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東市相遇

東市。

楚晴帶着暖玉,從馬車上下來。暖玉心裏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裏別提有多高興。

“四小姐,民間真的很熱鬧。”暖玉自入宮當侍女,還沒有出過宮。平日裏,她只能看到宮女太監侍衛們規規矩矩走路,還不曾見過這場場景。

楚晴笑道:“不是民間,是東市。”

“對對對,是東市真熱鬧。”暖玉附和道。

楚晴在各攤位前,走走停停。如她所料,今日會考,許多攤位正在極力吆喝,售賣與科舉有關的商品。

“賣胭脂啦,上好的狀元紅胭脂,每盒一兩銀子。”楚晴循聲望去,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對方正在跟一位小姐說話。

沈佑真的要從商……

最後一單生意完成!不到一個時辰能賣出二十盒胭脂,公子憑借自己的口才,很好贏得顧客的歡心。

芋頭低頭收拾着攤位,心裏陣陣感嘆。

“抱歉,我們今天收攤。”他頭也不擡,回絕攤位前的人影。

沈佑說道:“芋頭。”

芋頭擡起頭,看到清麗脫俗的楚晴,再看向沈佑閃動的目光,心中也知對方是公子的熟人,果斷讓開來。

今日的沈佑,身穿黑白色交領長衫,清冷之中,姿态如雲般飄逸。

“沈公子,今天,收獲如何?”楚晴目光落到白紙黑字的貼條上。

沈佑笑道:“不錯。今天的齊都很熱鬧。”

日頭漸升,天氣炎熱,空氣也比早晨顯得沉悶。芋頭口幹舌燥,搶白道:“公子,現在已經中午啦。”

沈佑說道:“楚姑娘有空嗎?我請客。”

“好啊。”楚晴答道。

暖玉扯扯楚晴的衣袖:“我們出門前,剛吃過飯。”

“坐一坐不好嗎?”

暖玉啞口無言。公主見過沈佑後,心情明顯提升。如果她能從生母的下落轉移注意力,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悅來酒樓共有三樓,雕梁畫棟,好不氣派。兩人進得一樓大堂後,會看見右邊有樓梯,擡頭可見,二樓有包間,三樓有住房。在都城內,別有名氣。

悅來客棧,二樓包間。

滿滿一桌菜,特別是有梅菜扣肉,紅燒獅子頭,孜然羊肉,蔥保牛肉等芋頭喜歡的菜。

三人幾乎沒有動筷子,芋頭大快朵頤。

暖玉對芋頭滿滿不屑,深深感到宮外的人,像他如此沒有禮數的人也少見。

“你一心賣胭脂的話,那豈不是專門賺女子的錢?”楚晴笑道。

沈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男子想買回來塗抹,我不會阻攔。”

細細想想,好像是那麽一回事。

楚晴笑笑,舉起茶杯說道:“預祝沈公子早日腰纏萬貫,富甲一方。”

“借你吉言,今天有要去的地方嗎?”沈佑問道。

楚晴說道:“我等會兒要去貢院,現在有一些話,要跟沈公子聊,你們先出去。”

芋頭和暖玉離開廂房。

沈佑奇怪看着她:“有話直說。”

“當日,我們同在木蘭山,你不認識溫寒煙,對吧?”

“是有這麽一回事。”沈佑回憶道。

楚晴走近,用匕首抵在他的脖頸處,低聲問道:“我找人打聽過,溫寒煙和沈蒙是青梅竹馬。你是沈蒙的弟弟,卻不認識她……你覺得我可以信任你嗎?”

決然。

沈佑很久沒有在她身上看到如此猛烈的情緒,那般鮮活,翻騰。

“我對你沒有惡意。”沈佑說道。

楚晴說道:“你到底是誰?”

沈佑在正月十二那天,被人推落河水。隔日,沈府的人在十裏之外的河邊,找到落水的他。

現在的他,真的是沈佑本人嗎?

楚晴很懷疑。

地理書籍上記載,與齊國隔着無盡的大海有個島國,叫衛國。衛國人崇尚鬼神,自稱為天神的子民。傳聞,衛國人能與鬼魂交流。如果傳聞為真,衛國人很有可能操作法術,指使魂魄附身在真正的沈佑身上。

她想顧全自己的性命,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如果我不是沈佑,你會怎麽辦?”沈佑問道。

楚晴說:“當然是關進大牢,嚴加審問,找到幕後黑手。我們齊國人對奸細絕不會輕饒。”

“後果真是悲慘。”沈佑苦笑道。

“你還沒回答問題。你為何不認識溫寒煙?你到底誰?”楚晴追問,靠近他,仍然能聞到熟悉的臘梅清香。

沈佑眼眸明亮道:“我真名叫沈佑,但不是齊國的沈佑。我再強調一遍,我對你沒有惡意。”

當日,他落水,醒來發現自己身處齊國。真正的沈佑很少出門,平日癡傻,衆人對他印象不深。沈佑誤打誤撞,成為沈家二公子沈佑。

二人沒有靈魂互換。沈佑不知道真正的沈佑下落。

楚晴疑惑道:“那你想幹什麽?”

