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失魂之症

于是那道陰魂不散的貓叫又再次響起,追着少年們攆。他們被攆得到處亂竄,途中還遭逢好幾頭黃階妖獸攔路。

洛瑤南禦劍時,突然被一株蹿出來的藤蔓纏住了腳,慘叫一聲墜在地上。其他幾人見狀連忙停下來去找他。

水柔:“洛師兄,你還好嗎?受傷了嗎?”

洛瑤南搖了搖頭,拍拍屁股站起來。他摔了個屁股墩,現在就是屁股有點疼。

盛瓊花:“那就繼續趕路吧,別被那東西追上來了。”

洛瑤南左右張望,臉色突然變白,“我飛劍呢?”

落地時,他的飛劍就掉在了一邊,現在飛劍居然不見了!

水柔眼尖,驚呼:“在那!”

一條手腕粗的翠綠藤蔓裹挾着飛劍,速度飛快地往黑霧中縮。他們見狀連忙追了上去,快追上時,藤蔓突然一甩,把飛劍甩給了另外一條藤蔓。

飛劍出現了樹傳樹現象,沒多久就在這樣的樹樹相傳中,丢失了蹤跡。

盛瓊花瞪大眼睛:“怎麽會這樣?為什麽這些樹好像活了過來一樣,它們搶我們的飛劍做什麽?”

謝清歡面色清寒,道:“是樹精。”

樹精,一種溫馴無害的古老精怪,藏匿于樹林之中,鮮少參與人間事。花開花落,日落月升,它們與天地同生,日月同在。

盛瓊花:“樹精怎麽會搶飛劍呢?它們不是最平和的生物嗎?”

洛瑤南顯然是對七殺宗有很大偏見,冷哼一聲:“靠近魔宗,連樹精都變得不對勁起來了。”

江念低頭笑了一下,對洛瑤南的話很是贊同。她悄悄朝樹精們比了個繼續的手勢,于是數十條藤蔓從黑暗中蜿蜒而出,沖向他們,“哎呀唉喲”幾聲後,少年們的飛劍被盡數奪去。

四人小隊淪為走地雞,踩在地上面面相觑。

江念用袖子掩面:“哎呀,這可怎麽辦,要是靠腿我們怎麽能走出這鬼地方喲。”

她的話說出了衆人心頭痛處,連習慣安慰漂亮妹妹的洛瑤南,此時也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江念捧着胸口,“嘤嗚,好怕怕。”

只有謝清歡接近她,垂下眼睛,小聲說:“不要怕。”

江念掩唇輕輕笑起來,擡眸看了謝清歡一眼,少年骨相清癯,鳳眼微垂,眼尾斜斜往上飛,纖長秾麗的羽睫下是一汪寒潭般的眼眸。

她施法變了變小徒弟的臉,獨獨舍不得遮住這雙秋水寒星般的眼睛。

謝清歡下意識安慰,突然想起她是魔尊,這兒的動亂說不定就是她弄出來的,他深感無力,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

盛瓊花突然道:“你們姐弟感情真好。”

江念點頭,評價:“還行,他是個孝順的孩子。”

“孝順”這個詞讓盛瓊花愣了片刻,然後笑了笑:“妹妹真幽默。”她用劍劈開荊棘,很樂觀地說:“既然沒有飛劍,我們就用腳走吧,總能走出去的!”

身後就是窮追不舍的妖獸,他們除了前行,也并無其他辦法。

歲寒雪只得點了點頭,選擇斷後,她與修為最高的盛瓊花一前一後護住中間人。而身為音修與醫修,沒什麽戰鬥力卻對團隊很重要的兩個少女則被護在中間。

江念被擁在中間,擡頭就是謝清歡瘦削挺拔的背影。她想到什麽,眼神暗了一下。

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便是面對生死大劫。

殺纨绔、斬大能、全宗入魔,和系統鬥智鬥勇。

她和師兄一路在被**打中成長,身前血海沸騰,身後屍骸遍野,他們只能把後背交付與對方,走上一條與天下人為敵的道路。

她已經快忘記,被人護在身後,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從布滿荊棘藤蔓的黑角林中穿行,水柔突然被絆倒,“啊”了一聲往前摔,江念飛快轉身扶住她,問:“有事嗎?”

