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那個花環,很遺憾,一直仰望星空到最後吉爾伽美什也沒有真的戴上過。
不過在臨走前,他卻鄭重收起花環,沒有表現出輕視或者散漫,這對恩奇都來說就已經是很高興的事情了。
只可惜,花兒終究是花兒,易碎,易枯萎,只需短短幾天,那個花環就早已看不見原來漂亮的模樣。
恩奇都忽然想到了他跟吉爾伽美什之間的關系。
沒錯,連他的原本外貌都不了解的、他跟吉爾伽美什的關系就是這麽脆弱、虛假,只需要小小施加一點力量,就輕易斬斷了。
但在那一天并未真正到來之前,恩奇都偶爾仍舊會去王宮見見吉爾伽美什。
那個時候的吉爾伽美什永遠坐在王座上,孤獨一人的背影是那麽挺拔、那麽堅毅。
爾後緩緩對他,露出了微笑。
似乎只是因為這一點點笑容,就算沒有必要的,恩奇都也會在森林中無所事事的時候,突然想起吉爾伽美什的臉,随即便起身遵循內心的渴望去往烏魯克。
西杜麗小姐見到他後,也往往會露出溫柔的神情,每次他要離去時,也總會親自送他出王宮。
“請您有空再來,王想必也很歡迎您的到來。”
她不知道恩奇都的名字,卻意外的從來沒有問過,但她所表現出的期待和喜悅,卻不是虛僞的。
就這樣,恩奇都在烏魯克裏學到了許多的東西,各種各樣的事物填滿了他的內心,他從來不知道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的食物竟然可以如此美味,對身體并沒有好處卻甘甜刺激的酒液是那麽令人着迷。
這些情感越加豐富了他的系統,跟人類、跟吉爾伽美什所度過的這些日子,成了他難以忘懷刻在心底深處的記錄。
然而這種悠閑的日子,也終于一日會迎來尾聲。
時隔一個月後,恩奇都再次拜訪了烏魯克的王宮,但前來迎接他的西杜麗卻露出了困擾擔憂的神情。
“王已經坐在王座上沉思了數日,臉色凝重,有時候亦會嘆息,到底發生了什麽。”
西杜麗雙手扣緊舉在胸前,用那憂傷的眼睛凝視着恩奇都:“請您去關心一下王吧,我想王一定會很開心的。”
恩奇都沉默了下,西杜麗似乎每次都十分篤定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讓吉爾伽美什心情開朗。
但實際上,這是莫須有的事情,吉爾伽美什從不會因為他的話而感到愉悅,反倒有時候會适得其反。
譬如說一次宴會,吉爾伽美什難得邀請他在王宮用餐,他卻看着這滿桌子的盛宴,平靜點評道:“這不覺得太過奢華了嗎,我想你一個人應該吃不完,不要浪費食物比較好。”
盡管恩奇都到現在也未覺得自己的言辭有何問題,只是那個時候周圍侍從那面露恐懼的臉,以及吉爾伽美什滿臉漆黑的神情,都側面提醒着恩奇都哪裏有些不對。
結果,那次的宴會的氣氛詭異,他們年少的王睨着他重重冷哼一聲,不歡而散。
當然,這一丁點的別扭很快就會在兩人的交談中消失,但恩奇都實在不認為,自己有這麽大的能力可以改變吉爾伽美什的心情。
不過恩奇都确實很好奇吉爾伽美什為何事而沉思,想了想,他還是答應了下來,與西杜麗一起前往了前廳。
吉爾伽美什果然坐在王座上,陽光從上方斜着照耀,照亮了他閃閃發光的金發,那雙猩紅的眼眸中似乎蘊藏着濃重的色彩,他緊緊抿直唇線,不茍言笑,這副嚴肅的狀态一點都不符合他孩子的模樣。
注意到有人來到,他銳利的視線掃過下方,在看見恩奇都的臉時,表情卻微微一松:“啊,是你啊。”
只說了這句話,他便重新垂下眼眸,手肘搭在扶手位置,身體往那側傾斜,最終将側臉抵在手掌上。
見就算是看見恩奇都,吉爾伽美什也沒有提起興致,西杜麗更是露出擔憂的眼神,求助性的看向恩奇都。
“怎麽了?”恩奇都轉而向王座問道,“有困擾你的事情嗎?”
