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杯百利甜
在言歲小提琴老師的辦公室裏, 老師林俪蕾在茶幾前泡茶。
兩人相對無言。
熱水沸騰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氛圍下尤為明顯,老師的沉默讓言歲有些緊張。
但林俪蕾似是不察,取下熱水倒入茶壺燙壺, 再把水倒入茶盅中溫杯,用茶匙将茶葉撥入壺內,高沖、刮沫、低斟每個動作都行雲流水。
擺了一盞青綠色的茶杯放在言歲面前,淡青色的茶水像是一塊半透明的水晶。
“謝謝林老師。”言歲端起小小的茶杯, 輕聲道謝。
抿茶時她擡眸偷偷觀察着老師的神色。
若說她放棄小提琴, 她心裏唯一感到愧疚的就是她的老師林俪蕾了。
她從四歲起, 就跟着老師學琴, 可以說林俪蕾對她來說亦師亦母。
現在她說要放棄,就和園丁辛辛苦苦把小苗培養成大樹一樣, 就在快要成長為參天大樹時, 小苗偏要去別處開花。
就連今天第一次見面的戴春望前輩都對她的這個選擇感到非常遺憾, 臨走時還頻頻問她要不要再重新考慮考慮。
更何況是把自己從小栽培到大的林老師。
可是老師她一言不發。
就如她當初和她說, 可能不會繼續拉小提琴時,林老師什麽都沒說,只是沉默了許久,最後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荊棘終究是要走上大舞臺的,跨地演出、大量的練習這些都需要耗費時間和精力。而一個交響樂樂團的小提琴首席, 也有其需要承擔的責任。
最終言歲還是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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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現在她所在的樂團已經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平臺, 而年僅二十五歲的她就能憑借實力站上首席的位置, 也意味着她在這一行是極具天賦的。
反觀荊棘還是一個剛剛才從溫飽線上掙紮出來的樂隊, 僅僅是在圈子裏小小的冒頭, 他們就已經付出了很長的時間和極大的努力了。
任誰看, 都知道哪個是更好的選擇。
更何況, 季言兩家是不可能同意她做出這樣的選擇的。
在別的豪門太太都在喝着精致的下午茶時,她在架子鼓前跟着音樂律動,和高貴優雅這四個字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她的出格行為只會被當作她身為言家大小姐和季太太的失格。
可是她不想就這麽被困在漂亮的籠子裏,用別人對她的要求綁架自己。
她受夠了開心也要笑不露齒,難過也要繃着笑臉不能被人看了笑話去的日子。
指着夫家的婚姻以保持自身的價值,而她被冠名上季太太,言歲這個名字在歲月的蹉跎下不斷消亡。
更可怕的是,她發現現在自己越來越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喜怒哀樂逐漸都被他人牽引。
她很讨厭就算她已經盡可能把自己沉浸在別的事情裏,她卻還時不時想要戳開手機屏幕,看看有沒有收到對方的消息。
每次都帶着小小的期待,而後摔碎在地上,可下一次拿出手機時又該死地燃起不該有的期待來。
這樣的自己,讓她感覺到陌生和失去掌控的恐懼。
她要在近一步惡化前拯救自己,她要專心地成為一名厲害的女鼓手。
林俪蕾在她飲完這杯茶後,終于出聲問道:“品出什麽味兒?”
“入口有些苦澀,但喝下後,嘴裏會留下甜香。”言歲實話實說。
林俪蕾點了點頭後,又沒再繼續說茶:“你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孩子,但你剛剛開始練小提琴的時候也是吃了很多苦頭的。”
“嗯。”言歲垂下頭,目光落在空了的茶杯上,桌下的手心攥緊了又放開。
這是繼她和老師說了不拉小提琴後,老師第一次和她聊關于學琴的事情。
有些愧疚,無論老師指責她什麽,她都無力去反駁,因為浪費了老師的辛苦栽培是事實。
“這茶味确實是先苦後甜,”林俪蕾又給她倒了一杯,“你在你擅長的領域都下了許多苦功夫,去其他領域想要做得好就要更加地努力,你準備好了嗎?”
