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作品相關(32)

作品相關(32)

女神擡頭看了一眼,立刻蹬了一下雪面,雪橇立刻往後飛旋,而在這之前,他果決地反手将我推向了一邊的拉則嘉錯。

幾個人撲了個空,又轉身跑向女神,他冷靜擡眼,甚至都沒站起來,猛地抄起冰鎬,狠狠打在身邊的斜面上,雪噗漱落下間,撈起一柄尖銳的冰淩,反手投擲了過去。

冰棱準确有力砸中最前面的一個人胸口,那人被砸得悶哼一聲,整個人都摔到一邊,還順勢帶倒了旁邊的一個同伴,而在其他人愣神的時候,又是三根冰淩砸了過來,不過這一次他們倒是有了準備,但随即接下來一張大餅似的冰面被砸過來……還是不免幾個人陣亡。

扔了這幾個重量型冰狀物,女神明顯在深呼吸,他活動着手腕,調整自己的呼吸,然後站了起來。

我也條件反射想站起來,卻被身後的拉則嘉錯按住了,他彎腰在我耳邊低聲道:“請別亂動,這個時候,我的故友對正在動的東西特別敏感。”随後他就維持那個彎腰的姿勢不動了。

其實在最開始,我條件反射以為這群人是拉則嘉錯帶來的,但瞧見女神這麽毫無戒心,随即打消了這個疑慮——這也是不好說的事情,說不定女神是故意引蛇出洞。

被砸的七零八落的獵手們果然都不肯輕易被幾塊冰打敗,掙紮着正在爬起來。我只瞧見女神幾乎是本能反應對着最近的一個爬起來的人擡手,指間什麽東西閃了出去,然後他輕描淡寫收手,開始移動到下一個正要站起的人旁邊,而剛才的那個男人忽然身體一軟倒在地上。

“那是什麽?”我沒看清,壓低聲音疑惑道。

“珠古。”

“什麽?”

“我叫它珠古,并不知道你叫它什麽。”拉則嘉錯微笑道,“那是妝最貼身的武器。”

話剛說完,那邊戰場忽然噼裏啪啦一陣響,我轉了眼珠看去,全場只有女神的動作行雲流水,在他身邊的幾個人跟雕塑一樣,渾身關節突出得極為不正常,像是剝了皮的蛇。

但那群獵手人多勢衆,很快女神就被一個人牽制住,他皺了皺眉,立刻一記掃腿将對方絆倒,然後踩了上去,用力将手臂往上拔。咯啦咯啦兩聲響,肘關節和肩關節同時脫臼,他絲毫沒有在意,還是将手臂拔了出來,然後按住他的脖子用力一壓,順勢借反推力将兩個關節都按上。

“他們也知道單打獨鬥拼不過,開始……”拉則嘉錯想了一下,措辭道,“群毆了。”

我糾正他:“別說得那麽二流氣,這叫以多欺少,還沒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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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打鬥持續時間并不是非常長,但其間女神還是騰出手将一針針劑刺入自己手腕,然後卡着最後一個頑固抵抗獵手的脖子,扯斷了他的氧氣瓶連接口,将他扔下了雪峰。

然而女神做完這一切後,背對着我和拉則嘉錯,站了很久。

夕陽溫吞吞地落下,餘輝金橘色分外耀眼,将他渲染成了一座金像。

幾分鐘後,他終于轉身,雪峰上的風凜冽,他伫立在這天地冰霜中,微微一笑。

時間仿佛寂靜。

他沒再說話,只是又輕輕笑了一聲,清輝的日光背映在他的臉上,質地如紙。

我喉嚨仿佛幹涸已久的古井,竟吐不出一個字。

——素顏若此,絕代風華。

作者有話要說:

☆、貴性

在很多年之後,我都還記得那一個瞬間,宛若生命中燒灼過的烙痕,在那一刻我就無比清楚地認識到,如果我遺失了她,那麽将會萬劫不複。

這是我作為少女時期的仰慕和愛情,明明是這樣的不靠譜,但卻貫穿了我的全部人生,這個容姿美麗的人像是熊熊烈火焚燒了我的生命,化作我最終的底線。

但她的底線不只是我。

所以最後我在這蒼茫世界中再也找不到她,無論我痛斥過多少回天地,都再無人得以回應。

此刻的雪峰之上,我腦漿都凍成了一坨巧克力冰淇淋。這源于老喇嘛和女神的一段對話,簡直達到了一種山崩地裂的程度——

拉則嘉錯:“骨傷如此嚴重,還要去趕盡殺絕?”