“啊……”仿佛只是敷衍的感慨似的,吉爾伽美什只吐出這一個字,就沒有說話。
“如果無論怎麽樣糾結都無法解決的話,要不要将這件事坦露出來,或許沒什麽幫助,但大概會輕松許多。”
要是以往的恩奇都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勸告,他時常在心中與吉爾伽美什拉開一道界限——不能深入觸碰吉爾伽美什的事情,他所做的只有旁觀,不可以成為吉爾伽美什的引導者。
可是今日,或許是西杜麗的求助,或許是他隐隐察覺到了真相,所以他逾越了。
“哦?”吉爾伽美什果然挑起眉,驚訝看了他一眼,“你竟然會說這樣的話啊。”
“要是引起你的不快,我很抱歉。”
“不,并沒有那樣……只是本王的困擾,不是你們能背負的東西。”
吉爾伽美什眉宇凝聚着沉重,喃喃道:“本王看見了你們的未來,許久以後人類的未來。”
他的話到這裏打住,堅決不能将這件事詳細告訴人類,但是與他本是同源的恩奇都,卻明白了他的憂愁。
吉爾伽美什擁有神的血統,所以他會擁有不同尋常的能力,譬如說像這樣觀看到未來的景色……都是他神力開始覺醒的征兆。
這種神力會把人和神的界限強烈分割,從此以後,吉爾伽美什将會走上與人類完全不同的道路。
然而……恩奇都目光有些悲傷地看着坐在王座上這位憂傷的少年。
作為三分之二神血統,三分之一人血統的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吉爾伽美什同樣不能與諸神一起并肩。
他是孤獨的,他是獨特的,他注定要開辟一條與人和神都不同的道路。
一想到他會在這條路上艱難而獨孤的走下去,恩奇都就會感到心口微微的刺痛。
但這是上天給吉爾伽美什的試煉,而且以吉爾伽美什本身那耀眼的品質來說,他一定會成為天上最耀眼的那顆星吧。
“無需擔憂,也無需煩惱。”他忍不住将心中所想向這位少年的王者吐露。
“遵從內心所想,是你的話,一定可以到達那個未來。”
“……”
一陣清風吹過,令吉爾伽美什額前金色的碎發微微晃動,那美麗的寶石似的眼眸中似乎微微睜大,露出幾分怔忪的模樣。
“哈、哈哈哈。”但很快,吉爾伽美什就捋起發絲,忍不住愉快的笑了起來,“本王的煩惱都是無用的嗎,哈哈……你還真是會說出讨本王喜愛的話啊。”
“我只是在陳訴事實而已。”恩奇都一本證明的解釋,“我相信你做的到。”
“……那本王可不能辜負你的期待啊。”吉爾伽美什勾起唇角,那是如同平日般自信且明媚的笑容,方才的凝重似乎一掃而空。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像往常那樣有些調侃道:“說起來,你來這有一段時間了吧,又來蹭晚宴嗎?”
“不。”如果說一開始恩奇都就是抱着那樣的想法,可現在,在見到吉爾伽美什可以使用千裏眼後,他已經做出了修正,“我是來請辭的。”
那雙溫柔的眼眸中隐約流露出些許苦澀的情緒,堅定而又一字一頓道:
“我會暫時離開此地。”
“今日,是來跟你告別而已。”
高高坐在王座上的王,垂眸俯視着那個微笑着的少年,瞳孔有些微微放大。
明明他們的距離如此靠近,但彼此的心卻仿佛隔了一層紗布,朦胧看不真切。
等到心情逐漸平複下去,吉爾伽美什才維持着這個動作,十分平靜的開口:“你要去哪裏?”
