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上山祈福

楚晴回晴月殿後，清點沈将軍的厚禮。清單裏，有十斤風幹的羊肉牛肉，一大壺牛奶，一大木盒奶酪，三卷毛氈。

暖玉越看，心裏越不是滋味道：“我還以為沈将軍會送什麽大禮，原來是吃的和穿的。”

“這些東西都是我們齊國沒有的，晉國風俗人情，看來很不一樣。”楚晴說道。

侍女暖玉欲言又止，為她備好浴衣浴巾。荷塘美不勝收自必說，繞過荷塘盡頭虛掩的假山，便是一上好的溫泉。

月色旖旎動人，将溫泉照的朦朦胧胧，奔騰的熱氣越發讓此處好似瑤臺仙境。

楚晴身上裹着浴巾，陶醉于此，半卧于碧波之上。這處溫泉溫度适宜，朗潤如玉，外加四周秀林郁郁蔥蔥，其間或有花樹，枝頭争寵，頗有些造化靈秀，得天獨厚之感。

她輕輕劃着溫泉的水，小心的洗着自己的肌膚。她的眼睛，顏色是琥珀色，澄澈而收斂，有着說不出美麗。

暖玉在一旁伺候，笑着說道：“公主長得國色天香，皇上又是百般寵愛，日後一定會嫁得如意郎君的。”

“能有這麽一天嗎？”楚晴楞道。

暖玉認真道：“當然會有的。公主像是木棉花般，居于高枝，難以采摘。我想，能夠跟公主攜手并立的人，一定是齊國最出色的少年。公主，你肯定能得到幸福的。”

楚晴笑笑，細長的睫毛如蝶羽般微微顫動，迷茫的情緒像是溫泉的霧氣，彌漫開來。

皇上曾說過，不許無關人踏足漣華殿。今天她看到皇後娘娘也出現在那裏，要說心頭不難過，那是不可能的。

人的心是有一根弦繃着的，一旦斷，難免找不到地方安放情緒。

白霧籠罩着溫泉，明月斜移，一點點光投過雲層，将她的臉整個遮住，又一點點顯現，玉人如琢，分外剔透。

溫泉的石塊有青苔遍布，潤着水光。石塊上放着那塊玉佩，反射着幽幽的月光。

這玉佩是她娘留給她的遺物，也是她的護身符。

她的心也慢慢地靜。

“公主，你的衣裳有撕開的小口子。”

楚晴說道：“出一點意外。”

她低頭看向玉佩，刺殺的事，需要一個令人放心的答案。

七月十五，宜出行。

楚晴坐在悅來酒樓二樓，原來的一桌，等人。

酒樓座無虛席，一波人來又走，如此換三波。她的耐心像是她手旁的龍井茶，愈來越少。

“小二，再溫一壺龍井茶。”她道。

店小二應聲，到後廚喊話。

楚晴望着茶水，倒影裏的自己妝容從簡，一襲淡青色長裙，秀發插着一根簡單的珠花。出宮前，暖玉憂心忡忡，生怕再遇到大前天刺客的事，她有什麽閃失。

玉佩護着她，不礙事，她笑着安慰暖玉。

不一會兒，一壺熱氣騰騰的龍井茶端上來。小二放下茶壺後，道：“楚姑娘，一樓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

“讓他上來。”楚晴道。

小二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頭補充道：“楚姑娘，一樓是個貴客。”

楚晴像是沒聽到，給自己倒一杯茶，輕抿一口，悠然道：“讓他上來。”

小二站在原地，一臉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踏着樓梯沉穩的腳步聲鄰近，楚晴回過頭，看到一位穿着較長衣裾華服公子的身影。他豐姿隽爽，蕭疏軒舉，手白皙修長，拿着折扇，輕輕走過來。

“楚姑娘，是我要找你。”他笑笑，長袖輕垂，袖口上的雲紋與手中折扇交相輝映，更顯得出塵脫俗。

楚晴瞥他一眼，說道：“我不認識你。”

她說完後，看到他以扇掩口，輕笑幾下。

為何會笑？

眼前的人穿着應是世家公子，行為舉動也沒什麽古怪之處，楚晴想不出原因。

對方似是看穿她心思，走到她跟前，聲音極細微：“無可奈何花落去。”