“保護你。”沈佑道。

“保護我?這對你有什麽好處?”楚晴氣笑。如果她沒有發現這個破綻,現在還被沈佑蒙在鼓裏。

“我對公主一見如故,深信他日我落水,公主會救我上岸。如此,我保護公主,也在保護我自己。”沈佑道。

“開什麽玩笑……”楚晴怒道,“我為什麽要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齊國付不起這個代價。”

“你很相信我的人品。”沈佑說道。

一如當日,馬車上的話。

沈佑袖子中的月牙,倏忽跑出來,喵喵地在楚晴的腳旁叫着。月牙一如既往的乖巧,好像發覺兩人有隔閡。

楚晴收回匕首,放在袖中,側過頭說道:“好自為之。”

她翩然離去。

沈佑坐在木椅上,手捧起月牙,撫摸它的毛皮,笑笑:“謝謝,月牙。”

他已經找不到回家的路,那麽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這回,他賭贏了。

禦花園,中秋夜宴。

皇上坐在夜宴的高臺之上,微笑看着左右兩側王孫公子千金小姐,還有金榜三甲,狀元探花榜眼。

右側首位坐着他最為疼愛的小公主,楚晴。楚晴今日蒙着面紗盛裝打扮,一襲水紅色宮裝再加上一雙泛着水汽的明眸,在衆多女子之中尤為惹人注目,引來不少公子顧盼。

衆人聽聞過公主貌醜的傳說,未曾見本人。今日見到真人,對這傳說真假搖擺不定。楚晴臉上蒙着一層薄紗,未能讓人敢斷真假,反而更添一份神秘感。

左側首位是楚行一,他穿着黑色長衫,袖口處是金線縫制,十分華貴。他擡頭看向人群,不乏有人欣喜無比,看得出他在民間人氣很高。

左側第二個木椅,坐有楚非。他俊美不足,憨厚有餘,穿着深藍色衣裳,很少有人敢去跟他搭話。第三個木椅,沈蒙的位置是空着的。

皇上臉色微暗,招安公公問情況。安公公神情緊張,向他解釋沈蒙身體感染風寒,恐傳染到聖體,抱病在家,不敢外出。

若說是平日,沈蒙告假,皇上定會睜只眼閉只眼。在今日如此,是不把他放在眼裏。其實,他又何曾想過,要跟沈家結親?真是不識擡舉!

安公公語氣不緊不慢,笑着說道:“皇上,這公主的婚事急不來,須得好好斟酌。”

"沈家還說過什麽話?“皇上稍作沉默後,開口問道。

“沈家有二子,沈蒙的弟弟沈佑來。朱太傅嘆息過,沈佑癡傻,是個大字不識的呆瓜。”安公公小心的留意皇上的表情說道。

皇上神色不悅,示意安公公退後。

絕大多數人都是歡天喜地能被邀請入宮。坐在右邊第六個位置的溫寒煙,她的臉色很差。

沈蒙不來,對皇上大不敬。這種人飛黃騰達,也很容易跌落懸崖。她未來的夫婿,空有武力,長着一個榆木腦袋。前幾日,她還同沈蒙不辭辛苦地去木蘭山祈福。她預備的很好,今晚上,沈蒙當衆求娶她,皇上會準許二人婚事。

然而,沒有。溫寒煙的內心極其失望。

楚晴坐在軟塌上,能感受到周遭好奇的目光,想看她面容。她四周巡視,與沈佑遙遙四目相對,感受到目光中的淡然從容。

沈佑在馬車上,曾許諾,會讓她在夜宴上有美好的回憶。

是因為他曾信誓旦旦,會保護她嗎?

楚晴比任何人都期待,接下來的節目。

暖玉在她耳旁,小聲說道,公主在夜宴為什麽會想到戴面紗。

她笑笑,跟暖玉說,這些人肯定也聽過宮外她貌醜的傳言。她順水推舟,戴面紗,營造足夠的神秘感,再告訴衆人事實。

暖玉心中暗暗為公主的機智叫好,還能看看這些人的滑稽舉動。

只見楚晴似笑非笑的用手慢慢的挪挪面紗,一點點揭開面紗。

這一舉動無疑像是蜻蜓飛過湖面,剎那間,吸引無數人的目光。有好奇,驚訝,期待。

楚晴瞥到沈佑正跟人說話,都沒看向自己。她低頭拿起一顆紫紅色的葡萄放入口中,隔着面紗細細咀嚼葡萄的甜味。

王孫公子們原本以為她會解下面紗,然而沒有。勾起的好奇心,瞬間變得失落,底下一陣唏噓。

楚晴當衆嫣然一笑,又讓王孫公子們,瞬間滿心歡喜。

跳完一曲月色舞後,大堂之中的舞女退場,四下寂靜。禦花園內,四周的桂花,淡黃色花瓣,精巧如米開的正好。清風徐來,暗香浮動,讓人有悠思之感。

皇上坐在高處的灰黑色檀木案,朗聲道:“今日是中秋夜宴,是個賞月的好日子。朕與諸位共賞明月,共度此刻。不知諸位,對這月色,有什麽想法嗎?”

座中人紛紛附和,感謝皇上大恩。

群情激昂之際,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一位公子鬥膽上前舞劍,劍術缥缈靈巧,獻給溫寒煙。又一個公子上前吟詩,詩句大氣磅礴,獻給溫寒煙。

溫寒煙和皇後一臉微笑,皇上老大不高興,覺得自己女兒被搶風頭。

這兩位公子争先吸引溫寒煙的目光,合情合理。楚晴怡然自得,吃掉一串葡萄,暗嘆葡萄甜美。

一名少年儀容秀美,湛然若神,緩緩站起身,走到大堂之中,說道:“在下想彈一曲木琴。“

皇上臉色依舊冷淡,道:“若是如此,你彈就是。“

溫寒煙小巧的臉露出高興的神情,特地整整衣裳坐好。木琴難彈,有人當衆為自己彈琴,想想還是很高興的。

陸夜看到這一幕,內心卻是一痛。原來,她對其他公子是這般讨好嗎?

楚晴低頭,繼續吃着葡萄,全然沒留心宴會。

在大廳中央,宮女們小心放上一把木琴。木琴通體昏黃,造型古樸。這名少年端坐在大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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