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京城哪裏有熱鬧的宴席哪裏就有榮憐月,國公府的郎君中了狀元,此等喜事,竟不見榮憐月上門,真是件怪事。

淺淺坐在席上吃東西喝酒,坐在身邊的寧妧一臉微笑,小聲道:“原先別人都誇謝卿杭多麽有才華,結果是崔郎君中了狀元,謝家這回可是丢人了。”

“榜眼亦是三甲之內,沒什麽丢人的。”淺淺若無其事的伸手去夾菜,心裏松了一口氣。

寧妧輕笑說:“咱們不說他的事,說說你吧,明日崔千鶴便可進宮面聖,你說他會向皇上求些什麽呢?”

狀元面聖時可以向皇帝求個恩典,哪怕什麽都不求,皇帝也會賞賜官職和錢財。寧妧同淺淺說此事,是早知道了國公府的意思,來旁敲側擊。

國公夫人對七公主的喜愛,在京城貴婦中并不是個秘密,如今她兒子高中,有了向皇帝提親的機會,這樁婚事有十足的把握。

別人都為七公主的好運氣感慨萬分,淺淺自己卻不當一回事,淡笑着:“八字還沒有一撇,別這麽着急下定論。”

聽久了那些沒有實現的空話,淺淺對這些懸而未定的事沒有半分期待。崔千鶴若是真的求娶,她會乖乖嫁過來,若是他沒有,她心中也不會有半分失落。

她像是水中的浮萍,順勢而下,随水波流走。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棄子。

在沒有結果之前,她什麽都不想提。

席上的飯菜很好吃,淺淺品味着國公府裏廚子的手藝,腦子裏卻想着蕭祈給她買的荷花酥。

她就像一個可供交易的沒有思想的物品,處在國公府與皇室之間的拉扯中。但她更想從中抽身,跟蕭祈一起散步說幾句真心話,在他身邊的自己,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宴席結束後,淺淺沒有久留,同寧妧一起離了國公府。

二人一起逛街時,淺淺才問道:“怎麽今日不見榮憐月?”如她那樣尊貴的公主,國公府不可能沒給她下帖子,只有可能是榮憐月自己有事不來。

寧妧也對此事并不知情,猜測說:“她之前與謝郎君走的那麽近,恐怕是因為謝郎君被崔郎君壓了一頭,所以才賭氣不過來。”

淺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遠隔幾條街的宮牆之中停着四公主與三皇子府上的馬車,郦坤宮中母子三人坐在前廳,面上表情都不輕松。

“我不管,我就要他做狀元!”榮憐月最先沉不住氣,站起身來在淑貴妃面前發脾氣。

淑貴妃安撫她說:“上榜的名冊都已經呈到你父皇面前了,想更改哪是容易事,你先冷靜下來,咱們從長計議。”

榮憐月不曉得從長計議,只知道眼下這事讓她很不痛快,“母妃,難道你想眼睜睜看着小七嫁給狀元,而女兒只能嫁一個榜眼?”

她向來驕縱慣了,一出生就是最尊貴的,受盡萬般寵愛,怎能容許在婚姻大事上輸人一頭,還是輸給她最瞧不起的榮淺。榮憐月不會容許別人比自己好,提醒母妃:“小七有滿肚子的心眼,以後有了國公府做靠山,她還會把您放在眼裏嗎?”

聞言,淑貴妃還沒做反應,一旁坐着的三皇子榮行遠面露不悅:“此事的确不妥。”

見哥哥與自己一條心,榮憐月繼續道:“沛國公府與我們本就不親厚,日後他兒子成了驸馬,再生下個一兒半女繼承皇室和崔家血脈,難保他們不會起異心啊。”

皇室想要維系自己的權力,就要與世家大族有利益上的捆綁,官場上相互幫扶,私底下聯姻結拜,都是常見的手段。

榮行遠看的遠些,皺眉道:“妹妹說的對,沛國公府與皇後走得近,日後若立太子,他們也只會支持六皇子。”

