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糾葛1

謹晏即将出宮查訪的消息傳遍後宮,禦前最先得知,雖然不少禦前宮人都争搶表現,容晨卻始終淡然處之,盡管她開罪了謹晏,但她仍舊不想去季何蒲玉那裏自薦。

随駕的人自是歡喜的,然而她們這些不随駕前去的,謹晏走後被皇後臨時要求到鳳儀服侍。

皇後早年被指給尚為親王的謹晏,她出身武門,父親與兄長是朝中重臣,祖父是開國元勳,揚名天下,穩固了她皇後的地位。但她為人跋扈嚣張,平日裏對宮人苛責,更看不慣哪位妃嫔專寵。

“本宮之前的安排,都準備好了嗎?”

皇後端坐在殿中,從容的品了一口茶,問着身邊一位宮人。

答話的正是她身邊多年的宮女香墨,“長公主府來的,剛觸怒聖顏,她可沒那個福氣随駕呢。”

皇後站了起來,一只手搭在香墨的右臂上,“那才是真真放在心上,人家如今萬衆矚目,陛下越對她好,就越容易有人謀害,反而這樣晾着,才會長久。”

第二日,容晨便來到了皇後的鳳儀宮,從容的行禮磕頭,宮女禮節無一點缺短“皇後娘娘大安。”

皇後周氏見她歲數尚淺,笑道。

“起來吧。本宮近身的人已經不缺了,姑娘進宮不久怕也只願意侍候陛下,本宮若安排你做些粗活兒,容晨姑娘不會怪罪本宮照顧不周吧?”

她眉眼間有些算計的味道,容晨盡收眼底。

“奴婢既依娘娘旨意到娘娘這裏侍候,自當盡心盡力,別無怨言。”

宋容晨再次低下頭,跟在她身後的時溫也躬下身去。

“既然是這樣,本宮這兒的浣衣宮女還缺一個,你和跟着你的便替了這個位子吧。”

“奴婢謹遵娘娘旨意。”

“看來皇後娘娘不喜歡我。”出了門,容晨轉過頭向旁邊的時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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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日後做了嫔妃,她便會更不喜歡你的。”時溫溫和的笑笑,拉住她的手。

時溫又說“做好本分吧,不要枉費皇後娘娘對你的一番心思。”

一日活計終于告終,她把洗好的衣服都晾曬起來,并找到時溫,同她一起回去歇息。

前兩日的生活平平靜靜,雖然辛苦疲累,但卻不是戰戰兢兢。

可是,皇後怎麽能善罷甘休。

第三日晌午,就當她正在晾洗好的床單的時候,一位面容嚴厲的姑姑走過來,質問“宋容晨,你便算是禦前的人,怎能如此不慎,你看,皇後娘娘的衣服都被你弄壞了,你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呢。”

容晨看着華衫破損,定是人力拉扯的緣故。

時溫走過來,護住宋容晨“這位姑姑,容晨做事情一直都是謹慎小心,她怎麽膽敢弄壞娘娘的襦裙呢?想必是姑姑誤會了。”

“我誤會了?我看是你們想要逃脫責罰,竊詞狡辯。”

宋容晨和時溫被幾個姑姑拉扯着,跪到了地上,她們被死死摁着,廷杖随之而落。

跟小時候一樣,她不哭不喊。沉默忍着受着,母親,天堂是否美好?如果當真如此,我但願一死了之,與你團聚。

她漸漸失去了知覺。

再清醒的時候,她已經在牢房裏,各種刑具擺在那裏,兩個有了歲數的女官怒視着她。

她掙紮一下,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捆住。

“別掙了,沒用的,我勸姑娘還是乖乖認罪,免得受苦。”她亮了亮着手裏的鞭子。

“你們把時溫帶到哪裏去了?”容晨異常冷靜,冷聲問。

“自然是去別的地方受刑了,你犯下大錯,她有教導不力之罪,難道還能逃的過刑罰?”

“我不曾損壞皇後娘娘衣物,我無罪,自然不可能認罪。”

“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打的你滿地求饒,我看你認不認!”

不知道又挨了多少鞭子,最終疼痛的暈了過去,這一睡,就過了兩天兩夜。她醒來的時候,與時溫姑姑倒在一個牢房裏,看着時溫身上全是傷,她流下淚。

“容晨,你…”時溫醒來,想坐起來。

宋容晨看她身上沒有力氣,便扶了她一把,看着她。

“時溫,是我連累你了。”

“這不怪你,這其實是早就安排好的,我們都從長公主那裏來,不管你如何謹小慎微都沒用,現在啊,你最好祈禱陛下能早點回來,好把你從這兒救出去。”時溫嘆了口氣。

“當時說要小半月,如今也折騰過了十日,我想應該快了,若是陛下肯主持公道,我也就能沉冤得雪。”

“但我若是要死在這裏了,時溫,若是真的如此,你要幫我…”她倚在牢房上,暈暈入睡。

沒完沒了的燒與疼,伴随着她每一個日夜,她的嘴唇從紅潤到煞白,只是極短的一段時間。

不知道又過了幾日,她醒來的時候已是黎明,她不知道被誰拉着到了一處金碧輝煌殿裏,然後跪下,冷水徹骨的寒喚醒了她。

殿中自然就是中宮之主皇後周氏。

宋容晨微微含笑“看來奴婢沒死,您很驚喜。”

身側香墨斥道“宋容晨,看到皇後娘娘,還不磕頭請安?”

