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首次崩潰

天未亮,森林裏面似乎格外寂靜,往日裏會有的輕微嘶吼聲今天卻什麽也沒聽見,有些人甚至不安地扭動着時不時看看周圍。

淩遠已經醒了過來,只是沉默着沒有說話,柯異坐在旁邊對于他留下來的決定表示無法理解,不過自己倒是沒什麽牽挂,索性也就留下了。

小咿在淩遠肩上呼呼大睡,所有人的目光卻沒在它身上停留分毫。

一群人圍坐着篝火旁,噼裏啪啦的聲音叩動人的心弦。

與一路上碰到的其他隊伍不同的是,這一夥人居然有普通人在,因此對于淩遠柯異的在場也沒多少非議。

其中最惹眼的是一直對着筆記本電腦敲擊着的少年,幽幽藍光照在臉上顯得表情麻木,此人分明沒有任何異能,隊伍中的所有人甚至是強大的新人類卻都對他很禮待,就像當他是隊伍領袖一般。

在如今網絡全部癱瘓的時候,帶着筆記本難道是為了看動漫?柯異看着這無比怪異的一群人,笑得十分無力。

淩遠沉默着閉目養神,表面上看是這樣。

“這的确是大機緣,你考慮好了,下定決心要過去是嗎?”

“已經考慮好了,”淩遠冷靜道,這一次的教訓無疑是血淋淋的,雖然不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麽,但若不是外力相助自己已經死了。

原以為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別人,到頭來卻沒料到差點連自己都保不住。沒有實力,哪怕回家了也是枉然。

難怪末世提前來臨的時候,域還是說實力不足萬事小心為上,若是自己不那麽狂妄地認定四級喪屍必然不是對手,在早先就直接淩空隐于虛空中,待喪屍散了之後再出現,就不會有殺生之禍了。

“域,我是不是做錯了。”

域道:“生死關頭才會迅速成長,只是這條路風險更大而已,若是貪生怕死就枉為修士了,那麽我問你,你後悔嗎?”

淩遠斬釘截鐵:“當然沒有!只是……事後有些後怕而已,我死了沒關系只是他們該怎麽辦。”說他們兩個字的時候,淩遠的聲音稍微顫抖了下。

域愣了愣,畢竟只是十九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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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得變強,只有真正強大了才能無懼,現在這個境界顯然是不行的,所以那些天地射線我勢在必得!”

淩遠清秀的臉上滿是堅毅,閉上眼遮住了眼裏的掙紮之色。

外人看來,還以為他是在睡覺。

想到現在還遠在外省的父母,就忍不住心髒抽搐,往往這個時候,淩遠就非常痛恨自己,當初為了小小的矛盾就毅然決然來外省讀大學。

其實,淩遠一直覺得這輩子能有這樣的家人簡直是八輩子積德來的,他們不獨裁不專治,害怕在孩子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代溝這個詞他們比自己還要排斥,有任何困難都不會在孩子面前流露分毫,所有家庭上的責任都自己擔了。

在家裏,自己理所當然地發脾氣,理所當然宣告自主權表達自己的不滿,在父母的妥協聲中覺得分外自豪。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腦子裏記得的全是他們對自己的好,還有自己對他們的無理取鬧。

如果說這些都是孩子的專利的話,可不可以說自己現在長大了,可以保護你們了呢……

暗夜寂靜,仿佛天底下的生物全都奔向了死亡。

就在此時,那個一直敲擊鍵盤的男孩目不轉睛,麻木的機械聲音響起,說出來的話卻讓在場的人近乎完全奔潰。

“據現場報道,世界各地喪屍變異已經開始,在沒有疫苗的情況下,局勢不可逆轉,正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具體時間是三天前,邊界喪屍也趁機突破了包圍,這是趁亂入侵了遠地衛星捕捉到的畫面,世界都亂套了……異能的人數雖在增加,但都是年輕人偏多,老年人在少數。”

“所有國家開始向輿論妥協,被掩蓋的真相浮出水面吓傻了一批人,各地掀起游行抗議熱潮。抗議,還真是無知啊……”

