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我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二哥回來了

或許是這些天經歷的事情太過于匪夷所思,杜若半夜又一次失眠。她怕驚醒母親,便蹑手蹑腳地走到書房,在昏黃燈光的感染下,外祖母的故事變得愈加曲折離奇。

二哥的文筆并不高深,可是字裏行間的感染力卻超越了任何辭藻美好的文章。我突然覺得,只要是中國人,只要他能聽懂或看懂筆記裏的內容,便會從內心深處升騰起一股熱量,那是同仇敵忾,要将日本人和西方列強趕出華夏大地的強大信念。

我合上二哥的筆記本,便陷入了深長的夢境裏。這一次我經歷了無數的危險,有的是在接頭時被租界當局逮個正着的,有被日本人追着跑的,有二哥鮮血淋漓出現在我的面前的,更有我在睡夢裏驚醒忽然發現自己深陷在火海之中……有那麽幾個瞬間,我沒法分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就在那炙熱的火舌向我迎面卷來的時侯,我“騰”地一下坐了起來。隆冬的日子裏,我卻是滿頭大汗的樣子。我仍舊不敢确認我是不是安全了,便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抓了一把。真實的疼痛感讓我的三魂六魄歸了位,我擡頭望了一眼牆上的挂鐘,現在剛好過了十點半。

我蹑手蹑腳地從床上爬起來,想要出去瞧瞧母親有沒有回來。卻沒想到一開門就探進來一張慘白的臉,我被吓了一大跳,沒好氣地問道:“你到底在幹嘛,是想要吓死我麽?”

水清難為情地吐了吐舌頭:“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又不是能掐會算哪裏知道那麽巧你就醒了。”她擺出一副神秘的表情,這是她顯擺某些別人所不知道的新聞時慣有的樣子:“你曉得我剛剛聽無線電聽到什麽了嗎?”

我看她并不興奮反倒帶着點驚恐,就猜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你就別賣關子了,有話快說。”

水清清了清嗓子,伸出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無線電裏說日本人在南京城裏大開殺戒,一整個城都被殺得片甲不留,連秦淮河也給染成了血紅的顏色呢。”

我完全不信她的話:“南京有多少人,怎麽可能殺得片甲不留?還有你知道秦淮河有多寬有多長,又不是游泳池那麽小地方,怎麽可能會被染成血紅的顏色。你不要聽風就是雨,說不好人家是在說評書,你只聽了一段就當成是新聞了。”

水清氣鼓鼓地嘟起嘴,原本就帶着幾分嬰兒肥的臉瞬間就鼓了起來:“我很認真地聽了,明明就是新聞嘛。播音員還說了,南京失守把蔣委員長急得不得了,為了這件事他還把當官的都招到一起開會了,說是要重新商量對付日本人的方法呢。”

我的心重重一沉,于是伸出手去扶住水清的肩膀:“如今南京陷落,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并不清楚。我心中還抱着點希望,日本人這一路雖然壞事做盡,但也沒聽說那麽喪心病狂。我相信你是親耳所聞,可是新聞輿論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被國家操縱着的。他們這麽說,說不定也是為了號召大家起來和日本人作鬥争,但願……但願城裏的人一切平安!”

水清認真地思考了兩秒,豁然開朗的表情說明她接受了我說的話:“是啊,要真是這樣就太可憐了,多少老人啊孩子啊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不過小姐,你還是聽聽無線電的好,畢竟現在啓明少爺也上了戰場,你也只好從新聞裏聽到他現在的情況。”

水清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大哥的個性向來沉穩精明,所以家裏人都對他十分放心。可是我們卻忽略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那就是大哥如今的處境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危險。作為作戰參謀,絕大多數的時候他并不需要在前線上厮殺,然而若是到了軍隊被圍需要突圍或是兵力損失殆盡的情況,那麽作為軍人的他就不得不面對和日本人短兵相接的境況。