“奴婢一個将死之人,您何必在乎奴婢的一聲問安?”

香墨上前意欲掌掴,皇後擡手“罷了罷了”

“你怎麽都是禦前的人,就算有錯,罪不至死。”

香墨笑盈盈道“娘娘,前兒查出宮人私通之事。奴婢想,禦前宮人更該自貞自愛,謹守本分,卻不知容晨姑娘是如何?”

“你混說什麽呢,容晨姑娘定是清白的。”皇後轉過頭來,示意幾位宮女上前拉住她。

“不過本宮的話也不能做準,還是驗一下比較穩妥。”幾位宮女以令上前,拉住了她,開始脫她的衣服。

本就受了傷,身上痛的麻木,無力再掙紮,可看到她們一衆人通通圍上來,宋容晨心中浮現過無數過往。

凡是被驗過貞潔的女子,都是被懷疑過的人,這樣即使自己所驗非她們所想,也依然無法擡起頭做人。況且禦前宮人受寵是常事,她們如今這樣做好似在情在理,宮裏前幾日有人私通,捉奸拿雙,皇後重罰,其中一個活活杖斃,另一個賜了自盡。

那一刻,她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

她拼了全身的力氣,向旁邊的牆沖去,永別了這個世界,我若是走了,陛下一定會念及一條性命,放時溫回去。

極大的沖擊力,足以帶走她的生命,她沒有任何遲疑地沖上去,這膽魄竟驚呆了所有人。就在差那麽一點點的時候,有人拉住她,把她抱進懷裏。

是她一直在想念的謹晏。

她撞到謹晏的懷裏,覺得突兀,謹晏攬過她脆弱的身子,竟發覺衣服上滿是血紅,就連他向來喜歡的白淨臉龐上,也有可怕的兩道劃痕。

“不知朕的人犯了什麽錯,竟讓皇後用如此重刑?”

屋裏的奴才跪了一地,磕頭請安,皇後愣在原地,倒是身邊的香墨拉了她一把,她才也跟着跪了下來。

“陛下大安。”

她直視着謹晏,瞧見他冷漠的眼神,不得不低下頭去。

“朕問皇後的話,為什麽不回朕?”

香墨膝行向前,替皇後一叩首答道“宋氏不守本分,故意損害皇後娘娘衣裙,還拒不認罪。”

“那這些呢…?”謹晏一指。香墨禀道。“前有宮人私通,皇後娘娘重罰,宮人不貞不潔之事使宮中人心惶惶,應當有所查驗。”

“那就請皇後放心。若是朕當真幸了她,一定會予以位分,不會讓她繼續擔着宮人名分。”

“皇後好自為之。”

他抱起宋容晨,向寝宮走去。

容晨覺得好似終于可以就此安歇,她以為自己已經徹底與人世訣別。她夢見了自己的母親,夢見她笑着,拉着自己的手向遠方奔去。

“傳禦醫。”他吩咐身邊的蒲玉。

太醫不到一刻的時候就到了謹晏的寝宮

“姑娘身子虛弱,但并無性命之憂,只需好好調養用藥,外傷自可痊愈。”

蒲玉親自為她擦藥,只見紅殷殷滿是傷痕,謹晏不忍,轉過頭去。“季何,長公主府裏還跟來了一個侍女,有些歲數,怕還在皇後那裏。”

季何一禮“那人皇後娘娘已然送回,還請陛下安心。”

容晨再醒,謹晏剛下朝,坐在她的身邊

此時。看到謹晏卻真像是做夢一樣。

謹晏只是對着她笑,像從前一樣從容溫暖。“你為什麽要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攔她們呢?你本是貞潔之身,只是一驗有什麽妨礙,何必搭上性命?”

容晨說,“曾經母親告訴過我,貞潔清白是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東西,一個女孩子一定要自愛,不能連貞潔都沒有。”

謹晏嘆了口氣“想不到你雖是個小女子,卻有些士可殺不可辱的威風。”

“可朕之前說的話,你有想過嗎?若是我當真要你,你願意給嗎?”謹晏看着她,而容晨同樣望着他。

她笑一笑,說出一句讓他不敢信是一向溫順守禮的容晨的話“倘若奴婢說,奴婢不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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