此話一說,全場連呼吸聲都沒有了。等反應過來,好多人都沖着電腦屏幕而去,白藍光線照在臉上,看着跳動的畫面,等大雙眼血色全失,更有甚者雙腿癱軟一屁股坐到地上,捶地哭泣。

神識外放能完全捕捉到不遠處閃動的電腦畫面,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淩遠猛地睜開眼,移至男孩身後,緊盯着屏幕上跳動的畫面,雖然不清晰但足以看清。

死氣向外彌漫,全國各地都已經被污染,喪屍變異接連不斷發生,又提前了……再次提前了!在外部精神力壁障還沒有消散的時候,居然提前爆發了!

柯異倒是坐着沒動,他的目光僅僅追随着淩遠,看到後者瞬間慘白的臉,忍不住咋舌。這人的表情面對喪屍時從沒有崩壞過,但只要和親人扯上關系就會表現異常,如此明顯這還是第一次。

周圍的人開始騷動起來,某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抓亂了潮紅的臉,開始精神失常起來。

“我……我的老母親還在家,她老人家忙活了大半輩子還沒來得及享清福,我對不起她……上次走得沖忙甚至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為什麽我沒來得及說,為什麽我要到這麽遠的地方謀生,會異能有什麽用,不能回去這些都有什麽用!!”

一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緊緊抱着膝蓋蹲坐在地上,死勁抹眼淚,“明明之前大家還都在一起上課,都還好好的……為什麽要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麽大家都死了,連學校也沒有了……我要回家,我要爸爸媽媽……我要回學校,我要和老師們在一起……”

在場的人好多沉默了,好多人更是直接哭了。

畫面還在跳動,晃過猙獰地喪屍撕爛了嬰兒的身體,将還沒長開的手掌扔進嘴裏,那一刻,鏡頭給了睜開眼的嬰兒頭顱一個特寫,在場的一位婦女直接捂着嘴,尖叫出聲。

“啊!……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家!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尖叫聲戛然而止,她全身癱軟暈倒在地。

場面變得混亂,低沉的氣氛下,壓抑着或放開的哭泣聲牽動人的神經,有的人當場崩潰。

一直不知道作為存活着的其他人的想法,一直到此刻幾乎不能自抑的衆人,止不住的眼淚,瞬間體會到末世的無情和可怕。

無論是人類亦或是新人類,至少他們有一顆普通人的內心,裏面強挂着好多好多的人,那些人中的有些甚至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

淩遠定定地站在中間,滿是絕望。這一刻目光沒離開過他身體的柯異才深刻體會到,這個人其實也才剛成年,他心底也有着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存在。

直到前者瞬間消失在了原地,柯異還沒有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不知過了多久,他嘆了口氣,給旁邊躺着的小咿順順毛,并沒有跟上去。

淩遠運轉風馳決到了極致,一直到了四裏開外的半山腰上,眼角的淚水硬是被逼進眼眶裏始終沒能落下來。

他猛地停下來,把全身重量都倚在樹幹上,反轉過來抓住樹皮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什麽都抓不住。

只有他自己知道,得知其他地方喪屍爆發的時候,全身血液瞬間涼了,像是座巨山壓在身上,千萬斤重。

當驚濤被巨浪拍下,才猛然醒悟自己不過就是那小小的一滴水,面對潮汐巨浪海陸遷移,就什麽也不是了。

這個世界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凡事慢了那麽一步,然後逐漸落至深淵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他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噩夢面前,自己完全沒有抵抗力。

淩遠用勁撕開靠着的樹皮,尖銳的木質纖維嵌進肉裏,在樹皮上留下一道道血爪印,他的表情實在太過可怕,像是下一刻就能看到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裏落下的血淚。

然後,他聽到自己絕望近乎哭泣的聲音。

“……域,有沒有辦法……”

求求你,求求你說有……

幾乎微不可覺的輕嘆聲傳來,淩遠腦弦完全緊繃,卻在域開口的那刻整個斷裂了。

“有,我可以用自己的靈魂形成絕對防禦,保護他們。”