滴盡妝:“确保萬一,他扯下了我的圍巾,就不能走出這雪山。拉則,勞煩帶個路。”

拉則嘉錯:“上一次我見你,你看起來還是個孩子。”

滴盡妝:“那又如何?”

拉則嘉錯微微笑起來:“無他,女大十八變。”

老喇嘛說到此處,想必措辭是十分不當的,就算女神與他是故友,最起碼甩個臉色總應該——但女神沒反應。

我等了半天,女神還是沒反應。

莫約是女神不好意思對老年人發脾氣,我繼續耐心地等——女神有反應了,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易恕,我剛才麻醉劑沒把握好劑量,現在整個腿都麻了,你過來扶我一下。”

我一邊拍着身上的雪,一邊走過去接住他的手,嘴欠地提醒了一句:“女大十八變……”

女神道:“你也會變的。”

我:“……”

此刻我非常想借王令過來,掏掏耳朵。

下雪峰的路還是比較崎岖,我非常心不在焉,以至于走了多久沒有概念。也虧于那獵手的登山服上的防走失措施是醒目的橘色,一眼望去,簡直跟一千瓦的大燈泡一樣。

女神步履不穩地走過去,在那個昏迷過去的人登山服領口摸索了一圈,随口拽下了那顆扣子,對着落日光看了一會,扔給了我:“砸碎。”

我抄起兩個冰鎬左右夾擊,将那扣子碎成了渣:“這樣?”

女神掃了一遍雪地上散落的零件:“找到芯片,必須完全破損,保證照片不外傳。”

我瞟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獵手,還沒說什麽,女神忽然撐了一下我的手,微微蹙眉,卻因為這一個表情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微微結痂的血肉又崩開。

我手忙腳亂地扶住他:“怎麽了怎麽了?”

“麻醉劑量過多。”

“……”

我的媽呀,女神以你的抗藥性,你是注射了麻一頭大象的劑量嗎?!

女神向來是從不拖沓的性子,就算自己情況不太好,也還是今日事今日畢趁他病要他命,微微揚起下颌指了那個獵手:“做掉。”

我手上還拎着冰鎬,怕扶的過程中誤傷女神,剛想遞給拉則嘉錯,他沒接,看了一眼地上的獵手後,笑眯眯地拒絕:“我不殺生。”

我:“……”

你個不殺生的老喇嘛,是怎麽跟殺人如麻的仵官王成為至交故友的啊!

我萬分不舍道:“那你先幫我扶一下女神。”

拉則嘉錯正襟危坐道:“受二十五戒的喇嘛男女授受不親。”

我:“……”

我只能快刀斬亂麻拿起冰鎬一錐子給那獵手釘去了天路,然後将冰鎬扔在地上,用腳踩住擦了擦上面凝固的血。随後我扶着女神坐下來,思量片刻,還是忍不住确認:“女神,我問個事行麽,您貴性啊?”

“宮。”

“我問的是貴性……”

“自宮的宮。”

“……”

……女神你什麽意思?這幾個意思啊?!

拉則嘉錯估計是看我表情仿佛冰封一般,微笑地接口道:“宮家這一輩的嫡系是一對雙胞胎,并非龍鳳胎。二十七年前,我曾經抱過,應是不會記錯的。”

我斜了他一眼:“你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到哪裏去了?”

拉則嘉錯:“……”

此刻日落雪峰,天色漸暗,女神一邊撐着我站起,一邊緩顏而笑,漫天星光落入那雙淺色的瞳仁:“我告訴你我是女的,你告訴我你的感想,一句話。”

我哆嗦道:“居……居然……”

“嗯?”

我直撲了上去抱住女神,熱淚盈眶:“居然真的沒有便宜給男人!天地之幸啊!”

“易恕。”

“啊?”

“我只讓你說一句話,你說了兩句。”

“……”

卧槽女神你有必要這樣傲嬌嗎?有必要嗎?啊?

不過我喜歡。

… …

夜晚溫度驟低,我們一行三人加快速度趕回原來的雪洞帳篷處,燒起燃油,又拿出無煙爐烤熱食物——拉則嘉錯還遞給了我一只扁毛小雀,我見這只半死不活,也收起了圈養的心思,去帳篷外拔了毛,拿雪水洗了肚腸,就切成小塊拿回來烤着吃。

我一邊烤一邊問道:“話說這地方通訊都斷了,衛星都找不準位置,你怎麽找到我們的?”