我細細思考了這件事,便覺得恐怖之感沿着神經一路上到了頭頂。我下意識地沖過去開無線電,但首先沖擊耳膜的卻是“茲茲”的惱人的聲響。我強壓住內心的不安,終于聽到了播音員那甜美卻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日本人攻占南京,南京陷落”。水清的話得到了印證,而我卻像被施了降頭一樣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無線電裏不可能播放太過于血腥和暴力的內容,但這些殘酷的讓人難以接受的可怕現實卻是客觀存在的。我能夠想象到南京城裏老百姓絕望的樣子,想象老弱婦孺們在日軍的刺刀下苦苦掙紮卻難免一死;也能夠想象大批的潰兵跑到江邊,卻因為沒有渡江的工具,只能放下武器眼睜睜地面對死亡;我也能夠想象,在城內頑抗的士兵打出了最後一顆子彈,最後被開膛破肚、割下頭顱;當然,我還能夠在腦海中想象繁華富麗的南京城在日本人的一把火之下變成了焦土,曾經的文明和興亡也因此消失殆盡。

新聞的末尾則借着播音員的口,向大家發布了募捐的倡議。我身體的血液因此而沸騰起來,火焰在心底深處蹭蹭地向上冒着。我的身邊有差不多一百多塊錢的積蓄,我原本想着存下來可以做一件新的旗袍、吃幾頓大餐甚至去外地玩幾天,如今卻鐵了心地要把這錢捐出去,仿佛多在口袋裏揣着一天都要燒起來一樣。我想到國民政府這些年講求的“新生活”運動,原來最好的愛國主義教育不是文字和語言,而是那種能把堅冰都融化的熾熱的仇恨。

房間裏的座鐘響了三響,時間進入到了午夜。院子外的夜貓不知怎麽地就熱鬧起來,此起彼伏地嘯叫着,直把初冬叫成了春天。我這邊悲悲戚戚的,聽了這嘈雜的叫聲氣便有些不打一處來。我恨恨地推開窗子想要一探究竟,卻意外地被直沖眼簾的白光晃亂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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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我陷入了一種短暫的失明狀态,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無法看清樓下的情況。等到黑霧終于退去的時侯,院門外黑色的人影終于顯露了出來。那個瞬間,我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二哥回來了!

第62章 他的語氣神情甚至于身體姿态都越來越像一個标準的地下黨

我現在想起來後怕,可那時候真的是不疑有他地“噔噔噔”地穿着睡衣就沖了下去。至于為什麽一定就認定那人是二哥,大概是因為那個模模糊糊的黑色身影高瘦而筆挺,就像是芝蘭玉樹一般。

我提着長及腳踝的睡袍,一邊匆匆地向外沖,一邊猶猶豫豫地問道:“二哥,是你麽?”

黑暗裏的人影并不動也不發出任何的聲響,襯着一身全黑的打扮倒像是黑夜裏的一尊雕像一般。

恐慌的情緒從心底泛上來,我握住門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以至于連手指關節處都泛出一片青白。

我聽到自己用一種既期待又驚恐的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不說話的話我就叫人了。”為了給自己壯膽,我甚至随手抓起了靠在一邊的笤帚,做出一副強勢的樣子來。

那個人卻絲毫不被我的氣勢所懾,低低地咳了兩聲:“我要真想破門而入的話,就憑你手上的笤帚能擋得住?”那種玩味又挑釁的語氣,我的身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我也壓着嗓子問他:“顧作言?”

顧作言終于從黑暗裏探出臉來,臉上的風塵之色和眼睛裏通紅的血絲吓了我一大跳:“快開門,我有話同你說。”

他的心情看起來并不好,臉上的神情也極是嚴肅,剛剛那番反問更像是一種思維慣性,而不是他現在還有閑情逸致和我擡杠。

我推開門讓他走了進來,又用他的那支手電筒警惕地向四周來回照了半天,直到确認那團黑暗裏不會再有任何危險。

顧作言用雙手捧着水清送來的姜茶,仍舊因為寒冷而不斷地哆嗦。他看着水清關門走了出去,才開了口:“她是什麽人,值不值得相信?”