“踏上旅途。”恩奇都只是這麽說着,“我本就不是烏魯克的人,在此地打擾多時,也該回到以往的生活中了。”
雖然他從未說過自己的身世背景,但作為統帥烏魯克的王,無論是西杜麗又或者是吉爾伽美什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他沒有生活在這片國土中,因此并未感到驚訝。
“臨走之前,想再來見你一面。”恩奇都輕輕勾起唇角,颔首道,“恐怕從此之後,你我再無相見的可能了吧,要珍重,王。”
聞言,西杜麗眼底閃過驚訝,她本以為恩奇都只是暫時告別,沒想到對方竟會咬死不再回來。
她有些焦急地将腳尖往前往出一步,張了張嘴想要勸說什麽,只是吉爾伽美什已經比她更快一步道:“知道了。”
沒有驚訝,沒有挽留,甚至沒有詢問緣由,他們的王只是波瀾不驚的點着頭。
于是,恩奇都再次笑了下,身體稍微欠身行了個禮,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
直到走到王宮外,西杜麗小跑着追着他的背影,喊住了他。
“您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我想王一定很希望您能夠回來看望他。”
這是西杜麗最深切的願望,至今為止她從未有看過能夠與王接觸過這麽近的人。
他們的王孤高驕傲,雖然愛民如子,卻又不會親密接觸,總是一個人背負着這一切,看着讓人心疼不已,而如今好不容易出現了個令王喜愛的人,西杜麗并不想打破這種美好的場景。
然而在她期盼的注視下,恩奇都只是回過頭,含笑搖了搖頭:“抱歉,西杜麗小姐,這裏已經沒有值得我留念的事物了,所以我要離開這裏。”
微風卷起翠綠的葉片在半空中打轉前行,不小心飄過眼前這長相普通的少年時,竟有一瞬間能夠透過其中的洞孔,看見那剔透的眼睛中閃爍着細碎的綠意。
西杜麗忍不住将放在胸口的掌心握得更緊了一些,眉宇間藏着的,是揮之不去的傷感。
“那為什麽堅定說出這句話的您……卻要露出這麽悲傷的笑容呢?”
“……”
少年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骨骼分明的掌心觸碰到冰冷的臉頰,一種系統所無法分析的情緒倏地湧上心頭,竟讓他的面部表情無法自由控制。
……悲傷?
是麽,原來這種情緒就是悲傷麽?
為什麽他會感到悲傷呢?
稍稍有些……奇怪啊。
——
太宰治猛地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胸口以肉眼可見的起伏了兩下後,他鳶色的瞳孔才終于聚焦,看清了從窗外灑進來的明媚的陽光,也看清了面前這整潔簡樸的屋內。
是他自己的房間。
他終于恍惚明白,他又開始做夢了,夢見的還是上次恩奇都認識吉爾伽美什王的後續事情。
這種感覺就跟看連續劇一樣,只是他能夠清晰的觸碰恩奇都的內心,明白他的所想,明白他的心意。
“哈……”坐在床上,只穿着白襯衫的黑發少年忍不住将掌心穿插過額頭柔軟的發絲,掌心搭在額頭上,微微眯起眼睛的中透出幾分深邃。
“真讨厭啊。”
這種能夠牽動他情緒的夢境。
連他自己也沉浸在恩奇都最後離別時的悲傷之中,無法自由抽身。
想起夢境中恩奇都最後那個悲傷中卻帶着溫暖的笑容,太宰治就忍不住眸光一暗,輕輕砸了下舌。
就算能夠了解自己的從者的生平,這張沉浸式的體驗帶給他的卻滿是弊端。
當看見烏魯克人民歡喜慶祝國王的生日、看見漫天閃爍着的繁星……就連那普通的茂盛的森林,太宰治的唇角也會無意間揚起笑容。
明明在看見現實世界的場景時,他只會冷漠又麻木什麽都感受不到。
難道是夢中跟恩奇都的情感無意間同化了?
太宰治只知道,夢中旁觀的自己非常感性。
仿佛讓他暫時忘記了曾經黑暗的過去,以一個普通人一般生活着。
好在,恩奇都的情緒時刻都很平靜,也只有最後一幕的離別,才會洩出心底的悲傷。
太宰治不會過多收到負面的情緒。
靜靜在床上平靜了一會兒,太宰治這才平靜放下手,先将目光掃向四周。
視野內沒有某個英靈的影子,但他還是不太放心,稍微擡高了些音量:“恩奇都?”
