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年(1)

43/

程默生的卧室外連着一個露臺,  地方很大,夏日夜晚可以聚會飲酒,冬日裏也可以架着個小烤架,  做個簡單的燒烤。

聞栎半夜裏睡不着,輕手輕腳地起床,披了件外套,怕吵着程默生,  床頭臺燈也沒開。床旁邊做了個臨時狗窩,西施團成一團,  小小的身子縮在狗窩裏,  聽見聞栎起床的動靜,  摸着黑爬起來跟在他後面。許是它知道另一個主人還睡着,  沒出聲,但脖間挂着的鈴铛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聞栎将窗簾拉開一條小縫,聽見身後的聲音,  借着月光看清了跟着的白團子。

他将它抱起來,  摸摸它的鼻子,輕聲道:“你怎麽也起來了?”

露臺上擺着兩張沙發椅,  看起來舒服地很,  聞栎在外面将窗簾拉上,  在輕輕地帶上門,  不讓風吹到屋裏去。順便也能有些隔音的效果。

西施坐在聞栎的腿上,聞栎陷在沙發椅裏,外面的風吹着人還是有些冷的,他穿的睡衣,雖是長褲,  但腳裸在外面,沒一會吹得冰涼。西施也覺得冷,往聞栎懷裏拱了拱,好在它長得小,聞栎可以把它藏在外套裏,只留出一雙眼睛。

今晚的夜幕是漂亮的。

難得是個滿天星的夜晚,月亮有半輪,被星星簇擁着。星月灑下光輝,深夜裏也不覺得暗。

聞栎的懷裏太暖和,西施趴了會便又睡着了,腦袋垂在聞栎臂彎處,呼吸均勻,像是沒有煩惱的樣子。

聞栎這時開始羨慕起心中無憂的狗子了,關燈睡覺之前,程默生問他:“沒有被我吓着吧?”

“什麽?”

“說喜歡你這件事。”

聞栎用被子把自己過得嚴嚴實實,只露個腦袋,他答非所問:“你還是換個人喜歡吧。人生剩下的日子還長着呢,你我才認識三兩個月,喜歡我,不值當的。”

他關了床頭燈,看着天花板,心想晚上的燈真刺眼,看得他眼睛都花了。

如果他對程默生一點感覺沒有,他能做到挺起胸膛,生硬地說一句拒絕。

但他騙不了自己,盡管認識三兩個月,程默生卻已經在他心上占了塊位置。若是無人提起,他可以揣着明白當糊塗,好聚好散,再也不見。把這段記憶當做小時候眼巴巴饞着的甜品,得了一塊歡喜地藏起來,餓的時候再摸出來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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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足夠了。

而程默生卻戳破這層隔膜,将他心中的猜測落印成真,他三分歡喜,七分惶恐。

他在感情裏,做不了主導者,沒有安全感,一步錯步步錯,他害怕自己重蹈覆轍。

所以,當程默生關了燈,屋內陷入黑暗,窗簾上透着月色淡淡的光,西施脖間的鈴铛發出輕微的聲響,他近乎是冷冰冰地開口:“我沒有辦法喜歡你。”

程默生似乎是愣住了半晌,因為聞栎感覺到他蓋被子的動作頓住了,但是他什麽都沒說,好像還笑了,好半天,溫聲道了句:“晚安。”

聞栎合了合外套。

出來穿的還是太單薄了。

大腦發動指意想要睡覺,冷風卻吹沒了睡意。餘光瞥見屋內的窗簾動了,原以為是風吹的,但門窗明明已經關好——

下一刻就見屋內亮起柔和的暖光,程默生踩着拖鞋開了門,出現在露臺上。

“一覺醒不見了你人,我以為你半夜跑回家裏去了。”他坐到另一張沙發椅裏,“大半夜跑到外面來,睡不着?”

“有點。”

“室外溫度低。”程默生看着他身上披着的外套,“這又是淩晨,最冷的時候,出來也不知多穿些衣服。”

“我只打算吹吹風就回去了。”

月光傾瀉而下,聞栎的臉色略有憔悴,他這些日子以來睡眠很少,公司忙起來睡眠時間直接壓縮到三四個小時。本以為休假以來可以補眠,不成想被程默生攪亂了心緒,反而睡不着了。

“明天是生日宴,你臉色不好看,媽媽見了會擔心的。”程默生說,“現在困嗎?回去睡會?”他斟酌道:“今晚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就把它忘掉,這是我一廂情願。但我要說,在合約結束之前,你能不能給我追求你的機會?”

聞栎擡眸,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被程默生止住了:“你很好,也值得,如果你下一句只是想拒絕我追求你的機會,那還是不要開口了。”他笑着,“就算真要拒絕,也留到九個月後再說,好嗎?”

聞栎不知接什麽話好:“你好賴話都說完了,我說什麽?”

“答應了?”

聞栎睜眼瞧他。

“好,那回去睡覺吧,三點了,還可以再睡四小時。”

聞栎欲蓋彌彰,小聲狡辯:“我不是為這事睡不着的。”

“嗯,我知道。”程默生附和他,看見躺在聞栎臂彎睡得正香的西施,不滿道:“這只狗子怎麽還躺你懷裏?”