“是你？”

随着楚晴一聲驚呼，沈佑拉着她的長袖，走到悅來酒樓外。一輛朱輪雕花馬車趕來，來到兩人跟前。

沈佑伸出手，看樣子是想攙扶着她。

“有勞。”她落落大方，坦然借力上馬車。兩人坐在軟塌各一側。

楚晴坐在馬車裏，是左看沈佑，右看沈佑，感覺都無法把眼前的人，跟前天救過她的人聯系在一塊。

如果說前天的沈佑是一幅标準公子哥的打扮，眼前的沈佑劍眉星目，長發随意披散在身後，姿态冷冷間有攝人心魄之感。

馬車在官道上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楚姑娘，是不是有很多話要問我？”

沈佑突然開口，打破馬車上的寧靜。

“你的樣子跟昨天不一樣，到底哪個才是你的真樣子？”楚晴神情嚴肅，眼睛如鷹般銳利的盯着他，“而且，我們之前見過一次面。”

沈佑微微一笑，像是買到一顆糖葫蘆般高興：“你想起來？”

“我們一個月前在胭脂鋪見過一次面，你突然拉住我，要給我買胭脂，”楚晴慢慢回憶，“我被你吓一跳，從胭脂鋪跑。”

“還有呢？”沈佑追問道。

楚晴道：“沒有。你性格真的是……古怪。”

沈佑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向她招招手道：“我也有話要想跟你說。”

楚晴微微遲疑後，向前挪挪，糾結地問道：“這樣近一點，有話直說。”

馬車路過一個土坑，車輪颠簸，整個馬車搖搖晃晃。她搖晃不安時，沈佑扯住她的衣袖，托着她，穩住她的身形。

“謝謝。”楚晴感激道，能聞到臘梅的清香味。她說完後，往後挪挪，坐在離他最遠的距離。他心思雪明，靜靜看向窗外發呆。

“這是桂花糕，你嘗嘗。”

沈佑從馬車內取出一個木盒，打開木盒蓋後，裏面放有黃色的桂花糕。

楚晴挑挑眉，拿起一小塊糕點，放入口中，香甜可口，笑着說道：“跟糕點鋪的口感不一樣，很特別。”

“這是在下昨天做的糕點，特意獻給公主。”沈佑道。

楚晴一愣：“原來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

“回禀公主，在下當日見到宮裏的馬車來接公主，這才知道公主的身份。”

楚晴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但是我喬裝出宮，是來體檢民間疾苦，不是來聽你奉承的。你要保密我的身份，不許主動跟人透露此事！”

“沒問題。”

“這算是我們兩人間的小秘密。”楚晴再次強調道。

“你大可放心。”

“刺客的事？可有結果？”楚晴，言語中不經意露出公主的姿态。

沈佑搖搖頭，又道：“你是在等那個結果，對吧？”

“你很解我的處境。”楚晴警惕看着他道。他知道皇後和她不和，還是套她的話？

沈佑說：“你很相信我的人品。”

“确實。”楚晴啞然。當時，他救她。她有理由相信他。

沈佑又問：“你不問我圖你什麽嗎？”

“我猜你會主動說。”楚晴微笑。她現在要專心對付皇後，還不想得罪一個聰明的沈佑。

木蘭山離齊都不近，趕馬車過去要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楚晴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夢中的一切是白茫茫的，時而是春暖花開，時而是寒風瑟瑟。

在意識模糊之際，楚晴聽到有“喵喵”的聲音，又有毛茸茸的東西在蹭她。她睜開眼，看到一只渾身雪白的東西，躺在她懷中。

“這是什麽？”楚晴的聲音在微微發顫，整個人一動也不敢動。她四處張望一番，看到沈佑在她旁邊，聽到沈佑小聲喚一聲“小小”。這渾身雪白的東西，應聲躲在他袖子中。

沈佑一邊撫摸着它，一邊笑着解釋：“它是貍奴，是不是很漂亮，還有一點淘氣？”

“等等，我剛剛聽到你喊它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