拉則嘉錯正吃着微微加熱後的糌粑:“珠古。”

我聽不懂,看了看女神,女神從毯子裏伸出一只手,手上是聖檀木的仵官王令,然後在空中寫下幾筆:“拉則将這個叫做珠古,是藏文 的音譯,意為‘化身’,見王令如見我仵官王。”

我恍然,這小東西在我手中頂多是個震懾群雄和調遣兵馬的意思,在女神手中就是個大殺器,凡是女神一擊必殺的時候,總有這個東西的影子。

不過我又疑惑:“拉則,你是狗鼻子麽?聞着這個味追上來的?”

女神敲了敲王令:“易恕,尊老愛幼,說話禮貌一點。”

我咳了一下:“拉則上師,請問您擁有雪地犬的嗅覺器官麽?”

拉則嘉錯不甚在意,清淡笑道:“古印天竺有聖檀,香氣醇厚,引百鳥,然餘因其過聖望而卻步,僅有一雀名瞋恨,甘死于聖檀木根須之下。此後,生生世世,世世代代,永追随聖檀而不息。”

我驚奇道:“居然有這麽神奇的定位物種,上師帶來了麽?”

拉則嘉錯點頭,然後看向我手中快考好的小肉塊。

我:“……”

你他媽不早說!

簡單吃完一頓後,拉則嘉錯攤開随身帶着的一卷羊皮,上面描繪着連綿山川,然後他拿着一截炭筆,點了幾個地方:“妝,最近的待命駐點離我們這裏也有近千米。讓你給自己打麻醉劑的程度,你的骨傷應該不是一般的嚴重,我擔心你走不到那個地方。”

“走得到。”女神撐起半個身子,望了一眼羊皮地圖,“那個地方是誰在待命?”

“我不認識,但既然是你指派給我的,應該都是你的親信。”

“親信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東西。”女神手指間把玩着王令,眉眼間的淡漠清絕如霜雪,“到時候再看吧,就算有牛鬼蛇神,你一個活佛,我一個仵官王,我造殺業,你皈超度,倒是分工明确,互不幹涉。”

拉則嘉錯笑着露出潔白的牙,目光溫潤:“人生不過數十寒載,今天欺他弱小,來日他強你弱,果報轉眼即到,到時後悔已遲。”

“世人于合大地獄消業盡,若得人身,果報為壽命短促。堕此獄者,永處于冥暗中,縱得人身,亦無法得見天日。”女神微勾嘴角,“司掌合大地獄,仵官王者。”

拉則嘉錯微笑着嘆息:“觀此地獄罪人為大火普焰所燒,眼出火淚,彼淚是火,即焚燒其身。”

“如是經無量百千年中業方竟,罪則其衆,萬物即罰,将焚殆世間!”

拉則嘉錯聽完這最後一句,再沒有說話,只是微笑。

淡淡的火光照耀在他的飽經歲月的面容上,透骨而出的,僅是死寂,是整個世界都虛無的死寂。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種死寂,是一種至悲哀悼的顏色。

而這番莫約和論道沾邊兒的言戰後,女神唇邊依舊含着淡淡的笑,琥珀瞳仁和初見時一模一樣的清冷絕豔,但我真正看清了她眼底的黑色妖焰,若真蔓延開來,像是整個天地都要為之焚燒殆盡。

當一個人在你面前,總會給你一種感覺。

滴盡妝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落筆成書意盡的那一刻,就像一個未完的結局,但是必然離去,且永不複所見。這種感覺令人無比惶恐,像是面對千年前快消散的孤魂,你只能眼睜睜看她在你面前羽化飛灰,卻連去哪裏找都不知道。

我一直以來害怕的,是這種感覺,并不是她的殘酷。

是她仿佛要蒼老死去,而我正風華正茂的悲涼。

作者有話要說: ①論道之語引自“仵官王傳”“火輪車崩”以及《經律》

②雀鳥瞋恨純屬虛構

☆、我殺人你超度

漫漫雪途,天地藍白銜接,似窮盡一生之長路。

在這路途中,短暫的幾個休息之間,我也從拉則嘉錯的只字片語了解到雪山中的布局——南迦巴瓦峰以西共有待命據點五處,每個據點共十人,儲備資源約有半個月。

而對于女神直接破壞了組團中的救援信號器,原因只有一個——“你聯系上救援的那一刻,就是獵手們得知獵物位置的時候。”

我問:“那些人是應家和池家的?”