水柔搖搖頭,怯怯地攥了攥袖子。

江念溫柔笑笑,朝她伸出手,“害怕的話,就牽着我一起吧。”

水柔猶豫片刻,看了眼江念。她知道這位姓初外國道友來歷不明,不可全信,但對上對方淺棕色的眼睛時,她心神一蕩,不由自主把手給交了出去。

常含笑的淺棕色眼睛,讓她想到了陽光照射下的蜂蜜,想到花香和春風。她想,有這樣一雙漂亮眼睛的人,定不會是壞人。

手被人緊緊握住,像是陷入溫暖的春水裏。

水柔小聲說了“謝謝”,想道,初道友身為柔弱不能自理的音修,卻還是竭力來安慰自己,初道友真是個善良溫柔的人。

善良溫柔的江念笑了一下,繼續跟着走,一邊在默默呼喚妖獸們往這邊靠攏。

她必須制造點壓力,才能讓少年們找到那座隐秘的仙人洞府。

她的修為高出衆人太多,以至于她搞小動作根本不用藏着撚着,化身跟着少年們在地上走路,自己則是重新飛上雲端,悠哉悠哉地拿出果盤一邊吃一邊飛,時不時丢給肉骨頭給在林子裏亂竄的二哈。

等到少年們快要擺脫妖獸時,她再偷偷撒把貓薄荷,或是丢根肉骨頭引路,努力增強少年們的逃跑速度。

她拖着腮,心想:啊,我真是個合格的陪跑教練。

像她這種修為元嬰,還親自陪着幾個築基弟子玩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每次想到自己身為魔尊,還親自陪着徒弟歷練,她就常常感動得熱淚盈眶,覺得正道失去她,當真是一大損失。

她磕着瓜子坐在天上看戲,突然,她坐直身子,往遠處看去,不由皺起眉。

柳長老手下的妖獸也并非全是二哈喵咪這種除了追人賣萌毫無作用的憨憨。妖獸危險兇悍,難以馴服,比如現在飛快向少年們靠近的,便是一只玄階快到地階、堪比修士金丹圓滿的大妖獸——

那頭柳長老口中雞冠大如芭蕉葉,适合火炙的大公雞。

江念摸摸肚子,覺得有些餓了。

狂風驟起,把碎葉斷枝卷至半空,一瞬間,濃濃的黑霧也被吹走,澄澈的日光落在了少年們的身上。四人小隊被濃烈的妖氣駭得魂不守舍,臉色蒼白,只有謝清歡擡起頭,往上看了眼。

他看見藍藍的天空上唯一一朵小小的雲。

然後那朵雲被人撥開了點,露出他師尊溫煦的笑臉。

江念招手,禮貌地打招呼:“嗨。”

謝清歡再扭頭看這個叫鳳霸地·初代目的化身。少女眼裏沒有神采,只是在機械地重複走路的動作。他明白此刻江念已經重新飛回天上,至于這具變出來的化身傀儡,很容易就被人發現異常。

大妖的氣息越來越近,顯而易見是直奔他們而來,而且妖氣比那幾只貓貓狗狗還要濃郁數倍,可見是頭兇悍至極的妖獸。

歲寒雪臉色蒼白,連掙紮都放棄了,直接喊:“跑!”

謝清歡扛起鳳霸地·初代目就轉身往後跑。

水柔:“初道友怎麽啦?”

謝清歡:“她被吓傻了。”

水柔看見少女雙眼失神,乖乖癱在謝清歡的背上,失聲道:“怕不是真被吓丢了魂,我這有顆安神丹,先給初道友服下吧。”

謝清歡扛着江念的化身,冷酷拒絕:“不用,她的魂就在天上飄。”

說完,他便提氣縱身而起,輕巧地踩在樹枝上,青衣翩飛,幾個縱躍消失在密林裏。

水柔擡頭望天,只見黑霧滾滾,她蹙起眉,露出不解的神色:“初道友的魂……在天上?”