像是瞬間被掏空的心髒重新被填滿,只剩漸漸活過來的咚咚跳動聲。淩遠漸漸滑倒在地,抱住了膝蓋,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像是忍受住莫大的哀傷。

“全身放松,把身體控制權交給我,放心,這只是暫時的,靈魂獻祭需要容器,只是撕裂一點點靈魂而已,對你的身體是沒有損傷的。”

淩遠緩緩站起來,使勁點頭,腦袋完全空白,幾乎無法思考了。他想說,哪怕後果是撕裂自己的身體也無關要緊。

意識漸漸模糊,身體不受控制。等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淩遠定定地沒了聲響。

一道龐大的靈魂光團占據了自己的識海,與他相比自己縮在角落處的一團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那個光團在看到識海中龐大的宇宙雛形時,似乎有片刻的呆滞,轉瞬又恢複正常,淩遠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盡管只是縮在一個角落,淩遠卻出奇地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看到自己的身體直立着,雙手擡起至胸前,緩緩打出一個個無比玄異的手勢,手速越來越快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殘影,卻有着某種奇異的道韻在流轉,随着手印逐漸成型,一種恐怖的氣息向周圍擴散開來,最遠延伸到五米處。

腳下形成一個半徑為五米的大圓散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其中無數複雜的紋路勾勒出層層花紋充滿整個圓形區域,其間有某種氣韻在流露散着類似的氣機,各類複雜的紋路均金光四射,忽閃忽滅。

直到所有紋路勾勒完成,才從中升起一道金光直沖向天際,又瞬間消散了,就在此時,淩遠看到自己的身體陡然一頓,眉宇間痛楚之色一閃即逝。

沒來由一陣心悸,淩遠視線回歸識海,看到眼前的驚變,瞬間目瞪口呆。

這就是域口中所說的只是撕裂一點點靈魂而已。

看到眼前驚心動魄的場景,淩遠整個靈魂都忍不住顫抖,他想起了之前靈魂歷練的時候被靈魂被撕裂處于不完整狀态時那種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疼痛。

他看到——

龐大的白色光團從中間分裂出一道彎曲的紅色線條,緊接着詭秘的碎裂聲從中間傳來,巨大的光團沿着紅色的細線從中間一分為二,大半的白色光團被整個撕裂開來漸漸脫離識海,剩下的部分耀眼聖光完全暗淡下來。

淩遠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白色光團融入圓形法陣中,一瞬間法陣金光大振像是突然活了過來,繁冗複雜的紋路開始以一定速度旋轉,白色霧霭彌漫開來将中央的人影籠罩其中,模糊了那人額上正欲滴落的冷汗。

一道比先前還要強大數十倍的金色光柱直沖雲霄,黑夜被劃破,平靜的夜空之上蕩起陣陣漣漪,金光消失在波紋中央,通過虛空空間通道一直傳送到無盡遠處。

這樣的光柱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才逐漸消散。

與此同時,淩遠家為中心方圓一裏的範圍內升起了巨大的半圓形防護罩,靠近防護罩邊沿的區域內部人員瞬間呆滞,茫然地撓撓頭又轉過身去。從外部看,這裏就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和不遠處的山峰正好連成一片……

金光消散,地下繁複的法陣也逐漸消失了,直立在中央的淩遠一個踉跄,瞬間天旋地轉,頭撞在了樹幹上,淩遠陡然驚醒,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身體裏了。

先前大半個靈魂撕裂的可怕景象還一直在腦袋中揮之不去,淩遠就這頭磕在樹幹上的姿勢一動不動,哪怕他知道惹出這麽大動靜,此地不宜久留。

“他們的糧食可以維持三個月,足夠堅持到你回去。”

域把聲音刻意壓低,卻始終掩蓋不住其中的疲憊。淩遠想,他現在恐怕連在空間中維持人形都做不到了。

想到這裏,心髒忍不住抽搐,自己什麽也說不出口,所有的感謝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直到剛才淩遠懸着的心整個落下,頓時止不住的酸楚從心底升起,話到嘴邊就帶上了哭聲,完全失了邏輯。

“域,謝謝,我……關鍵時刻我總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什麽困難都只能想到你,對不起,對不起……”