一秒鐘變主人翁的節奏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我愣了愣:“啊,她從小被送到我們家,也算和我情同姐妹,當然可以相信啊。”

顧作言把書桌前的椅子轉了一個方向,仿佛很累似的坐了下來:“南京出了大事,你聽說沒有?”

他的話把我從一團糟的思緒裏拽了回來,我猛地擡起頭,卻不期然地扭到了脖子,一陣生疼:“唔,剛才聽到無線電裏講了。”我猶豫了兩秒鐘,便又用一種期待的語氣試探地問他:“可是事情應該不會像新聞說的那麽糟吧?日本人真的連國際聲譽都不要了,做出屠城這種事情?!”

顧作言凝視着我,那眼神就像是尖刀一點點撕碎了我所有的期待:“你該不會還對日本人抱有希望吧?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他們已經沒有了人性,是徹頭徹尾的戰争機器。中國人的命不值錢,甚至日本人的命也不值錢。只要是能夠讓他們贏得這場戰争的勝利,任何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嗫嚅着:“那……那些人都被殺了?那麽多人……那麽多人一個都沒有活下來?”我捂着嘴,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這裏頭既有害怕也有憤恨,有一個瞬間我突然生出一種可怕的念頭,恨不得同日本人同歸于盡。

顧作言的話卻是變本加厲地殘忍:“是的,不僅如此,他們還把活人當成是靶子,用他們練刀練槍,讓新兵磨練膽量。他們還把那些死了的同胞的頭顱砍下來當成是戰利品,用一種狩獵般的心情互相攀比,看看究竟是誰更厲害些。”

顧作言皺着眉頭,仿佛整個人都陷入到痛苦的情緒裏:“當然了,南京城那麽多的人,他們要是一個個殺,多浪費時間多浪費槍子?他們便想出了好辦法,把人趕到一起活埋活着槍殺,如今怕是城裏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的萬人坑,這些可憐的人死了以後屍骨都糾纏在一塊,永遠都不可能辨認出身份。”

我一臉焦灼地看着他:“你有什麽話直說吧,我願意幫你,就沖着日本人做的這些事,我也要出一份力。”

顧作言審視了我幾秒鐘,突然說道:“日本人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必須以牙還牙,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冷冷一笑:“所以是要報複了麽?暗殺?投毒?要搞得轟轟烈烈天下皆知還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讓人懷疑不到你的頭上?”

顧作言仿佛沒聽出我語氣裏的諷刺,仍舊十分認真:“既然是報複,就一定要讓他們覺得害怕,也要讓他們明白中國人不會被吓到,就這樣任由着他們在中國的土地上為所欲為。所以,這件事情能夠鬧多大就要鬧多大,取得更多的同情和支持才是我們的主要目的。不過…”他突然轉過頭來與我對視:“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去冒風險,做這件事的另有他人,到時候你只要盡量配合我們把消息放出去就好。”

顧作言大概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的語氣神情甚至于身體姿态都越來越像一個标準地下黨。要是換作幾年前,他用現在的這副樣子同大家說話,那麽軍統的審訊室就已經向他開放了。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國仇家恨讓意見不同的人們終于團結起來共禦外敵。

只是不知為何顧作言的這種狀态又讓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害怕,不信任的感覺就像冬日裏的寒意爬上脖頸。随着他在地下組織裏的地位變得越來越重要,他就變得越來越讓人摸不着頭腦。我不知道他的哪句話是出自真心,哪句話又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審視地望着他,同樣也直覺地過濾掉了他向我投來的示好的目光:“唔,你忘了我們的協議麽,我說過只要你能查到關于我哥的訊息,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險我也會在所不惜!所以……你不用向我解釋那麽多,只要告訴我該做什麽,我自然會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顧作言聲音提高了幾分:“朱慧然,請你不要帶着情緒工作,你的這種狀态讓我很擔心。”

我的聲線也不由自主地提高:“這段時間我幫了你們多少你也看到了,但你總是說我給你們惹麻煩,我卻沒看出來。我朱慧然說話算話,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但我最讨厭假惺惺的人,你不用總是對我擺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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