“西施嗎?我起床的時候它也醒來了,順便便把它抱來了。”

程默生摸着下巴,莫名來了句:“你喜歡狗肉湯嗎?”

聞栎:???!

聞栎:“你以前很疼西施的!!!”

程默生:。

程默生:“你也說了那是以前。”

聞栎抱緊了懷中的狗子,寶兒,你好可憐哦,你才一歲不到,你的另一個爸爸已經正在惦記你的肉了。

再次躺在床上時,兩人身上的涼意趕走了被窩裏好不容易捂暖的暖意,聞栎将西施放回它的窩,也放下了心事。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個月呢。

也許程默生,根本堅持不到那個時候吧。

如果九個月後程默生還說喜歡,那他也不提離婚的事,一定好好愛他。

====

程默生的生日宴辦了三十五年,每年都不重樣,今年是第三十六年。

對于豪門人士而言,生日宴已經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生日宴了,說它是親朋好友間的歡聚,不如說是一個圈層的狂歡。

在這樣的宴會上,程默生的朋友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大多都是點頭之交,或是腆着臉上來要和他交友的陌生人。

程默生的交友圈不在這裏,幼時玩得好的朋友,多數出了國,聚少離多,也就在微信群裏聊上兩句。還有其他朋友,有他上學認識的,工作認識的,大多是普通人家庭,只知道他家裏有錢,卻不知是豪門,這樣的宴會,自然是收不到邀請函的。

程默生一向不喜歡這樣的活動,但程母要辦,也便随她了。反正只要他出個臉,和人喝兩杯,一天的任務也結束了,剩下的時間随他自由活動,想吃瓜的話,在他二樓卧室的露臺,還可以窺見不一樣的豪門秘辛。

今年的宴會和以往大差不離,又有所不同。主要是程父董事長接任一事放話在前,遠房的幾位都待在京都,生日宴收到邀請全都來了,見了面卻不和諧,說話夾槍帶棒,紛紛內涵對方別想董事長的位置,大學都沒讀完,還想接管公司,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生日宴的主人公被人團團圍住,收的禮物堆了一堆。聞栎想他一年裏也沒聽到過這麽多溢美之詞,把人誇得神乎其神,沒想到今天一天聽了個遍。

等程默生好不容易擠出來,走到聞栎身邊抱怨道:“還當我是十五歲呢。”

聞栎含笑:“這就是豪門少爺的煩惱嗎?”

“少貧。”

程家不同一般的豪門出身,他們為人低調,除了為人品行讓人稱贊他們的教養,聞栎真想不出他們會和豪門聯系起來。

他想着來程宅吃飯的時候,一桌的菜幾乎都是程母親手做的,席間催着他夾菜,詢問有沒有特別合胃口的菜的模樣,和他中學時去謝巡家見到的謝巡媽媽一樣。

“小栎喜歡吃什麽盡管和阿姨說,默生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別客氣,都結婚了,該把這當自己家一樣了。”程母接過程父舀的一碗湯,笑着道。

程默生悶頭吃飯,這時卻插了句:“媽,你都說結婚了,怎麽還叫阿姨?”

“對對對,是我叫岔了,該叫媽了。”程母樂得合不攏嘴。

聞栎夾起一片花甲,看着程父試了湯的溫度燙不燙才把碗遞過去,完全沒聽見他們的談話,腦子裏盡是另一件事。

原來真有恩愛如此的夫妻啊。

一起陪伴着走過了三十多年,風風雨雨,從未變過。

有人送完禮物,聊了兩句就離開了,也有人會留下吃飯,當然吃不到正式的中餐,只有些西式餐點,配着各種酒水。

宴會上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助的,聞栎盯上了餐桌上的草莓慕斯。奉承完程默生的人自然也不能忘了程默生兩個月前新婚的伴侶,大家對那場婚禮有所耳聞,但參加的卻不多,除了程家本家的一些親戚,收到邀請的也就同為百年豪門的那幾家。聽說是兩位新人有意低調,本來連婚禮都不想辦,這還是和家裏百般協調商讨出來的結果。

聞栎端走了裝着草莓慕斯的餐盤,有人上來和他搭話,他笑笑全都應付過去了。他真心不适合參加這種場合,想當初婚禮時看見程家烏泱泱一大片親戚,他都有些兩眼發黑,心想這打招呼要打到什麽時候啊。

他想再拿些水果,手裏卻拿不下了,喊程默生來幫忙,可他又被別人纏住在聊天。于是他便放棄了水果,叉子叉下一大塊慕斯放到嘴裏,膩得要死,急着找水喝有人在他身後,不太确定地叫了他一聲:“聞先生?”

聞栎轉過身來,瞧見來人,是個矮胖的中年人,臉上盡是熱切的笑意。

“聞先生,我瞧着背影就像你,好久不見了,你怎麽出現在這裏,難道和程家人是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豪門人的生活我等普通人想象不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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