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這興許是你的游戲

“我沒有殺人。”

白向墨平靜地接受男人的審視,語氣堅定。

白向墨并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是從他的穿着打扮,以及帶領他進來的牢頭态度,可看得出男人是個有分量的人物。

“我那天并沒有靠近張家樓,只是在外面走了一圈就離開了。你們可以去現場勘察腳印、指紋,查明真假。”

男人挑眉:“如果你早有所圖,想要抹去痕跡并不難。能成為聖約翰大學醫學院的學生,且成績優異到可免學費,你擁有足夠的智力。”

上海聖約翰大學被譽為‘東方哈佛’,是一所聞名全國的教會學校。

聖約翰大學醫科實行七年制,一旦畢業就會授予醫學博士學位,是華國最早授予醫學博士學位的兩所學校之一。

“如果我策劃已久,那麽我就不會讓人知道我這段時間經常出現在那裏,動手的時候也會避開人。”

“這興許是你的游戲。”

男人緊緊盯着他,目光極具攻擊性。

“死者是你喜歡的女人,剛剛經歷過嚴刑拷打,家人毫無辦法。你是最具有嫌疑的人,情況對你非常不利,可你依然能平靜地描述,絕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冷靜。”

“多餘的情緒并不能有助于案件的偵破,甚至會幹擾判斷。我此刻的冷靜,也并不能作為我是兇手的證據。”

“那可說不定。”男人笑了。

白向墨的心猛地抽了抽,他忘了這個世界和原來有很大不同。

即使沒有證據,只要有權勢的人認為他有罪,他依然能被送上斷頭臺。

“我離開的時候,張家并沒有起火。”

“這只能說明你擁有一名同夥。”

“理由。”白向墨挪了一下被壓得麻木的半邊身體,疼得他龇牙咧嘴。

“如果已經擁有殺死她的能力,為什麽要多此一舉找個人去毀屍滅跡。這增加了被人發現的成本,多一個人知道也多一份危險。”

“時間差,這樣你就擁有了不在場證明。”

白向墨笑了,望着身上的傷:“這得是多愚蠢的想法?”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非常誠懇地建議:

“你現在承認,好歹能死得痛快點。”

“我沒有殺人。”白向墨重申,“如果你們能夠認真勘察現場,進行驗屍解剖,四處走訪調查,就能證明我的清白。

可如果你們只為了交差,沒有經過調查就把我給定罪了,那麽真正的兇手就會逍遙法外,以後很可能還有第二個甚至更多的受害者!”

“你對自己很有信心。”

“因為我沒有做過。”白向墨坦然地對上男人的審視目光:

“曾經的我确實喜歡過張同學,但是我在她拒絕之後就沒有再騷擾過她。”

男人上下打量他,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厚臉皮地說出這樣的話。

“我這段時間确實經常出現在她家附近,但是我并沒有做什麽。學校關閉,我的前途不明,我心中煩躁才會想過來看看張同學,我一直只是遠遠看着。”

時局動蕩,聖約翰大學宣布關閉。

雖然神學院和醫學院依然在授課,可還是給學生們造成極大的沖擊,對未來非常地惶恐。

聖約翰大學這幾年因為‘立案’和‘國旗事件’被弄得焦頭爛額,前途本就不明朗,現在又宣布關閉,讓人深感前途灰暗。

曾經的白向墨把這條路當成唯一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現在鬧成這樣,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心中的煩悶無處疏解,只有看到心愛的姑娘,才能讓沉重的心情稍稍好轉。

張家公館附近環境優美安靜,沒有滿街的乞丐流浪兒,大家衣着光鮮,這樣的美好讓從前的白向墨好似能暫時忘卻凡塵紛擾。

哪怕只是在這裏走幾圈,也能帶給白向墨片刻平靜。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愛而求不得,然後殺之,這是大多人都會相信的動機。”

大晚上不睡覺,跑別人家附近晃蕩,這樣的舉動無疑增加了嫌疑。

“那我怎麽進屋殺了她?那高高的栅欄,我很難翻越,那個時間段張家傭人們還在活動。”

“狗洞。”

“狗洞?”白向墨詫異,完全沒想到那樣漂亮的洋房別墅還有狗洞。

男人好心解釋:“有人故意挖的,被掩蓋得很好。”

“一樓有傭人,張同學的房間在二樓,想要不被發現的進屋,只有從窗戶爬上去。如果張家大宅沒有全被燒毀,應該能夠在牆上找到蛛絲馬跡。”

“牆上并沒有攀爬的痕跡,不過地上有布匹燃燒的灰燼。”

“布匹灰燼?”白向墨微微皺眉,“屋子裏找到類似飛爪鈎的東西嗎?”

