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受傷

陸子放到約定咖啡廳的時候，陸明的咖啡杯已經見底。溫潤如玉的臉上嵌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看着已經長大成人退去年少稚氣的陸子放說不出是欣慰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你遲到了30分鐘。”

陸明平淡的語氣裏聽不出喜怒，似乎只是陳述一個事實那麽簡單輕巧。陸子放打量了一眼陸明，“抱歉。”

陸明天生就是笑意盈盈的模樣，記憶裏陸明發火的次數幾乎是屈指可數。陸子放記得陸明是即使連發怒都顯得波瀾不驚的人。

對于陸子放誠心的道歉，陸明沒有多加為難，揮手招來服務生道，“麻煩你再幫我續一杯。”然後不着痕跡地微微偏過頭向陸子放詢問道，“你喝什麽？”

“和你一樣。”

見服務生走遠後，陸明開腔道，“你媽媽昨天見了小樂。”

陸明是聰明人，他的聰明在于他跟白燕不一樣，他懂得捏陸子放七寸。相對于白燕那副聲嘶力竭的劍拔弩張，陸明更相信以柔克剛會令事情往預期的發饷發展。比如白燕會毫不客氣地直呼于小樂的全名，甚至語氣裏帶着些許不假辭色的嘲弄和鄙夷。但陸明不一樣，他連叫于小樂的名字都顯得是一個慈父。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陸子放尖銳的棱角慢慢被磨平，果不其然，陸子放的眼神柔和，沒有面對白燕時一副嚣張得不可一世的态度，“我知道。”

“那你能跟我說說以後你跟小樂的打算嗎？”服務生将熱氣騰騰地咖啡一一端上，微微彎腰表達謝禮，然後迅速地離開。

“茶米油鹽醬醋茶，不就是過日子，能有什麽不一樣。”陸子放雖然語氣平淡，但陸明卻聽出了從中的向往。

陸明抿了一口咖啡，神态從容地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社會能不能接受你們？即使是在美國，同性戀也不是被廣泛接受的。你們還年輕，未來那麽長，你真的那麽肯定你和小樂就能白頭偕老？子放，你從來都不是沖動的人。有些事情需要深思熟慮，并不是誓言就能代表地久天長的。”

“爸，這不是沖動。你真的以為我可以沖動七年嗎？如果真的是沖動，七年前我就跟你們去美國了。而不是留在這裏，等小樂回來。”

黑眸柔光流轉，陸明發現陸子放只要提到于小樂的名字時神态和語氣都會變得異常柔和。好像頃刻間那些尖銳露骨的芒刺都被收了起來。他的兒子，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陸子放從小就狂傲自負，就像是君臨天下的帝王，這樣目空一切的人，竟然能為了于小樂隐忍七年卻未曾改變。

一時間，陸明竟不知道是該感謝于小樂，還是應該将于小樂這個弱點連根從陸子放身上拔去。

“你媽媽的态度，你已經看到了。如果你真和小樂繼續下去，不怕魚死網破嗎？”

“媽媽是什麽态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但是現在關鍵的，是您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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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放一陣見血地将陸明看似無招勝有招的伎倆一招擊潰。陸明從小就喜歡跟他打太極，直到現在陸明也沒有變。他一直扮演着慈父的角色，對白燕的任何決定他從來都是沉默，不發表任何意見。這種暧昧不明的态度，既不是反對，也是不贊同。但永遠能從白燕和陸子放的戰争裏全身而退。

陸明太聰明，而陸子放的性格卻恰恰繼承了白燕，而不是陸明那不明不暗的沉默。

陸子放的話令陸明失聲笑了出來，原來陸子放從來都是知道的，他從不對陸子放和白燕的糾紛插手是因為，這兩人一個是他的兒子，另一個是他的妻子，在這世界上他們是他最愛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傷了哪一個他都不願意。

妻子在于小樂這件事上産生了前所未有的堅定不移，陸明從未正面反對是因為他知道白燕那麽做都是為了他，也是為了陸子放，更是為了陸家。他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去駁斥一個處處為他着想的女人。而陸子放是他的兒子，他看到了陸子放眼裏的掙紮和堅定，誓死捍衛自己的愛情并沒有錯，與其後半輩子郁郁寡歡地和不愛的人共度一生，陸明更希望有生之年他能看到的是陸子放幸福快樂的樣子。

“如果我站你媽媽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陸明的話讓陸子放輕不可見地微微皺了一下眉，“那也只有死磕到底了。不過拖得是時間戰而已，讓我跟別的女人結婚，還是勸我媽死了這條心。”

“我這輩子除了小樂，誰都不行。”

