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走進禦書房,沉默的氛圍給人一種無言的壓迫,淺淺低着頭走到桌前,下跪行大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坐在書桌後的皇帝停筆擡頭,一臉皺紋深刻,仿佛比半個月前更加蒼老,厲聲道:“你長本事了?”

淺淺心裏咯噔一下,不敢擡頭“兒臣不知做錯了什麽,還請父皇明示。”

皇帝看着她,眼神輕蔑,“你前幾日去沛國公府裏參加賞花會,聽說有不少夫人送了你珍奇異寶,場面大的很呢?”

賞花宴過去四五天了,父皇真要怪罪她,第二天就該派人問責,怎會特意等她進宮來才說起此事。怕是有人吹枕邊風,故意借此事叫父皇生她的氣。

淺淺不用猜都知道是誰要打壓她。

她頭磕在地上就沒有起來,平複心緒道:“兒臣在賞花會上與夫人們插花品詩得了些賞識,她們才送了些小禮物,都是女兒家用的首飾布料,兒臣等人少了才從側門将東西帶走,沒有大張旗鼓,還請父皇明察。”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哪怕讓人聽出一點心虛都有可能會給自己招來禍端。

皇帝看她态度端正,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在人前能有在朕面前半分收斂也好,且不談收禮,你與你四姐姐在人前争執,讓她當着衆人下不來臺,豈不丢了皇家的顏面?”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淺淺的心瞬間跌進谷底,同為兒女,不被寵愛的就是多餘的。

她平淡答:“兒臣沒有……”

“收禮也沒有,争執也沒有,難道都是他們憑空編來誣告你的?”皇帝突然發怒,站起身來指着她吼,“哪怕他們說的不全對,但你就沒有半分錯?你若是一身清白,又怎會被人告到朕面前來!”

她受了欺負,是她自己的錯?

父皇從前雖冷落她,卻還當她是女兒,怎麽如今越發偏聽偏信,連一絲父女之情都不顧了。

淺淺心有怨念,解釋說:“父皇,兒臣一直忍讓四姐姐,那日宴席上,實在是她步步緊逼,兒臣才……”

“既然如此,你就該繼續忍下去。”皇帝大聲說,忽然又像個慈父一般嘆息,“你以前是個多麽乖巧的孩子,怎麽如今都敢跟朕頂嘴了?”

聽罷,淺淺終于明白。

她早就沒有父親了,面前年過半百的人,只是一個偏心執拗的皇帝。

而皇帝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忍耐”,不要給他惹麻煩,不要惹人不開心。所有的錯都是她的錯,別人随口一句謊話都比她一腔真心要可信。

“兒臣知錯了。”她不再解釋,默默閉上眼睛,深呼吸,不讓自己哭出來。

“回去閉府思過一個月,日後若是再讓朕聽到你不安分,就不止是思過這麽簡單了。”

“兒臣謹記父皇教導。”

淺淺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禦書房,直覺得心裏空空的,好像天地之間,她獨身一人,無依無靠。

走出宮苑,候在外頭的晴妤看見她步伐不穩,上來扶住她,憂心道:“公主怎麽現在才出來,皇上留您說話了?”

“父皇不喜我在賞花宴上被人送禮,還說我不該惹榮憐月生氣,沖我發了脾氣。”淺淺語氣平淡,心如死灰。

走到無人處,晴妤才說:“肯定是貴妃和四公主又在皇上面前說您的壞話了,她們母女也不知道心怎麽長的,非要擠兌您。”

淺淺皺眉,“這都是小事,我只擔心她們怎麽知道我收了禮。”

晴妤忽然想起,說道:“前幾日您讓奴婢去查的人,奴婢已經找到了,那丫鬟一天去倉庫三趟,進不去也要在外頭閑逛,定是她給外人透的消息。”

走到宮門外,主仆二人坐上馬車。

晴妤問:“公主打算怎麽處置她?”

淺淺軟糯的小臉嚴肅起來,“只處置她一個,怕是解決不了問題。”

“公主的意思是?”

外院家丁們幹的都是粗活,留着也無關緊要,但內院有書房倉庫,甚至她的卧房,讓這些與她異心的丫鬟女使貼身服侍,只怕以後的問題會比今日被訓斥要大得多。

“要除就除的幹淨些,內院的丫鬟女使還有婆子,除了咱們的人,全都發賣掉,再重新買些底細幹淨的。”

晴妤心頭一驚:“這,算起來有二十多個人,無緣無故賣掉,怕會惹人懷疑。”

“沒事,我自有打算。”

——

從皇宮請安回來,淺淺就一直情緒低落,在院子裏看花也愁容不展,蕭祈跟在她身邊卻找不到機會開口問她,哪怕問晴妤,晴妤也只是搖搖頭,并不同他多說。

女子的心思,是不該同他一個男子講的,可蕭祈總是放不下心來,直到入夜後,他提刀巡夜,鬼使神差停在了公主的院門外。

他是公主的貼身侍衛,公主卻從不讓他為她守夜。

二人只有一牆之隔,但擋住二人的不只有院牆,還有主仆之別。蕭祈猶豫片刻後推門進去,看到房中燭火未熄,走到門邊,輕叩房門。

淺淺白日裏受了委屈,坐在房中在燭火下撫摸母親的首飾,想象母親還陪在自己身邊,越想越覺得難過。

門邊響起敲門聲,淺淺被吓得一哆嗦,收起首飾警惕道:“誰?”

外頭響起了她從未想過的聲音,“是奴。”

他怎麽會來這兒?

對了,是她叫侍衛來巡夜,以免再有人串通外人裏應外合對她不利。

淺淺有些緊張,她剛卸了妝環,會不會很難看?

趕忙拿了外衣披上,對着鏡子理了理鬓邊的頭發,揉開緊皺的眉頭,才走過去打開門,隔着門檻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聽她沒有怪罪他無召來見,蕭祈知道她信任自己,心生歡喜,關心道:“奴看您今天臉色不好,是有心事嗎?”

淺淺微微垂下頭,長發遮住半邊臉,只露一只小小的耳朵,“我能有什麽心事,天這麽晚了,你巡完夜就去睡吧。”

看她心事重重,緊閉心門不願同人傾訴,蕭祈心疼的緊,提起手上的酒遞到她面前,“夜裏天涼,這是奴托人去買的甜酒,喝了能暖身,還請您笑納。”

淺淺接過酒壇,心中升起暖意:他怎麽知道她喜歡吃甜的?

蕭祈柔聲道:“煩心事都藏在心裏,人會被壓垮的,以後公主若想找人說說話,奴願洗耳恭聽……那奴先退下了。”

說着,他轉身離開。站在門裏的淺淺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忽然有些不舍,叫住他,“等等。”

蕭祈回身,月亮透過雲層灑下朦胧的銀光照在她身上,少女一雙眼睛含着盈盈水波,欲語還羞,小聲道:“你陪我一會兒吧。”

她長得那麽嬌小,像只淋了雨的小獸一般惹人憐愛,蕭祈沒有猶豫,走向了她。

作者有話說:

感情開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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