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關關且鳥，在河之洲

公主殿下的晚餐，自然是豐盛而精致的：

封了爐火，用竹炭慢慢熬煮的粥，帶着一股清香。米粒看上去一顆一顆很分明，嘗到嘴裏卻一定是化開了的。粥裏有綠綠的青菜心、碎蝦末和香菇丁，讓人食指大動；

鹹菜拼盤。聞上去細細甜甜的，不會太鹹；

精巧的肉丸子，用鮮蝦和野豬肉合炸的；

清蒸的鯉魚，撒了細細的青蔥碎，鮮嫩無比；

紅糟鴨胸脯肉，切成薄薄的小片；

味道獨特的野菜湯；

四個冷碟，都是新鮮時蔬和各色果子，清清爽爽；

裹了蛋液後油炸的香蕉卷餅，酥松軟脆；

……

一邊布菜的侍女都要流口水了，然而她們的公主殿下，盡管肚子已然餓得咕咕叫，卻只是死死用眼睛盯着那些飯菜，神情頗為嚴肅。

慕軒蘭不是來紅葉山吃齋的，她一日不吃肉就會受不住，可謂無肉不歡。所以，盡管是在紅葉山，大魚大肉還是往公主餐桌上送。

拿到食譜，第一時間慕軒蘭就想試一試。為此，她不惜悄悄迷昏了為她做菜的廚子，親自在廚房忙碌了一下午。如今，桌上所有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是慕軒蘭親自操刀的——雖然多年沒下過廚了，手藝倒是沒有一點退步。

食譜上的做菜方法，看起來和別的菜譜上寫的，差別不大。只是有些細小的地方進行了改動：比如做清蒸鯉魚的時候，紅葉山那本食譜要求在魚肚子裏放綠松菜。

綠松菜是這個時空特有的常見蔬菜，味道不怎麽樣，老實說慕軒蘭一點也不喜歡吃。

“殿下，該用餐了……”有侍女提醒道。按規矩，只有公主用了晚飯，她們做下人的才能用。可憐她早就餓扁了，公主還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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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軒蘭搖搖頭：“不急。”指了指那條清蒸鯉魚，又道，“夾點魚肉給外頭那只貓。”

侍女照做。貓很快把魚肉吞了。

慕軒蘭幹等了一陣，發現貓還是活蹦亂跳的，沒有任何問題。

想了想，又吩咐侍女們：“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麽多。你們每個人過來嘗嘗。”

主子用餐前，做侍女的都要試菜。因此侍女們也沒多考慮，用銀筷子夾菜，幾個人挨着嘗了。

“如何？”

“回殿下，非常美味，盡管放心。”

慕軒蘭嘆息一聲，終于開始吃飯。反正她是死過不知多少回的人了，就算這食譜有什麽問題，她也不怕。她這人就是好奇心重，穿越幾世，也止不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渴望。

以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精神吃完飯，還沒來得及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侍女便通報林錦琛大人到了。

這個林錦琛，可謂是本朝最受人尊重的人，因為幾乎所有的年輕些的達官貴人，都是他曾經的學生。慕軒蘭馬上就滿五歲了，皇上請來了林錦琛來指導她今後的學習。

然而慕軒蘭一點也不想跟着這個幹癟老頭子修學。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師傅應該是個翩翩的美男子，溫文爾雅，知書達理，通曉古今。嗯，說不定還能在二十歲之前來一段轟轟烈烈的師徒戀，以後去了閻王殿，也可以說自己死而無憾了。

林錦琛是名師，他有自己的驕傲。雖說是皇上相邀，而且教授的對象是公主，他也決定先考察考察公主的資質再說。如果公主得不到他的認可，他寧願拒絕帝王。

最近，他正好有事路過紅葉山，所以順道而來考查公主了。

“殿下，請先朗誦一首《關雎》。”林錦琛一邊行禮一邊道。

慕軒蘭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床上，手一伸，一把拽過侍女遞過來的書，打着響亮的飽嗝，結結巴巴開始念：“關關……且鳥，在河之洲……嗝……幼桃……淑女，君子…...嗝……好逑……”

林錦琛不愧為有風度的師傅，看公主念書念成這樣還能面不改色洗耳恭聽。

倒是旁邊的侍女實在看不下去了，附在慕軒蘭耳邊悄聲道：“殿下，是關關雎鸠，窈窕淑女！”殿下也真是的，就算不認得鸠字，認字認半邊，也該讀九嘛，怎麽能讀作鳥呢！

磕磕絆絆讀完，慕軒蘭随手扔了書，就要走。侍女卻大着膽子拉住她，向林錦琛陪笑道：“先生莫急。殿下雖然讀書還不怎麽會，但卻擅長丹青。”慕軒蘭，我的小祖宗，如果林錦琛沒收下你，回宮我可是要受責罰的。

林錦琛點點頭：“那就麻煩殿下自選題材繪一副畫吧。”

慕軒蘭抛給侍女一個白眼，回到幾案邊提筆而畫。筆走如游龍，倏忽在宣紙上而就，林錦琛雙手捧過，一瞧，畫上一只豬躺在豬欄中，口水流地，呼呼大睡。

畫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本公主年幼，的确需要師傅來指點。但不需要師傅指指點點。

慕軒蘭本以為林錦琛會氣得胡子倒豎，拂袖而去，但不想他只是把畫收好，還道：“公主殿下賜畫，臣不勝榮幸。”

慕軒蘭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