女神沉吟片刻:“只是池佼社。應家這一輩的驕子都被我逼出了黑道閻羅殿,目前他們不會輕舉妄動。”

我不解道:“池家不是才新興不久麽?能有這麽強的勢力?”

女神笑了一下:“我之所以沒能夠殺他,就是因為他有‘特殊勢力’,這個很複雜,以後有空跟你說。”

長途跋涉兩天後,我們到達了最近的待命處,還沒靠近,那帳篷群中就對空鳴槍,周圍雪地都微微震動。

拉則嘉錯立刻用藏語喊了幾句話,片刻後,帳篷群裏有人走了出來,一個像是向導的中年藏族見到拉則嘉錯,立刻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然後擡頭不解地看着女神。

女神也看向他,然後不動聲色出示了仵官王令。

那個藏民突然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然後迅速手機并用地爬起,發瘋一般往帳篷裏跑,一邊跑一邊大叫:“烏哈嘟裏!烏哈嘟裏!!”

我看了看跑得沒影兒的藏民,又看看仵官王令,問道:“這是王令的另一個名字?”

女神收起王令,然後說:“不是。”

“那他叫的是什麽?總不會是你名字吧?”

“他在叫好漢饒命。”

“……”

片刻後,得知妝爺已經達到,這個據點立刻熱火朝天地忙開了,随即女神開始下令嘗試聯系其他的據點,所有人立刻向這個坐标進行彙合。

我剛吃完飯,一過去就看見女神正在低頭看手機,半晌後擡頭,不知道是不是熒屏的光,她的表情一瞬間顯得淡漠:“3G能用了。”

我一聽立刻喜上眉梢,連忙過去:“在聯系其他待命處麽?”

女神複低頭:“先等等,我在刷貼吧。”

我:“……”

喂喂女神你不要這樣!就算給戲迷粉絲回複人身安全的信息也要真正安全了好嗎?!等會3G要是斷了其他據點知道後會哭的好嗎!

我醞釀了一下後正準備進谏忠言,女神忽然将手機遞到我面前,眼睛卻望向遙遠的天際:“你看看。”

讓老子看?女神你可別怪老子立刻退出貼吧去找據點方位!

我一瞥手機,剛想按退出鍵,忽然愣了一下,再掃一遍,頓時冷汗如瀑。

貼吧名稱——“神黑”。

頂置精華貼——

“【呵呵】康忙北鼻!我們來扒一扒女神橫行霸道的那些事兒!”

“【高端黑】妝女神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雷鋒的好人!”

“【低槽】女神你好女神再見╭(●`●)╯”

我沒心思繼續聯系據點了,随手點開一條。3G網絡意料之中的不好,屏幕轉了許久才轉出帖子。我一句一句看下來,樓主訴說得十分詳細,還是直播,手法包括了借古喻今、新聞截圖、內涵語言,下面一群人點贊叫好求更,甚至貼吧公用圖簽都統一更換。

看到後來實在不忍直視,我默默擡頭看向女神,平複了很久才說:“現在要聯系麽?”

女神打量着我的臉色,忽然笑了一下:“你不刷刷麽?”

我愣住了,還在思考這句話什麽意思的時候,女神就接着說:“說得挺在理,我還刷了幾條。”

我:“……”

女神你怎麽又開始走自黑路線了……還不打招呼說走就走!

我忙低頭往下翻,滴盡妝用的ID我不認識,但她只要一說話必須高端黑中的高端黑,讓我覺得更牛叉的是,居然樓主在後面都點了贊,還興高采烈地邀請加入群衆面基,連群號都給出了。我一口老血梗在胃部,捂住胸口看向滴盡妝,眼角還在抽:“女神……您這是要打入敵軍內部?”

女神:“壞事做多了,總能遇到黑。”

我掙紮道:“可是……”

女神看我一副說不下去的樣子,接過話:“你以前看不見,是有原因的。”

我皺眉:“所以這個事是幕後有人組織?”