如果崔千鶴只是中了狀元,還不足以讓他們如此警惕,可他若和榮淺聯姻,成了半個榮家人,日後進了朝堂就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一個狀元就能影響她一雙兒女的前程,淑貴妃不得不正視起來,說:“行遠,崔千鶴的事,你放心去辦,你父皇那邊有我,不必擔心。”

“多謝母妃。”

轉眼到了傍晚,七公主府裏又收到了國公府派人送來的禮物,這回是崔千鶴的小厮親自送過來的,淺淺沒有打開盒子,讓人将東西放去了倉庫。

對于成婚,她本覺得無所謂,不過是從一個家到另一個家而已,晴妤和蕭祈他們都會跟着自己一起過去。但想到以後自己身邊要睡着一個陌生的男人,她心裏就有些怪怪的。

夜深人靜時,淺淺躺在床上看着守在外頭的身影,不自覺的設想,如果以後睡在她身邊的人是蕭祈就好了。

她喜歡他,想每天都能看到他。

但這注定是妄想,等她嫁了人,這世間沒有了榮淺,多了一個困在內院的夫人,日後住在夫家,隔着內院外院,她與蕭祈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随意見面。

小時學到的禮法讓她乖乖去服侍一個并不熟識的夫君,可內心澎湃的感情卻放不下蕭祈,她從來沒有随心随性的做一件事,唯有因他而心動的感情,是完完全全屬于她自己的。

她快要失去自己,失去蕭祈了……淺淺攥緊了被子,心裏泛起淡淡的感傷。

隔着一扇窗,淺淺輕聲喚他:“如果明天一早醒過來我就要嫁人,你怎麽辦?”

站在屋檐的男人腰間佩戴長劍,抱着手臂斜靠在牆邊,仰頭看着庭院中的朦胧月色,淡淡答:“若是公主想要的好姻緣,奴祝您與郎君喜結連理,若公主不想嫁……”

蕭祈眼眸微垂,餘光看向窗裏,看到月光照亮的少女的臉龐,溫潤可愛。

明天狀元面聖後,她的婚事便定下了。會有另外一個男人陪伴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度過餘生。蕭祈希望她未來的夫婿能對他好,可與其指望別人,他更希望能陪在她身邊的人是自己。

他一定會對她好,給她她想要的一切,不再讓她像現在這樣委屈憋悶。

蕭祈懷疑自己熬夜太過,才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垂下兩只手,側身轉向她,依然堅定的告訴她:“若公主不想嫁,奴會救您。”

聽到他的聲音,淺淺心緒微動,小聲呓語:“你怎麽救?要讓我出嫁的是皇室和世家,而你只是個侍衛……”

窗外的男人默默握緊了腰間的劍,低聲道:“奴會殺了他們,若是公主願意……奴可以帶您去任何地方。”

驚訝于他的回答,淺淺微笑起來,眯着眼睛問他:“你要搶婚?”

“奴不是那個意思!”剛才還一臉陰鸷的男人頓時慌亂起,解釋說,“奴不想讓您受委屈,只要您不想嫁,奴就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你不用解釋,我相信你。”淺淺由衷的開心,無論明日如何,只他這份心,對她而言已經足夠珍貴。

昏沉的夜在不安的等待中度過。

第二日,時過中午也沒聽到外頭有大的響動,直到下午才有人過來,是沛國公的馬車,上頭走下來的國公夫人一臉焦急,慌慌張張走進七公主府。

“請公主救救我兒!”

淺淺走上前廳就見國公夫人哭紅了一雙眼,忙請人坐下,問道:“夫人這是怎麽了?”

國公夫人哭訴說,“千鶴他今日入宮面聖許久都沒出來,妾身托了人去問,說是皇上怪罪他在科考中舞弊,不但取消了他這次春闱的成績,還要将他發配三千裏!”