身後大妖緊追不舍,她來不及深思,只能埋頭往林中竄逃。可惜她身體孱弱,又是醫修,根本跑不過,沒跑幾步就崴了腳,摔在地上,幾個呼吸間,大公雞已經張開翅膀颠颠跑到她面前。

這只大妖渾身雪白,雞冠鮮紅,鐮刀般尖利的嘴巴從天而降,就要把她當蟲子一樣啄起來。

水柔小臉蒼白,閉目等死。

江念手裏握着一顆葡萄,彈了出去,把公雞的腦袋打偏一瞬。

大公雞被打得腦袋懵懵,兩條粗壯的腿在地上邁着魔鬼的步伐,火焰般的雞冠頓時蔫了下來。

水柔掙紮着想要爬起來,腳腕一疼,重新跌了下去。她是九華山靈素峰峰主的徒弟,從小就被呵護長大,頭一次面對生死危險,腦袋一片空白,連拿出丹藥治好腳傷都忘了,只知道呆呆看着小山一樣大的公雞。

巨大的雞爪馬上就要踩到她的身上,黑霧中沖出一條靈光閃爍的鞭子,把少女給卷起來,往後拖了兩步。

水柔回頭,瞪大眼睛:“盛師姐!”

盛瓊花:“跑啊!你不是醫修嗎?快把自己給治好,還發什麽呆呢!”

水柔這才回神,手指按在腫脹處,施展一道療傷法訣後,抓住盛瓊花伸來的手,與她一齊往黑霧中奔逃。

這時歲寒雪也執劍去而複返,一道劍氣稍微擊退大公雞,冷聲道:“我斷後,快逃!”

江念暗中觀察,覺得這幾個當真是好姑娘,樣樣合她的心意,要不幹脆綁回七殺宗算了?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不行,七殺宗講究自由發展,以德服人,怎麽能強人所難呢?

她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這時謝清歡把鳳霸天·初代目扛了一段路後,把她的身體挂在樹上,又折身回去,一手提一個落在後面的少女,跟拎小雞仔一樣拎着往前跑。

他早在幻境傀儡和止戈劍谷中鍛煉出絕佳的身手,踩在風中翻滾的樹葉之上如履平地,靈巧地從一棵樹跳到另外一棵樹上。

歲寒雪手裏沒有提着人,也跟不上他的速度。

盛瓊花:“你放開我!我可以自己跑!我的發型被風吹亂啦!”

這種奇怪的提人方式雖然不美觀,但效率極高,很快謝清歡就拎着她們跑到安全的地方。水柔遠遠看見江念的身體被挂在樹上,晃晃悠悠随風飄蕩,吓得“啊”了一聲。

“初道友還好嗎?”

謝清歡把她們放在樹上,道:“她……阿姐每當遇到驚吓,便會得失魂之症。”

他說謊時不自覺低下頭,蒼白的臉頰微微發紅,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挂在樹上迎風搖擺的江念吸引,沒有人注意到少年的異常。

謝清歡道:“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去把洛道友尋來。”

水柔喚住他:“不先把初道友放下來嗎?”

謝清歡擡頭看了眼,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個很輕的笑,他此刻的面容極為平常,神情冰冷,笑起來時,卻如清風拂過,攝人心魄,連雲上的江念看了都一呆,更別說幾位剛下山門的少女了。

他認真道:“不必了,挂在樹上很舒服的。”

江念:???

不懂,但大受震撼。

謝清歡縱身一躍,跳到另外一棵樹上,青衣獵獵。他把手按在木劍上,放出神識,尋到洛瑤南的方位,準備先引開大公雞,再把少年拎到這邊來。

歲寒雪喚:“二道友,我與你一同去吧!”

謝清歡搖頭,冷聲道:“不必,留下來,保護她們。”他的目光落在迎風搖擺的鳳霸地身上,猶豫片刻,還是扭頭便走,幾個縱躍消失在黑霧之中。

水柔仰着腦袋,擔憂道:“二道友會不會遇到危險?”

歲寒雪搖頭:“論本事,他強過我們太多,不怪一開始就敢和玄階妖物對打,奇怪,這樣一個人,從前竟未曾聽說過。”

盛瓊花這時才回神,說道:“他不是散修嘛,也許一直閉關修煉,沒什麽名聲很正常。”

歲寒雪蹙眉,“可散修如何來這麽大的本事?”

盛瓊花嘆道:“也許,這就是龍傲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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