“的确,看來我說得對。”女神滿臉漠然,語氣卻帶着被碾入塵泥般的刺痛,又像是肯定宇宙中恒定的定律,“親信,果然不可信。”

這個邏輯其實很簡單,如果池家伏擊成功了滴盡妝,那麽也不必弄出這些幺蛾子;但一旦收到內鬼的消息,說滴盡妝成功生還,這些鬼鬼祟祟的東西就都出來了。

可是女神沒有任何動作,仿佛跟拉則嘉錯說的“我殺人你超度”的話根本不存在。

天藍如洗,平靜如雪山之湖。

… …

二月初,所有據點彙合完畢,大部隊走出了南迦巴瓦峰。

拉則嘉錯鎮重地和我們告別,随後那一個身着紅袍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巍峨的金殿之間,女神目送他遠去後,在大昭寺的措欽大殿靜坐了半個時辰。

他們最後的話語在煙熏缭繞中随風化去。

——“我将徹夜為你念誦十萬蓮花福祉往生咒,以籍故友。”

——“不必,我将再無往生。”

神黑的風暴并未蔓延開來,因為有更嚴重的事故爆發開。

——喜馬拉雅山脈天線纜車墜落,導致49名旅客無一生還的事故,引起社會震動。事發時,該索道二十八號支架鋼纜脫索,致使纜車墜落至雪峰峭壁後,二度摔落雪面。

二月七日上午,國家成立事故調查組,來自國家索檢中心、國家質監總局特種設備處、國家經貿委的相關專家彙集西藏拉薩,就事故原因展開分析論證。

女神此刻正宿于林倉,待命于此的醫師将她正在愈合的腳背再一次打斷,随後重新接骨,以确保愈合的時候并未出現錯骨的症狀。

我私下去詢問過老醫師,女神這只腳之後還能不能完全恢複。

醫師整理着自己的書,半晌只是說:“好好養着吧。”

同時,國家開始組隊進入南迦巴瓦峰勘探,尋找失事纜車,以及驢友的遺體。

天險纜車的确是一個偉大的着作,作為世界上驅動最長的索道,全套設備都非常精密。然而在南迦巴瓦峰的纜車起點,那一排控制機房內有幾部卷揚機,重型馬達七歪八扭,鋼索倒是看不出異樣,因為斷裂處還在幾座雪山之外。

勘探人員沉默很久,彙報回去——疑為人為事故。

這六個字,瞬間引起社會廣泛關注。

能将手伸到這裏的勢力并不多,但資助這個纜車的投資方一定有這個權能。恰巧,曾經纜車建成者為了表彰,在控制機房外面的石碑上,刻寫着這些投資方的名字和來歷,為了顯眼,還特地用油漆刷了一遍。

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在給女神捶腿:“投資方有應池兩家?”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只有應家。”女神垂下眼睫,正在看小報,“不過這把火是燒不到應家身上的,應家家大業大,不用他們出面,代理家族就能做好一切。”

我愣住:“也就是說這個事會不了了之?”

“當然不會是無用功,起碼能讓應家和池家決裂——互罵對方豬一樣的隊友。”

我立刻湊過去笑道:“那是,兩個臭皮匠,哪兒能抵過一個諸葛亮。”

女神拍了一下我的額頭:“嬉皮笑臉。”

這時候,死難者的遺體也陸續被找出,但由于曾經遭遇過暴風雪,因此還有些屍體下落不明。随後被家屬認領的遺體開始火化,連續幾天,火葬場哭聲不斷。

在家屬的炮轟下,對于事故原因,相關部門只表明“由于此次事件史無前例,無參照對象,所以也無處理經驗,因此無可奉告。”

當天晚上,一個名為“人命就是處理經驗”的帖子被頂入熱門,一個小時內轉載過百。

盡管此事非常嚴重,但果真如女神所說,不等事故進一步調查,一月中旬,法院就對該案的十二名主要負責人進行了判決,幹脆利落結束了這個案子,一點火都沒燒到應家。

而先前對死難者和傷殘者的賠償問題,因為法律對索道事故的賠償問題無相關規定,參考方案不同,各方面意見不統一,一直拖延到結案。

應家快刀斬亂麻,否決了僵持不下的“地方政府一次性賠償5萬元,以及一個1000元以內的骨灰盒”的笑話補償費,主動出資六千萬,辦了基金會,将這場風波盡數壓下。

截至到二月中旬,“南迦巴瓦天險纜車墜落慘劇”徹底告一段落。

… …

二月十四日,孟婆亭人馬乘駕私人飛機落點拉薩。

前來接駕的是核層四人之一的高爺,高戴約不言不語地向女神行禮,身後飛機揚起一片塵埃,肅穆的黑底紅紋制服們立刻守衛四面八方。

“将這個交給大昭寺的拉則赤巴,讓他按照上面的人名唱一遍往生咒。”女神身上搭着兩層絨毯,靠在輪椅上,擡手将一卷牛皮紙遞給了高戴約。

“是,妝爺。”