猛然一個噩耗,狀元成了罪人。

國公夫婦四處奔走求門路,三皇子四公主那邊連府門都沒能進去,一向與國公府交好的皇後和六皇子也避之不及,國公夫人拜訪了許多人都說此事已成定數,她仍舊不死心,只能來求七公主。

淺淺察覺其中不對,疑惑道:“春闱舞弊這樣的大事,得由大理寺和刑部一同調查取證後才能定罪拿人,若是他們有确鑿的證據,早在放辦之前就應該有風聲流出,為什麽會等到崔郎君面聖才揭露此事?”

國公夫人也說:“我兒是被冤枉的,他寒窗苦讀十幾年,怎會在科考中舞弊斷送自己的前程!”

可憐天下父母心,淺淺安撫她:“夫人先冷靜些,我這就進宮一趟,同父皇講講情。”

國公夫人感激涕零,“多謝公主。”平日裏交好的朋友都怕被他家連累,只說幫不上忙,反倒是柔柔弱弱的七公主願意為他家跑這一趟。

二人一同坐馬車來到皇宮外,淺淺帶着蕭祈和晴妤進宮去,國公夫人不能随意進出皇宮,只能在外頭等着。

進宮後,淺淺面色沉重,總覺得事情不對。她昨日還在擔心自己要嫁人,今日便出了這麽一件大事。

晴妤在她耳邊小聲勸:“公主,咱們跟沛國公府也沒什麽交情,你為他跑這一趟,萬一惹人猜忌……”

淺淺一邊走一邊思考:“這事兒不對,舞弊這麽大的案子怎麽會一點風聲都沒有,竟然還照常放榜,偏偏在狀元進宮的時候被揭露出來,你不覺得太古怪了嗎?”

晴妤眉頭緊皺:“正因為古怪,奴婢才不想您被牽扯進去。”

再往前就是禦書房,淺淺加快了腳步,還沒走到門前,就見榮憐月從宮苑中走出來,二人對視,榮憐月冷笑一聲:“你果然來了。”

聞言,淺淺心裏咯噔一下,她總算知道哪裏不對勁了——榮憐月想她死,外頭又傳崔千鶴要在皇帝面前求娶她,榮憐月肯定不願見她嫁入國公府,所以才對崔千鶴下手。

她想太簡單了,以為自己忍氣吞聲就能換得一時的寧靜,沒想到榮憐月是想往把她往死路上逼。

淺淺停下腳步,看榮憐月走過來嘲諷說:“七妹妹不是說不想嫁進國公府嗎,怎麽人一出事,你比誰都着急?”

“四姐姐說的哪裏話,崔郎君是咱們靖朝的狀元,出了事該查清楚些才好。”淺淺說着就要從她身邊繞過去。

榮憐月擡手要攔,被蕭祈擋下,額發下狠厲的眼神轉瞬即逝,直叫榮憐月打了個寒戰。

她沒心思看一個奴才,對淺淺的背影說:“父皇正在氣頭上,一個狀元在考試中舞弊已經是罪不可赦,你再去求情,給他添一個勾結皇女的罪名,就不是流放三千裏那麽簡單了。”

淺淺停下,轉頭看她,皺起眉頭痛苦道:“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對,四姐姐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嗎?”

榮憐月走到她面前,手指戳在她胸膛上,狠狠道:“要怪就怪你生在了皇家,怪你母親分了我母妃的寵,你又來分我的寵,你讓我不痛快一時,我就讓你一世都不得安寧。”

威脅又挑釁,一旁的蕭祈攥緊了拳頭,剛邁過來半步,便被淺淺伸手攔下。

榮憐月看着主仆二人,面露微笑:他們兩個之間果然不簡單。

她低下頭,在耳邊警告淺淺:“崔郎君身後有國公府,尚且能保一條命,不知道你身邊這位又有什麽本事,是能護得住你還是能保住他自己?”

聞言,淺淺身子僵了半邊。

作者有話說:

終于要進文案內容了,來個響亮的閃電吓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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