……
果然還是一片寂靜無聲。
太宰治終于放心了,看來他昨日對恩奇都下達回房間睡并且不能靈體化的命令已經生效了。
他很了解恩奇都的性格,只要是他的召喚,恩奇都一定會迅速回應,如今房間內什麽動靜都沒有,足以證明恩奇都不在此處。
太宰治按照平常的程序洗漱穿衣,将一切打理好後,最後披上那黑色的大衣,推開房門。
随後,眼皮微微一跳。
某個披散着綠色發絲英靈就屈着膝蓋随意靠在他的房門邊的牆壁而坐,過長的發絲甚至已經掃到地面,他仍舊穿着寬大的白色外袍,腳底未穿鞋子,感受到開門的動靜後,仰頭朝這邊看來。
盡管已經多次承受過那傾國傾城的顏值暴擊,太宰治還是不禁恍惚了下,沒辦法,從窗外灑下來的明亮光束幾乎将那張臉映的透明,唇邊漾着的淺淺的笑容更是如同花一般漂亮的綻放。
“master,早上好。”眉眼微微一彎,恩奇都就這樣笑着打着招呼。
“……”太宰治掙紮着從那恍惚中清醒,嘴角一抽,“你什麽時候在這裏的。”
而且還是這麽随性的坐在這裏!
這附近可是幹部的辦公休息區域,閑雜人等一律不能靠近,所以幾米範圍內都沒有人會經過,一開門就撞見人影什麽的,要不是瞬間認出來人,太宰治保準被吓到拔槍。
“準确的說是昨晚零點。”恩奇都站起身,正面對向他。
聽到這個過于讓人詫異的時間,太宰治忍不住頭疼的嘆了口氣,顯得十分無語。
似乎是明白他想說什麽,恩奇都開口解釋道:“你為我安排的房間距離過遠,既不能打擾禦主休息又能第一時間趕到房間內,我便決定在此地守護。”
見他一臉‘有什麽問題嗎?’的表情凝視着自己,太宰治更加無奈了。
他跟恩奇都的房間僅僅就相隔十幾間,也是能夠使用的空房間中改造出來最近的位置。
本來的話,幹部這一樓層是不允許任何人居住的。
他都已經如此特例了,恩奇都卻仍舊不住在房間內,反倒是黏在他的身邊!
雖說護主是件很欣慰的事情,但太宰治卻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只要有人在他身邊,他就不會輕易入睡,時刻保持警惕。
這倒沒什麽不對的,畢竟從事黑手黨工作,若沒有這點警惕,可是無法活下去的,他也算是個受到很多暗殺者偏愛的幹部,再加上身手一般,尤為需要警惕。
明明是下了最合适的命令,而其人恩奇都也順從了,但是……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怎麽層出不窮!
“我說啊……”太宰治忍不住雙手環胸,難得正經的解釋道,“這間房間沒有那麽容易進來,我設置了很多障礙,事實上也從未有人突破過,再加上你還能迅速趕來,我不覺得有什麽過于擔心的地方啊?”
他說完自己的道理,便認真盯着恩奇都的眼眸,想要将這種想法傳遞過去。
而恩奇都眨了下眼睛,也非常自然的開口道:“需要擔心的地方,難道不是禦主太弱了嗎?”
噗的一聲,太宰治覺得自己的胸口被猛然插了一刀:……
“若是被人悄聲無息潛伏到房間內,以你的武力值,禦主大概會在0.1秒內被敵人捅死。”
又是一刀不留情面的捅了進去。
“雖然這樣也純粹是自作自受,不過就算是你這樣的禦主,我也還是想要盡全力守護你。”
恩奇都極為真摯的說,就連翠綠的眼眸也仿佛應證他的心情一般,閃爍着細碎的光芒。
但太宰治此刻的心情是這樣的:
“…………”
他悄悄捂住自己的心髒,用力做了個深呼吸。
為什麽呢……為什麽恩奇都似乎是在關心他,他卻只覺得氣的牙根直癢癢!恨不得一口老血噴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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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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