“态度記得放恭敬點。”

“是。”

高戴約并未随我們進入飛機,機艙裏倒是有小己護駕,擺動着一堆醫學儀器給女神進行測量。在飛機轟隆隆升起後,我忽然聽見下方一陣密集的槍聲,剛想伸頭去看,結果砰一聲撞在了飛機玻璃窗上。

女神正在測血壓,聽見響聲看了我一眼:“清掃內鬼而已,你別激動得把飛機都撞斜了。”

我揉着頭:“我聽着那槍聲跟二戰似的……”

“嗯,無差別屠殺。”

我愣了一下:“為什麽?內鬼……不是少數麽?”

“比起花心思去猜誰是小鬼,不如讓拉則念幾遍經去超度。”女神将臉貼在了輪椅的背靠上,疲倦要睡的模樣,“況且我腳疼,懶得猜。”

“……”

作者有話要說: 纜車事故來源真實事件

☆、年夜飯

二月二十一,新年大吉。

從西藏歸來已有幾日,局勢算是穩固,很快就要迎接新年。

這年的冬天一天冷過一天,明明是處于南北之間的好位置,偏偏連續落了好幾場雪,過了夜後就凍成冰,清晨都能聽到路邊傳來鏟雪的吭吭咔咔聲。

年三十的中午,仵官王駕臨柴家“一念玳筵收”。

雖然孟婆亭與柴家也算得上是個親家關系,這番也是美名其曰“增進感情”,但柴家上下還是一如既往地如臨大敵,這頓年夜飯也是從幾天前就開始備下,流水的宴席從城南排到城北,範婧岚還親自操辦。

我回院瞧了瞧,也是深覺浪費:“範大主事,我們這是搭棚子施粥吶?”

範婧岚面不改色:“總不能讓妝爺覺得柴家不敬。”

我寬慰道:“他不是那麽斤斤計較的人。”

範婧岚笑了一下,沒接這個話題,轉而說道:“你和妝爺的訂婚儀式就在後一天,也恰巧是你生日,流程都給妝爺看過了,應該沒有問題。”

我甚是糾結:“你們定的這個日子……”

“怎麽?”

“沒怎麽,是我生的日子不好。”我嘆了口氣,“二月二十二,聽起來也是怪二的。”

在柴家吃的這頓年夜飯,說實話跟吃牢飯一樣。

我是早預料到這樣的場面,仵官王不經常出現在人前,而外頭關于他的傳說基本也是“比止小兒啼哭更有效之靈丹妙藥”,這靈丹妙藥在場,宴席上只傳來壓抑的碗筷敲擊聲,每一句話都說得小心翼翼,個個兒都睜着銅鈴大眼瞄着仵官王的一舉一動。

而一旦敬酒,作為低一輩的女婿,滴盡妝必定是要站起來向我老爹和範婧岚敬的,可看我老爹的樣子就知道了——他敢不站?不站就得跪!

得,柴五爺和範大主事都站起來了,下面人肯定不能坐……這個後果就是所有人都跟屁股長刺一樣接連站起,笑呵呵互相敬酒。

吃到最後,我陪站得腿酸,也是覺得待不下去,提早退場。

然而晚上還有一場年夜飯,是孟婆亭的年夜飯。

自從南迦巴瓦峰回來,女神的身體狀況就不太理想,然而這仵官王的位置坐得依舊穩當,這孟婆亭的年夜飯,閻羅殿和忘川河都是來了人,都聚集在宿妝殘古樓。

因為腳掌傷勢未愈,此刻是由小己充當司機,車輪壓過路上未化的積雪冰阬,因為怕緩沖不到位,在十米開外,小己就一直斷斷續續踩着剎車,最終平穩停在宿妝殘的門檻邊。

宿妝殘古樓門口早站了幾排人,高戴約等車停穩後,上前一步拉開了車門,随後就側身到一邊:“妝爺,恕夫人。”

我頭一次聽這個稱呼,條件反射皺了皺眉,然後就聽見女神淡淡道:“叫恕爺。”

高戴約一愣,還是從善如流道:“是,恕爺請。”

我:“……好。”

女神此刻已經被扶着下車,外面的深色大氅滾落着絨毛邊,襯得那張黑底紅紋的面具越發幽深,然而她斜斜一靠在車身上,卻又顯得身姿綽約。

我也走了下去,過去挽起她一條手臂,低聲道:“我說你讓他們都管我們叫爺……”

女神尾音上揚地“嗯”了一聲:“怎麽?”

