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有眉目
張冬下了工往家走, 唐遠厚道,店裏管飯,魚肉總是有的, 飯也管飽, 因而吃了個肚兒圓, 走路也懶懶散散的,路上遇見個賣散酒的小攤,砸吧砸吧嘴,停下摸出兩文錢買了一碗。
這路邊賣的散酒哪有什麽好的, 都是兌了水的,只是看兌的多少罷了。
原本張冬只打算喝這一碗解解饞, 誰知這饞蟲沒解反而勾起了瘾。
“再來三碗!”他摸遍了身上,掏出五文錢扔在桌子上。
那賣酒的是個潑辣的大娘, 見他這般,眼皮子一翻,只倒出兩碗酒來:“對不住,您這還差一文錢!”
張冬臉一臊, 挂不住面子,硬是開口粗聲粗氣地道:“你這大娘好不知事,我堂堂一個秀才還會欠你這點錢?你只管給我上,我改天就還你!”
這大娘開了這麽些年的攤子,見過的人多了去了, 就這些一口一個秀才讀書人的, 她不知道見過多少!
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成天裝着一副樣子,嘴裏之乎者也個不停,一張口就是一嘴的酸腐臭!
“不好意思,我這是小本生意, 概不賒賬!”大娘對着張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沒好氣地道,“您要是覺着我這兒不好,可以前頭左拐一直走,走個三條街就到百膳樓了,那兒的酒好!”
大娘在心裏呸了一口,什麽人啊,既不是近鄰親戚又不是熟客,張口就要賒賬,真是好大的臉!一文錢也是錢,她賺的是辛苦錢,要是誰都能随随便便開口賒賬,她還做不做生意了!
張冬聽着這話臊意更甚,但他卻不覺得是他自己的不對,反而怨恨這大娘瞧不起他。
一時氣惱,竟開口道:“百膳樓的酒還用你說,我從前不知喝了多少了,今兒是太晚了,所以才在你這兒将就一口!”
大娘以為他是吹牛,指了指不遠處的巷口道:“喲,也不怕把肚皮吹破了!我在這兒賣了這麽多年的酒,這附近住着什麽人家我都一清二楚,還去百膳樓喝過酒呢,瞧瞧你這一文錢都拿不出的樣子,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這附近的三條巷子,一條住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另兩條稍微好些,但也都是普通人家,一年下次館子倒能夠,但別說去百膳樓吃酒了,就是去普通的酒樓都是盡不能夠的。
大娘嫌棄地打量了張冬一眼,一看就是個酸氣沖天的窮秀才,她撇撇嘴:“這酒你還要不要?”
張冬深覺被羞辱了,氣得臉色鐵青,心頭的火蹭蹭往上冒,想一把砸了這攤子,但一瞅賣酒大娘壯實的身材,頓時萎了。
只得悻悻地用力甩了下袖子,轉身走了,走時還不忘揀走桌上的幾文錢。
大娘看着他的背影,朝地上呸了一口。
張冬受了氣,又想起今天唐遠罵他的事兒,心裏更是怒,氣不過一腳踹在牆上,罵道:“他媽的!都給老子等着!”
背後突然蹿出一個人,一把揪住張冬的領子,把他往後一薅,張冬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張秀才,你可別忘了老爺交代你的事兒!”一個壯漢惡狠狠地看向張冬。
張冬摔了個屁股蹲兒,正疼得緊,一個勁兒地呼痛,準備找人算賬。
乍一聽到這話,身子一縮,擡頭看向來人,臉上堆上笑:“請老爺放心!我一定會辦好老爺交代的事兒的!”
“你都去了唐記飯館這麽些天了,怎麽還一個方子都沒得到?”壯漢惡聲惡氣地盯着張冬,“你可別忘了你貪墨賬上銀子的事兒!要是辦不成事兒,老爺把你告上衙門,你可就得吃牢飯去了!”
“不過到時候你吃不吃得上牢飯也不好說,畢竟你欠賭坊那麽多錢,要不是老爺替你作保,你這條小命還在不在可不好說!”
張冬想起賭坊那些人的手段,身子下意識地哆嗦了下,忙道:“還請老爺寬限些日子,我一定幫老爺得到那些方子!”
“那姓唐的防着我,不讓我去後頭,我只好從他那未婚夫郎下手,那哥兒一看就是個心思淺的,再給我些日子,我肯定能哄到手!那哥兒一直跟着那個姓唐做事,還幫着他做酸梅膏,那些方子他肯定知道!”
聽他這樣說,壯漢才緩了緩臉色,點頭道:“行,那就再給你些時日,要是到時候你還是一點東西都拿不出來……哼!”
“知道知道,我一定盡快拿到手!”張冬忙不疊地點頭,讨好地朝壯漢笑笑。
壯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張冬伸着脖子看了許久,見壯漢走遠了,才青着臉,一口啐在地上。
不過是個小小的打手,竟然敢對他如此無禮!以前他在百膳樓當賬房的時候,這些小喽啰他從來都不放在眼裏,如今竟然都能欺負到他頭上來了!
