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這都是黑工廠，沒有合法手續，但沒人會來管。”小楊倒車，想把車停入兩家工廠之間的空地。

一個年邁老頭沖上來揮手：“走！別停這裏！走！”

小楊并不意外地把車開走，繼續向張芸解釋：“他們的警惕性很高，不會讓陌生人靠近。”

他們最終後退了一千米，把車停在一戶幹淨人家門前的院子裏，小楊還特地湊了五塊的零錢給屋裏的老婆婆，請多關照這輛車，別讓它被附近的混小子刮花。

張芸用手機給小楊轉賬五元：“你留這裏，我調查完就回來。”

小楊好奇地尾随她：“姐，我也想看看你接了什麽單子——我對這種地方熟，當你導□□不行？”

“行。”

他們朝定位的方向走去，徑直穿越一片狼藉的工業區。在工廠外巡邏的人都用目光追随他們，有人提着棍子跟在他們身後，直到他們遠遠離開自己管轄的區域才罷休。

小楊小聲提醒：“姐，我們繞一下吧，跟我走。”

“好。”張芸跟着導游繞遠路。

他們穿入兩邊高牆的間隙，下方是一條排污池，池內飄着泡沫和老鼠屍骸，池上左右兩側各有一分米寬的水泥臺可以落腳。

前方出口的光亮處出現一個人影。

“導游你不太行。”張芸回頭，見後面也有人跟着圍堵過來。在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最适合被人偷偷摸摸地消滅。

小楊顯然慌了，但他顫顫巍巍地死撐：“沒事，我去跟前面的解釋一下，就說我們只是路過……”

張芸淡淡瞥他一眼：“你會路過這種地方？”

“可我不就是路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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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少挨打吧？”

“啊這。”

“我來。”張芸把小楊推到一邊，擠身走在前面。

前方的人已經靠近，手上握着鐵棍臉上戴着面具，意圖昭然若揭。

後方的小楊連忙解釋：“我們——”

張芸一腳把對面的人踹進了下方的排污池：“走。”

“我——”小楊沒看清前面的人怎麽就消失了，連忙跟着張芸竄出這個通道，“芸姐慢一點——”

張芸敏捷地翻越廢料堆，這麽一跑，反而顯得沒那麽可疑。她打開手機确認地點，又爬上一家工廠的圍牆。

“芸姐……”小楊在下方小聲呼喚。

張芸騎在牆上回頭看了一眼，又甩腿從兩米高的牆上跳下來，雙手插入口袋，繼續帶着小楊繞遠路：“走吧。”

“……”

小楊沒敢再說話。

路上偶爾有喪屍從他們身邊走過，外貌骨瘦如柴，已經腐爛得散發強烈惡臭，但他們對這兩個活人沒有絲毫興趣，和他們朝着同一個目的地走去，時常被障礙物絆倒在地上，要過很久才能重新爬起來。

寸草不生的路面揚着白色煙塵，一輛重型貨車壓着路面經過，從倒在地上的喪屍身上碾過，殘破喪屍很少有血液，他被壓成薄薄一片，只産生清脆的骨骼碎裂聲，像輕輕揉皺了一張錫箔紙。

路邊零零散散分布着人類殘餘的骨骼。

小楊忐忑地望向張芸。

張芸解釋：“我要去一個食品加工廠，大概那裏有誘食劑的味道。”

附近有鐵板搭建的簡易房屋，層層疊疊有上百個，兩個蓬頭垢面的小孩子坐在自家門檻上，手裏端着一個碗扒拉着飯。他們看着兩人路過，年長的哥哥忽然呼喊：“那裏不要去！”

張芸沒有理會，小楊笑着和兩個孩子揮揮手，小跑兩步跟上張芸，總算開口解說：“你要找的地方，應該已經搬走了。工廠的人消息很靈通，既然你知道地址，他們就不會等到你來查。”

“為什麽靈通？”

“就算這種地方，也有管理治安的警局存在，但這裏的警局的人和很多工廠互相認識，一有情況發生，他們就會提前通知工廠撤離。”

“金城不管？”

“金城不會管，有錢人會去康複喪屍，但不會幫助窮人。”

“金城不在乎？”

“對，金城不在乎。”

張芸想了想，再問：“金城有多少這樣的地方？”

“三野市有四個這樣的貧民區，我老家不在這個區。金城一共二百七十三個市，這樣的地方能有上千個。住在這裏能每個月領到救濟金，有些人心甘情願住在這裏面。”

他們穿越居民區，到達一個水泥棚，裏面的東西被搬得很幹淨，地上累積出厚厚一層油污，破舊的桌椅板凳還留着，幾個沾滿污漬的塑料桶堆在角落。

張芸張望：“就是這兒，确實搬走了。”

只憑這些殘餘，看不出這裏會制造什麽。

小楊忽然輕聲問：“你的新工作很危險吧？”

張芸日翻塑料桶去看角落的紙堆：“我還不太懂這些。沒文化找不到好工作，只要工作正當，有錢賺就行。”

“我覺得追查非法企業，拿三千二的工資，太虧了。”

張芸突然望向小楊，目光閃爍：“真的？”

“真的。”

“好，我待會兒找領導好好談談。”

