反對，可知道嗎？但如今，你功業漸成，那些反對的人也沒說話了。薩仁吉雅對你更是傾心，寫了好多信來，前些日戰事緊，我怕影響到你，所以全扣着。現在都拿去吧！”說着，伯顏輕拍桌上小木箱。

裏邊的信足有半箱厚，全是薩仁吉雅寫來，自苗文彬離了大都，她便開始寫。苗文彬對此全不知曉，到今日見了，心中滋味難表。“夫人情深意重，令在下心愧。此次為南征，虧待夫人了，日後定要補償。”

“薩仁吉雅不需要補償，以後好好待她便是。你們夫妻和睦，我也便安心。”伯顏道，“對了，蘭成玉的妻室，你要如何處置？”

苗文彬難以回答。

他不答，伯顏卻說了，“你要納她為妾，我不反對。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我亦妻妾成群。薩仁吉雅是個大度的女子，只要你不虧待她，她亦不會反對。只是蘭成玉的妻室并不願随你，你還要強人所難嗎？聽聞她有死意，數度尋死，還曾絕食。這樣的女子将來必忤逆于你，輕則使你家庭不和，重則背叛出賣，陷你萬劫不複。”

“她……不會那樣。丞相言重。”苗文彬知莫吟菊不肯從，但要說她會害人，他不信，伯顏如此說，無非是要他放棄莫吟菊。

“她忠于她的丈夫，蘭成玉因你而死，她不恨你？何必留個恨自己的人在身邊。她想追随丈夫，就讓她去吧！”伯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