“沒有。”

白向墨疑惑,沒有飛爪鈎也就無法通過繩子攀爬而上。

除非有人從窗戶扔下繩子,将繩子綁在重物上。

這些灰燼只能證明了兇手從窗戶爬出逃跑,依然不知道是怎麽進入的。

“張同學是怎麽死的?”白向墨希望從死因裏找到一些線索。

男人頓了頓:“大概是燒死的吧。”

“大概?”

白向墨不自覺拔高音,職業習慣讓他難以忍受這樣的詞彙。

男人平靜解釋:“屍體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難以查證。”

“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有很大差別,屍表損傷嚴重,內髒往往還能保留較好,可以通過解剖檢驗,你們沒有讓法醫進行解剖檢驗嗎?”

“法醫?”

白向墨這才反應過來,現在華國司法機構還沒有法醫師一席。要等到幾年後,司法部法醫研究所招收的第一屆研究員學習班結束,正式頒發法醫師證書,才正式擁有法醫師的名稱。

“類似于舊時的仵作。”

男人點了點頭,問:“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有什麽差別?”

“氣管、大支氣管內能見到煙灰、炭末沉着,生前燒死在胃裏也能看到炭末,死後燒死則不會有,因為死後沒有生活反應,也就無法通過呼吸将它們帶入身體。還有血液變化、顱腦變化等,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的表現都是不一樣的。”

白向墨直勾勾地望着男人,語氣算不得上友好。

“宋朝宋慈就已經在他所著的《洗冤錄》中,就記載了不少相關理論,舊式仵作也能驗查。你們不會連最基本的檢驗都沒有,就要定我的罪吧?”

男人坦然面對白向墨的灼灼目光,卻依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張小姐是死後被焚燒的。”

未等白向墨開口,男人又道:

“她的屍體沒有任何掙紮痕跡,背部明顯燒傷較輕,說明一直在床上躺着沒有翻身或者逃跑,因此并不難判斷。”

白向墨搖頭:“這些并不能斷定她一定是死後焚屍,如果她處于昏迷狀态,也有可能無法掙紮。”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但是我認為可能性不大。”男人面無表情的陳述自己觀點。

“她身上有其他傷嗎?”

“屍體上并沒有看到利器刺穿或者敲打的痕跡,也不是掐死勒死。這樣不動聲色地将人殺死,生前完全沒有機會呼救,只有善于用藥的醫務人員才能做到吧。”

白向墨放棄了對自己的辯解,他很清楚沒什麽用,也就不再浪費口舌。

“屍體進行毒理分析了嗎?”

“張先生不同意警察局派的檢驗吏對張小姐進行屍體解剖。”

白向墨皺眉,這樣的事他從前也遇到過,有的死者家屬難以接受對死者進行解剖,覺得會讓死者死後也不得安寧。

思想開放的現代都有這樣的事,更別提現在了。

“不對屍體進行解剖檢驗,很難查明真相。死者家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做法非常不明智,這會讓真相更難被發現。”

“張先生并不是迂腐的人,只不過他不信任負責本案的檢驗吏。之前有一樁錯案,就是這位檢驗吏的師傅驗屍出錯導致的。”

師傅都這個水平,徒弟更不值得信任了。

民國政府雖然對法醫檢驗專門進行了改革,頒布一系列法律,開設培訓機構等,但是由于封建傳統的束縛和培養模式的守舊,法醫人才依然非常地稀少。

很多檢驗吏都是由以前的仵作任命的,用的依然是以前的老經驗,很容易在檢驗中出錯。

如果進行毒檢,很大可能是用銀針測試,非常地不靠譜。

白向墨不顧自己在案件中的身份,積極毛遂自薦:

“我是聖約翰大學醫學院的大三學生,我有解剖屍體和檢驗的能力!”

男人卻不這麽認為:“你雖然學了三年,可前兩年只是預科,在文理學院就讀,你真正接觸醫科只有一年不到的時間。”

“我能夠勝任!我家以前是藥商,祖上有行醫的,我從小就熟讀醫書,比普通人多了很多基礎。

我平時一直在自學,還經常去聽高年級的課,已經提前學習了很多醫科內容。你如果不信,可以讓專業人士來考我。”

白向墨積極地參與到案子的調查中,如果是在現代是不可能允許嫌疑犯對死者進行屍檢的。

可這是民國,一切皆有可能。

男人沉默,許久都沒有開口。

正當白向墨以為沒戲的時候,男人道:“我可以為你争取這個機會,不過你得付五百大洋。”

白向墨臉色一僵,他還以為這個男人有那麽一點正義之心呢,結果也是個撈錢的!

“你必須被保釋,才能夠從大牢裏出來。”男人解釋。

“你是警察,直接押着我出去就行。明明就是想要錢,何必找這些理由。”

男人笑了起來:“誰說我是警察的?”

白向墨愣住了,雖然對方确實沒有穿警服,可知道那麽多案子細節,還能在這裏跟他說半天話,不是警察是什麽?

男人笑着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白向墨:

“我是華興保險公司理賠部經理齊銘,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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