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鐘星惟端着跟護士讨來的溫開水回到病房,病床上沒人,吊針管垂在床邊晃蕩,藥水滴出一道弧線。
顧不上放下水杯,端着杯往外跑:“湯知夏!”
他在醫院的空中花園找到湯知夏,初秋的風吹動着他的衣擺瘦弱的身軀在風中無所遁形,鐘星惟不敢大聲,壓着聲音喊:“湯知夏,你怎麽出來了?”
湯知夏沒回頭,現在欄杆邊:“秋天又到了。”
鐘星惟手裏還拿着杯子,只是杯裏的水在跑的過程中灑光了,他額頭泛着汗,胸口劇烈起伏着,小心的靠近欄杆處:“是啊,秋天又到了,風有點大,我們回房間吧。”
湯知夏回頭:“你給我倒的水呢?”
“對不起,我再去給你倒。”
“不用了,我不渴。”
湯知夏身體虛,光是走到花園已經花光了他所有力氣:“鐘星惟,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
聽着這句話,看着他凄怆的眼神,鐘星惟心痛了下,甚至不敢去求證他的記憶是不是恢複了,只是說:“沒有,不是。”
“我都想起來了,對不起啊,給你添麻煩了。”
巨大的恐懼感快要将鐘星惟吞噬了,他看着湯知夏蒼白的臉,把手裏的杯子放到地上,極力控制着因害怕而發抖的手,脫下薄外套靠近湯知夏:“風大了,衣服給你。”
他太蒼白了,好像随時會被風帶走。
湯知夏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別害怕,我不會跳下去,我答應過我媽媽好好活着。”
鐘星惟拽着他的手将他拉回來,替他披上衣服:“小夏。”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也是這樣扔給我一件衣服,不過那時的你比現在冷酷多了,一句話都沒跟我說,只是把衣服扔我頭上。”
鐘星惟輕輕說:“記得,我們回去吧,風大了。”
湯知夏嘆了口氣,好像從前不敢說的話現在都能說了,從前背着他偷偷喜歡着他,現在這份心思就像衣服被剝光,赤裸裸的被人看光,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小醜,那點微弱的自尊心被踐踏的一文不值。
守了這麽多年的秘密,以這種方式被揭露,一點餘地都沒有給湯知夏留。
暗戀真苦啊,湯知夏想,他像長風,我像額角碎發,長風一吹,額角碎發随風而動,可碎發怎麽動,因何而動,長風都毫不知情。
自己苦倒也好,給他添了負擔就是一種罪過了。
湯知夏披着他的衣服,跟着他回病房繼續吊那瓶沒吊完的點滴,在鐘星惟緊張的目光中,湯知夏緩緩閉上眼。
鐘星惟知道他沒睡,告訴他,他的車撞上了大樹,頭撞向方向盤暈了過去,腦子裏的淤血早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的撞擊刺激到腦部神經線,湯知夏的記憶恢複了。
只有湯知夏自己知道,他恢複記憶是因為那部手機,因為那些照片,媽媽的照片,鐘星惟的照片。
湯知夏在醫院住了一周,吃什麽吐什麽,到最後兩天只能打營養針,每天除了睡覺就是望着窗外,似乎是自動屏蔽了鐘星惟的存在。
第八天鐘星惟終于受不了了,征求醫生同意後跟醫院借了輪椅,強行把湯知夏帶了回去,回到下樓美的老房子,湯知夏拼命拉着車門不肯下車:“不,我不進去,我會好好吃飯,我會吃藥,鐘星惟,求你,不要!”
鐘星惟狠下心将他拽進家門,湯知夏卑微的哀求着,以手臂擋臉,他不敢面對母親的遺像,他不敢承認他在母親走後過得連塵埃都不如。
“湯知夏,你好好看看,你這樣活着對得起誰,你看看!”
湯知夏嘶吼着,羞愧着,鐘星惟抱住着,輕拍他後背,哽着聲開導他:“我知道你難受,也知道你盡力了,可是我們還得活下去不是嗎?振作起來吧。”
哭過發洩過的湯知夏逐漸平複下來,靠在牆邊怔怔的望着母親的遺像。
從下樓美出來,沒有直接回醫院,而是帶着湯知夏去了唐磊那裏。
唐磊今天的病人有點多,沒有預約的他們等了兩小時才等到唐磊有空,唐磊讓湯知夏先進房間睡一覺,把鐘星惟帶到家屬會客室。
鐘星惟是在湯知夏車禍後整理他車裏的物品是看到唐磊名片的,當時上面寫着“心理健康咨詢”,湯知夏昏迷期間,鐘星惟找到了唐磊。
心理醫生不能洩露患者隐私,鐘星惟從唐磊那裏沒得到任何關于湯知夏心理問題的答案,由于湯知夏沒有家人,又昏迷不醒,為了配合腦科醫生治療,唐磊思量後告訴鐘星惟,湯知夏有很嚴重的抑郁症,在他母親逝世後突然爆發的。
見完唐磊回醫院後,腦科醫生結合各種症狀得出結論,湯知夏是典型的心因性失憶症。
心因性失憶症是一種自我逃避的選擇性失憶症,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患者在無法承受某些刺激或者是打擊的時候,身體出于條件反射,會采取一些保護措施來保護自身心理承受,是一種選擇性的反常遺忘現象,多在遭受痛苦打擊之後突然發生,一般在一段時間後,也可能會因為一些其他的強烈精神刺激而突然又恢複記憶。
湯知夏意識恍惚,感知遲鈍,呆滞,睡眠障礙等都是由此引起的。
鐘星惟問醫生最佳治療方案是什麽,就在他們讨論催眠還是刺激腦神經治療時,湯知夏醒了,他忘記了自己是誰,他把鐘星惟的人生按在了他身上,把他自己徹底遺忘了。
在醫生和鐘星惟的糾正下他被動接受了自己叫“湯知夏”,卻選擇性的把關于“湯知夏”的一切記憶删除了。
他記得鐘星惟的家,鐘星惟的朋友,鐘星惟的公司,然後把它們強行加在現在的“湯知夏”身上,這段時間,他一直帶着他所知道的鐘星惟的記憶,努力以“鐘星惟”的身份活着。
他回到了鐘星惟家,沒有鑰匙,想不起密碼,請了開鎖公司打開門住了進去。
醫生的方案被否決,湯知夏不光失憶,還有臆想症,認識、情感、意志行為出現異常,強行刺激的話,很可能誘發其它精神類疾病,例如精神分裂。
鐘星惟不想他受苦,也不敢冒險,跟醫生商量等他自然恢複。
從前那些被湯知夏拼了命隐藏的愛戀,在他帶着“鐘星惟”的身份時無所遁形,擋不住的直白愛意令鐘星惟心痛不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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