我實話實說:“聽起來怪基情的。”

女神接過高戴約遞來的手杖,跺了跺腳下的雪:“我們不基?”

我一愣,反應過來:“別說,真挺基的,百年好合嘛。”

女神笑了一聲,走上古樓的臺階,旁邊的孟婆亭高層們依次行禮後再跟着走。直到進入裏廳,一樓全是不同勢力派來的人,等女神跨入大廳,喳喳的聲音瞬間消失,随後便是一聲接一聲的:“仵官王大人安好!新年如意!”

女神由小己幫忙解開大氅,裏面是厚絨的黑色風衣,語氣倒是溫和:“都好。”

很少聽到仵官王态度這麽平易近人,一樓瞬間熱鬧許多,然而女神半分沒理,帶着人馬就奔上二樓——年夜飯還是要在本家人之間吃的。

能夠得上和仵官王吃年夜飯的人不多,所有高層都到齊了,以及中層裏成績特別突出的——也不能說是青年才俊,大概算是——混得不錯的劊子手。

女神并未吃多少,喝了半杯純酒精後,看向我,卻指了一下左邊第一位的高戴約:“孟婆亭核層首領,戴約。”随後指了指左邊第二位的粗犷漢子,“核層二爺霍礫,如今暗中掌控閻羅殿。”之後又是右邊第一位,“核層三爺李壩,如今掌控聞人家。”

當我反應過來女神這是在介紹她的舊部給我時,就聽見女神說:“記住,這三個是孟婆亭知道秘密最多的人。這種人,如果有一天不用他們了,一定要斬草除根。

正豎着耳朵的三人:“……”

我:“……”

女神,年三十兒的晚上,咱能不吓人麽?

我打過招呼後,忽然問了一句:“核層不是有四人麽?”

女神偏過頭看向正在倒酒的小己:“他是第四人。”

我看向小己,小己一副乖乖少年的模樣,微微一笑色如春花:“恕爺猜不到?”

我頓了一下:“沒猜到。”

小己笑道:“那也正常,我本質也只是一個私人醫生。”

我又頓了一下:“我也沒猜到是私人醫生。”

小己感興趣道:“那恕爺難道就以為我是跟班?”

“不,我以為你是陪睡的。”

“……”

半晌,小己有氣無力地對女神道:“妝爺,我總算明白為什麽每次恕爺看我,目光都如此如狼似虎了,原來我是假想情敵。”

我剛想辯解我目光怎麽着就如狼似虎了,女神就說道:“她妒性是重。”

我:“……!!”

女神,家醜不可外揚!!

這一頓年夜飯吃得倒是比柴家那頓好,推杯換盞也做得順暢,吃完了宴席後,女神再度上樓,這次只帶了核層四人和我。

一直到了宿妝殘九樓,我們一行六人才止住步子,小己去調了燈光和爐子,古舊的光鋪灑下來,這散發着帶胭脂粉氣息的秘密樓層,仿佛活在了幾十年前。

女神靠坐在梨木椅上,将面具取下,随手放在旁邊的案幾中央,那張盛世容顏就暴露在這燈火中,低垂的睫毛濃墨般的美,額發散落在素白膚色上,嘴唇因為天冷而微微裂血。

下一刻她擡起眼簾,與深黑色眼睫不同的淺色瞳仁,硬是生出一種冰骨冷峭:“池家最近的動作?”

我這才醒悟過來——終于是要秋後算賬。

高戴約面不改色上前,遞上一個刷了桐油的文件袋:“妝爺,都在這裏。”

“拆開,念。”

高戴約收回手,拿小刀割開封皮,拿出一疊手寫稿,翻了翻,才簡潔概括道:“宿妝堂無動作,直系人馬出動七十一人,散裝人馬出動八百四十人。”

“池佼社的狀況?”

“精神方面開始走下坡路。”

“也是快了。”

女神在桌子上有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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