他們兩個粗人搜不出明顯線索，回到水泥棚外重新環顧大局。一百米開外，有一名中年男子在自家涼棚下吸煙，冷眼看着兩個陌生人的舉動。

小楊恭敬地迎上去問：“叔，那兒以前是幹什麽的？”

“不知道，誰管他，幹活又不會讓人看見，前一陣搬走了。”男子精神恍惚，臉色像常年睡眠不足，揮揮手打發他們，“沒什麽東西好看的，走吧。”

小楊轉念一想：“你最近有沒有發現，很多異種人都在往這兒走？”

男子唾棄：“屁個異種人。”

“沒有嗎？”

男子又說：“那叫喪屍。”

小楊失笑：“所以說有了？”

“你看那兒——”男子下巴一擡，給他示意了一個方位，“那兒有個坑，有幾只喪屍爬下去了。我不想有更多喪屍爬過來，鬧心，就把那個地方蓋上了。”

小楊連忙過去找：“謝謝叔！”

張芸打開門板走到作坊後門，看見一條兩米寬的河流，河水發黑發臭，十幾只腐爛的喪屍泡在裏面，正在用生命漚着花肥。

這裏确實是喪屍聚集點，并且有人會把在附近死亡的喪屍扔到這裏集中處理。

“我找到地方了。”小楊把張芸領到倉庫裏。

角落裏有一只喪屍正在水泥地裏刨坑，雙手十指已經全部磨完，地上出現一片黑色的抓撓痕跡。

兩塊石板蓋住了喪屍想要得到的東西。

“你讓一下。”小楊拎起喪屍的胳膊，把他拖出倉庫扔掉，再跑回來說，“東西就——”

張芸已經把上百斤重的石板掀開一條縫：“有個地窖。”

兩人聯手把石板推到一邊，張芸用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照亮地窖的樓梯，喪屍特有的腐臭味掩蓋了地窖本來的味道。

小楊勸說：“我們走吧，下面不知道有多少喪屍，這不是你能解決的事情。”

張芸下樓梯：“你等着，我下去看看。”

“姐你別這麽努力……”

“你留意周圍動靜，有事叫我。”張芸的身影埋沒在一片漆黑中。

小楊緊張地等着，過了一分鐘，又看見張芸爬了上來。小楊欣喜地迎接：“你想通啦？太危險了對吧？我們還是走吧？”

“不是。”張芸回到地面，在倉庫角落翻出一把鐵鍬。

“那你……”

“只是怕你靠不住。”張芸用力把鐵鍬砸向地面，讓水泥地崩出一個坑。要是小楊被什麽人推下地窖，那人再把地窖門用石板堵住，在完全漆黑的地方被喪屍包圍，基本是死路一條。

小楊是個聰明人，依然感動道：“姐你說話真好聽。”

“謝謝，幫我砸。”

地窖是随意搭建的倉庫，地板沒有鋼筋支撐，只是一層木板上鋪了薄薄一層水泥，幾鐵鍬下去就能把地板砸出一個洞。

“啊啊啊啊啊——”

在裝修的震響中，地窖裏的喪屍終于發出咆哮。張芸揮手示意小楊後退，看着喪屍從地窖洞口爬出來。

喪屍的四肢修長，靈巧得像只蜘蛛，原來穿着的衣物已經全部腐爛脫落，身上沒有任何遮蔽，毛發完全消失，皮膚沾染一層油膩污漬，沒有眼睛，青灰色的皮膚卻幾乎完好。

“啊啊啊啊——”他喉嚨底發出嘶吼，還未風幹的粘稠涎液彌漫下巴和脖頸。

金城人從小就對喪屍脫敏，小楊對普通喪屍都沒什麽感覺，在見到這只喪屍時卻罕見地産生了害怕：“姐，這只喪屍康複得挺好。”

張芸認同：“我也覺得挺好。”

大雪要有這一半的肢體靈活度，能省很多錢。

“但他精神明顯有問題。”

張芸用鐵鍬敲了敲地面：“交給你姐。”

“好。”小楊連連後退。

這只喪屍已經習慣爬行，略一俯身就一躍而起，張芸揚起鐵鏟拍過去，喪屍竟死死用手攀住鐵鏟頂部，緊接着雙腳也挂了上去，張芸用力往下一擊，鐵鏟壓着喪屍撞向地面，她沒發出力，鏟子結結實實黏在一團肉上。

喪屍笑了起來，聲音像一把破舊木頭椅子受到劇烈搖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張芸覺得這把鏟子不能要了，揮手示意小楊：“給我。”

小楊把自己手裏的鐵棍遞到她手裏。

喪屍翻轉起身再次撲向張芸，這次張芸沒再收斂，略微側身後自左向右揮動鐵棍，擊中喪屍頭顱，把他掀到牆上。

煙塵四起，喪屍頭部變形。但他力量尚存，落地後再次暴起，張芸突然閃現到他面前，鐵棍從上而下擊碎他天靈蓋，确認他逝世後，掏出手機聯系王海笠。

此處信號斷斷續續，張芸試了兩遍才打通：“局長，我毆打喪屍了。”

“怎麽說？”

“這次打死了。”

“這個——”

“我要是進去了，希望你也能陪我一起進去。”

王海笠本打算安撫，聽到這句話就覺得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