他想說,你痛不痛,只剩下靈魂也是知道痛的吧……為什麽所有付出你總能輕而易舉地帶過,就像它真的無關痛癢一樣,整整大半的靈魂撕裂了,真的無關緊要嗎……

想着最親愛的家人,想着這個甚至不清楚來歷的靈魂,再想到毫無用處的自己,淩遠死死扣住樹幹,壓抑了好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出來,喉管裏壓抑的低吼聲如同受傷的野獸,指甲整個翻轉斷裂開來也不自知。

“你可以依賴我,你可以更加依賴我的……所以,不要哭。”

域的聲音像是從天際傳來,輕輕拂過耳際,淩遠全身顫抖,近乎痙攣了……

**

同一時刻,遙遠的異位面青淮大陸中心區域中最高的塔樓中,數百平方米的巨大房間中央,上下兩塊巨大的紫晶羅盤相對放置,相距五米。

兩塊羅盤中間有無數條紅色閃電細絲,或粗或細,彼此互不幹擾。

突然,最中央一道紫色閃電憑空出現,浩瀚的能量經由羅盤向外瘋狂放電,整個平衡完全崩潰卻在又一瞬間重組奠定全新秩序,新電光如王者般處于中央,所有紅色閃電随之繞轉。

紫色閃電雖然最為細小,其散發的能量卻比之上面最粗的紅色閃電還要恐怖數倍。

靜坐在塔樓頂部數千年的一名男子猛地睜開雙眼,璀璨的精光一閃而逝,臉上滿滿都是不可思議。

此人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原地。

等看到羅盤中真真切切存在的紫色閃電之後,他古井無波的眼裏頓時激起萬丈波濤,整個激動非常。

“億萬紀元了,整整億萬紀元了,祖先的記載居然是真實的,預言真的靈驗了,那片傳說中的大陸居然真實存在!難道說,史上最強大的位面終于解封了嗎?”

青淮大祭司長徑直穿過宗族密地,來人紛紛向其行禮退居一旁,對前者直接驚動位面之主的舉動表示萬分不解。

緊接着混沌古陣大開,衆人倒吸一口涼氣,眼睜睜地看着大祭司長穿過了荒古殺陣消失在對岸的叢林中。

他們在對方眼裏見到了同樣的不可思議,都似乎猜到了事情的發生。這片天,看來是要變了。

大祭司長躬身行禮将手中的古玉徑直遞了上去,這顆連接着荒古羅盤運轉,肩負勘探大陸重任的古玉,各大位面僅此一顆。

古殿外圍蕩起陣陣漣漪,玄奧空間之意在流露,古玉劃過一道弧線徑直消失在其中。

整整半個時辰過去,沒有半點聲響,大祭司頭上掉下一滴冷汗。

突然,一道驚雷似的笑聲穿破雲層傳播到無盡遠處。

“最強位面封印解除!傳令下去,全位面各大家族準備,三年後,遷居史上最強位面!”

恢弘的聲音如洪鐘祭祀之音響徹浩瀚天地間,此起彼伏經久不衰。

整個位面沸騰了,關于至強位面的傳說從未間斷過,早已經被神化得過分,祖先曾說總有一天要回歸原土,那片最強的位面,原本就是屬于我們。

昏暗的宮殿中央,華麗玄冰神座上斜靠着一名男子,過長的銀發鋪了滿地,擋住了蒼白精致的臉,這位青淮大陸最強大的位面之主,最無欲無求的存在,喃喃開口。

“大陸死氣彌漫嗎,我們何必這麽早去幫你清除這個麻煩……最大的叛徒,域!”

最後一個字仿佛從牙縫裏蹦出來,青淮之主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狠狠捏在玄冰扶手上,世上最為堅硬的古玄冰砰然粉碎。

作者有話要說: 趴倒指上面】文文要入V咩……

【對手指小聲道】下星期一入V……入V當日三更!

扯臉笑~~米拉桑一起蹲坑吧……嗷嗚【爾康手】!

(嗷嗚這種沉悶的害怕被抛棄的感覺是神馬……摔!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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