“如果您今天是站在我媽那裏來當說客的，那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可以到此結束了。”

“我這輩子要什麽有什麽，覺得誰都不是我的對手。就是因為來得太輕而易舉，總感覺什麽都應該是自己的，誰都該聽自己的。可小樂看着我的時候跟別人不一樣，別人喜歡我，是因為我什麽都要争第一，可是在小樂那裏，哪怕我不是最好的，只要我是陸子放，他就會愛我。他是唯一一個不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東西的人。”

現在的陸子放跟陸明記憶裏七年前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有着截然相反的樣子。明明是一樣的容貌，可現在的陸子放沉熟穩重，已經跨入三十歲的他，比年少懵懂無知的時候更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以前的陸子放雖然放蕩不羁，但在家卻是個乖巧得出奇的孩子，對于白燕的話也從不曾像現在這般不顧一切地反抗過。

陸明在想，如果陸子放失去了于小樂，會變成什麽樣子？

陸明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陸子放一時也探不出個究竟，也無心繼續猜測下去。陸明的心思比白燕要神得多，誰說只有女人心海底針，男人有時候也許是更勝一籌也說不定。

“爸，你沒什麽事，我就回家了。小樂在等我。”

陸子放最後一句“小樂在等我”咬音異常用力。好似在宣洩某種不滿的情緒。陸明晃了晃神，在陸子放起身離去的那一刻，他恍然大悟。曾經有多少個夜晚，陸子放回到家的時候迎接他的是空無一人的屋子。在他和白燕還年輕，有大把的精力和時間可以揮霍的時候，他們遺忘了那個需要關愛的少年。他被迫着長大，被迫着優秀，沒有人關心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他們以為生日時來不及送上祝福，事後只要買上價值連城的禮物，就能讓孩子歡呼雀躍。他們為自己奮力的拼搏尋找着無數的借口，告訴自己，那是為了孩子，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他們将自己無法實現的願望全部寄托在那個小小的身體裏。等到孩子長大成年，他們發現孩子并沒有像他們如期那樣發展便開始失望，不顧一切地想要糾正所謂的錯誤。卻不知道那些所謂的錯誤，是他們當初犯下的，早已是不可挽回。

陸子放那麽寂寞。而于小樂就像是躍進他生命裏的一束陽光，足以照亮他他心底所有黯淡無光的角落。

他們的竭盡所能的奮力拼搏，卻在最後化成了陸子放的寂寞。

陸明終于明白為什麽長大後的陸子放看着他們時，黑眸裏總是帶着又愛又恨的情緒。愛是因為他們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恨是因為他所有的寂寞都是拜他們所賜。

在陸明還來不及下定決心時，聽到不遠處的門口傳來女人尖銳的驚叫。一個黑影重重倒在門口，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人的容貌并不是太清晰，但不知為何陸明整顆心都被揪了起來。

一個服務生飛速地沖到他身邊，聲音裏還帶着驚吓之餘的輕顫，“先、先生……剛才和您一起的那位先生，好像被劫匪捅了一刀……”

身體比大腦更先一步反應。陸明飛奔着沖出大門，越靠近，陸子放的面容越是清晰。剛才還盛氣淩人的人此刻臉上卻是蒼白得毫無血色。殷紅的鮮血從腹部洶湧而出，陸子放抽搐蜷縮着身體，雙手捂着鮮血流淌的傷口。

陸明靠近得那一秒，陸子放費力地伸出手，模糊的視線裏勾勒出陸明熟悉的面容。陸明高大的身軀微微搖晃了一下，黑眸裏透着驚恐，俊雅的面容因痛苦微微扭曲。作為一個父親，他不可能冷血到看到自己的孩子身受重傷卻還是無動于衷。

陸明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陸子放，手忙腳亂地在外人地幫助下打開車門，一路連闖紅燈沖進醫院。

護士看到渾身是血的陸明下了一條，趕緊叫來急診室的醫生，病床也很快被推到門口。陸子放死死抓着陸明的衣角，明明已經氣若游絲，四肢百骸都蔓延着刻骨的疼痛，發白的唇間拼死說出最後一句話，“小樂……在等我。”

如果說陸明先前還在猶豫的話，這一刻他卻完完全全明白了于小樂在陸子放心裏的地位不可撼動。那是他和白燕都無法替代的。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窩是勤快的小天使…順便今晚把顧美人的前世番外也更新了…窩會把顧美人的前世番外這個坑填完的…

感謝小墨潑，扣肉，汀汀，逗比少女的地雷和手榴彈=33333333333333=

麽麽噠，愛泥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