他不就是在賭坊輸了些錢,挪用了點賬上的銀子嗎,要不是碰上唐記飯館招賬房,要他去偷方子,竟然還要抓他去見官?
等有朝一日他飛黃騰達了,看他怎麽收拾這些人!
還有那個姓唐的,一個小小商販竟然還敢罵他!等他哄到了那個秀氣漂亮的哥兒,拿到了方子,有他好看的!
一想到蘇諾,張冬心口就癢癢,恨不得立刻就給唐遠戴個綠帽子才好!
他罵罵咧咧的回到家,看到門口的一窪髒水,嫌惡地皺起眉,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門。
張冬家裏是白楊村的沒錯,但他早就不在村裏住了,當初明月樓給的工錢很是豐厚,他就帶了寡母在鎮上租了屋裏住,後來明月樓關門了,他就去了百膳樓,工錢也可觀,他就一直帶着老娘在鎮上住着。
直到他染上了賭瘾,不僅做假賬貪墨了百膳樓賬上好幾百兩銀子,還将家裏的積蓄敗了個精光,連老娘給他攢着娶媳婦的錢都糟蹋了。
他老娘一氣之下就生了重病,沒兩天就去了,他身上沒錢,只好另搬了地方,如今住的這地方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有,髒亂的很。
進屋後,他也不點燈,随手将衣服脫了丢在一邊,拉過散發着臭味的被子,倒頭就睡。
第二天唐遠剛打開店門,王老板和幾個雜貨鋪的老板就過來了,幾人都是熟人了,三兩下便談好了生意,簽了契約。
唐遠想留他們吃飯,但鋪子需要人照看,幾個老板都不放心,紛紛婉拒了,只有王老板最後留了一會兒。
“唐老弟,我說你這運道也太好了。”王老板幽幽地看向唐遠。
唐遠先是愣了下,然後笑道:“可是我昨兒拜托王大哥你的事情有眉目了?”
“可不是嘛!”王老板頗有些不忿,伸手拍拍唐遠的肩膀,“我跟你說,昨兒你和說說完後,我就去打聽了,好巧不巧就聽說——”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唐遠扶住胳膊,打斷了話。
“王大哥,我們去後頭說話,這兒吵。”
唐遠拉着王老板的胳膊往後頭走,把王老板帶到虎子平時休息的屋裏。
王老板也不是傻子,一下明白過來,看向唐遠道:“看來你這新招的賬房還真是有問題啊,你這麽防着他。”
唐遠無奈地笑道:“要是他沒問題,我怎麽會讓王大哥你幫忙另找他人呢。”
唐遠猶豫了下,将張冬這些日子做的事兒告訴了王老板。
王老板一聽就肅了臉色,對唐遠道:“唐老弟,還好你早點找了我。”
“你這賬房可不是啥省油的燈,只怕是別人派來偷方子的,他剛來的時候安分是為了讓你們降低戒心,這不就忍不住了嗎,想着法兒地摸方子。”
想到唐遠和他說的,這賬房總是想接近讨好蘇諾的事兒,王老板沖唐遠嘿嘿一笑:“唐老弟,我看這賬房野心還不小呢,不僅想偷你的方子,還想撬你的人呢!”
唐遠頓時黑了臉,他抿唇道:“王大哥你不是說找賬房這事兒有眉目了嗎?到底怎麽樣了?”
王老板見唐遠周身氣壓降低,不敢再惹,咳了兩聲:“我這不是正要和你說嗎,就我們鎮上獅子橋邊那個茶樓你知道吧?那老板的兒子不争氣,做生意虧了錢,他家原有兩個賬房,其中有一個年紀大的,他家想辭退了省點錢。”
“那個老賬房除了年紀大些,別的都好,不好也不能在他那兒做了幾十年,要不是另一個賬房是他侄兒,他是決計不會辭退這老賬房的。”
王老板看向唐遠:“怎麽樣?要是你覺着合适,明兒就約個時間去我店裏聊聊。”
唐遠聽着很有些意動,點頭道:“行,明天我去見見。”
“那成,我去給你約時間,等會兒派人來告訴你。”王老板笑着點頭。
唐遠朝王老板拱手:“多謝王大哥。”
王老板不在乎地擺擺手:“嗐,不用這麽客氣,咱倆誰跟誰啊,再說了,我就是來回問個話而已。”
唐遠心裏記着王老板的情,知道王老板疼媳婦和孩子,又想起王老板媳婦喜歡喝店裏的飲品,便做了蜂蜜檸檬水并一罐酸梅膏叫王老板帶回去,權當是個心意。
王老板笑呵呵地接了,走時還囑咐他要注意些張冬,別叫他真鑽了空子。
唐遠心裏警醒,點頭應了:“知道了王大哥,我會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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