言歲擡頭望着老師,老師的眼角已經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但神色卻十分柔和。
“嗯。”言歲點點頭,目光堅定。
“那就去做吧,努力到不要讓自己留有遺憾。”林俪蕾帶着歲月靜好的笑容。
聽到老師的這句鼓勵,言歲瞬間就鼻酸起來,緊張的心也立刻就放下了。
“林老師,你不怪我嗎?”言歲的聲音帶了幾分鼻音。
林俪蕾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樣,笑得慈祥:“傻孩子,會有可惜,但每個人都要為了自己而活。”
“你從小學琴不僅比別的孩子學得快,還很努力,可是我看得出來你志不在此。”
“你能找到自己,并且有勇氣做自己,我很高興。”
林俪蕾就這麽靜靜地凝望着她,老師身形嬌小,卻給予了她無窮的力量。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付出你全部的努力。”
帶着老師的這句話,她走出了樂團的演奏廳,像是即将振翅的鳥兒。
她擡頭看着藍天,陽光灑在她的臉龐上。
言年有些無語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言歲,臨時買了和他同一班飛往北市的機票,此刻正坐在他身邊,戴着個黑色墨鏡,還裝模作樣地看雜志。
“哥哥,別這麽看着我,”言歲合起剛才随便拿出來的雜志,用食指把墨鏡滑下鼻梁,笑得一臉乖巧,“很久沒見哥哥了,哥哥又這麽忙,我就當去旅個游,順便陪陪哥哥。”
“別拿着這個應付季言兩家的假臉對着我。”言年懶得再看她。
別的人不知道還以為她是真的天真無害,每次她這麽笑他就覺得像是一只小狐貍在盯着他。
“說吧,有什麽目的?”直截了當地戳破她的小九九。
“談個項目,《滾燙樂隊》的綜藝,入股不虧。”他知道自己真實面目是什麽樣的,言歲便也不和他演,有備而來地拿出資料。
既然季氏撤了投資,那她就想辦法再拉一些。
她老師說得對,無論做什麽,都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
既然當初她費勁千辛萬苦找綜藝團隊籌備這個綜藝,那麽臨門一腳的時候她還是要盡全力讓這個綜藝能有更好的條件和更多的曝光。
不止是為了荊棘,也是為了一群為熱愛燃燒自己的搖滾人,他們都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言年認真地評估了下,而後比了個六的手勢:“可以,這個數,但我要冠名權。”
“卧槽,言年你這獅子大開口啊,星銳現在才是最大的資方,你要冠名權就得多花錢。”言歲趁機再多敲點兒錢。
“多的沒有,沒有冠名權就免談。”言年閉上眼睛拒絕加價。
言歲咬牙,她這個哥哥真是滿身銅臭,一點兒也不近人情。
“言年,你小心我回言家和你搶言氏的公司。”言歲瞪着杏眼威脅道。
聽她這話,言年勾起唇,語氣是十足十的挑釁:“随時恭候。”
卻又偷偷關注着他妹妹氣得有些鼓鼓的臉,她頭偏向一邊,假裝看着飛機窗外的雲朵,實際腦子裏不知道在打着什麽小算盤。
于是出聲提議道:“你作為中間方可以去和季氏談談條件,正好季總也在北市,不過抓緊時間,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季珩也在北市?言歲一愣。
她身為季珩的妻子,對于丈夫去了別的城市出差居然一無所知。
他什麽時候去的北市?早上打電話手機關機是因為在飛機上嗎?
言歲的心情瞬間起伏起來,像是在高空缺氧似的整個人悶悶的。
這讓她瞬間想起了三年前,兩人領證的時候,季珩也是一聲不響地就出國了。
雖然他們是聯姻,但作為紅本本上另一方的她,竟也是後來聽人說了,才知道她名義上的老公去國外出差了。
那時她對季珩沒什麽好印象,雖然生氣他對她的不尊重,但也不放在心裏。
但事隔三年,同樣的事情,她卻沒辦法再保持冷眼旁觀了。
她明白她是怎麽了,她可能真的有一點點喜歡上季珩了。
所以才會因為他的冷漠而在心裏波濤洶湧。
但她真實的模樣,不會是季家所期待的兒媳婦,而她也不會為了男人就掐滅自己夢想的火苗。
索性墨鏡一帶,誰也不愛,努力讓自己陷入睡眠不再去煩惱。
峰會現場科技感滿滿,與會的不是科技公司的新貴,就是投資界的翹楚。
季珩在這樣一群優秀的人中間仍然非常醒目,高挑挺拔的身姿,冷峻的面龐,矜貴地聽着前仆後繼湧上來的攀談。
言歲穿着一身紅色的長裙,不太同于平日裏的溫婉裝束,紅色襯得她更加明豔動人,又在她優雅的表情管理下多了幾分端莊。
她虛挽着言年的臂彎,一入場,就收到了衆人的注目禮。
而她卻一眼就看到了衆星捧月的季珩。
季珩身旁站着個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端着香槟和旁邊的人說笑,卻又時不時把目光落在季珩的身上,他手裏的酒杯空了,她便立刻恰如其分地從侍者的托盤上替他拿一杯。
是沒手嗎?還要別人幫拿酒……
黑西裝配白紗裙,看着還有幾分像是要拍婚紗照的意思。
季珩擡頭眼神與言歲相撞,冷凝着眸色,眉眼間卻多了些許難以察覺的柔意。
言歲笑容更甚,提着裙擺穿過人群,氣勢如女王,卻嬌滴滴地對着季珩道:“好巧呀,竟然在這裏碰上我老公了呢。”
作者有話說:
季珩:老婆千裏追夫
言歲:哦,我是來找你離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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