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月色

姜韻繞過三三兩兩人,走到女孩所在的卡座,找了個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下。

這下離得近了,女孩的面容她能看的更加仔細,氣質是可見的青澀,與這個喧鬧花哨的氣氛格格不入。

像是為了給自己勇氣和信心一般,她給自己化了極濃的妝容,青黑的眼影像是沾了水的墨一般在眼睛周圍暈染開來,口紅色號更是豔的驚人。

姜韻過來不是為了締結什麽緣分,只是那個女生看着自己的眼裏滿是複雜。

燈光昏暗,剛剛離得又遠,看的不是很分明,所以在接收到女孩的手勢後,她就走了過來。

而這下姜韻看的分明,女孩眼裏翻湧着自己看不懂的情緒,像是燒開的水要沸騰一般,卻又被她暗暗的克制了下去,眼裏一派淡然。

可偏偏這些變化姜韻又看的清楚,心裏的疑惑也更大了,目光在女孩身上流轉,帶着些輕佻的肆意。

女孩不自在的別開臉去,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可是又想到什麽,又泰然自若的盯上姜韻的眼睛,将桌子上一杯酒推到姜韻面前,笑了笑。

姜韻看着她卻也沒動,低聲道:“你認識我?”

沒想到姜韻會這麽說,女孩頓了一下,然後笑開,只是笑意不達眼底,轉而看着姜韻,語氣裏帶着漫不經心。

“現在對女生也是這麽俗的搭讪嗎?不認識,你我不過第一次見面,怎麽?想泡我啊!”

女孩舉止輕佻,看着姜韻的眼裏都是可見的挑逗,只是那青黑的眼影有些違和。

對于女孩的挑釁姜韻不為所動,仍只是看着她,忽然就察覺出一點熟悉感,又在記憶裏搜尋過往的人。

可還沒等姜韻理清頭緒,女孩卻突然開了口。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一定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故事多的人總是有着不同的閱歷和經驗。

我就想到自己心裏一直沒有解開的疑惑,如果你願意的話,或許可以幫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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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韻有些訝異,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揚。

“那大概要讓你失望了,你我的年紀應該相差不大,不過是多走了幾年路多吃了幾年飯,配不得你說的故事閱歷,或許你可以問問別人。”

女孩對她的說法并不在意,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在手中輕輕晃了晃,對姜韻的說法不置可否。

“倒也不是那麽高深的問題,而且有個人和我探讨一下也不錯,說不定這個過程你可以給我想要的答案。”

說着,眼尾上挑,帶着一絲不明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姜韻。

姜韻心裏的怪異感更甚,也沒有拒絕女孩的問題,只是開始認真打量起眼前這個人。

女孩知道她這是同意了,迎上她的目光,避也不避,帶着幾分漫不經心道。

“你說一個人啊,他如果背負了人命。”

女孩說着忽然停住,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姜韻。

“最後呢,只是用了一些短暫的自由作為懲罰,是正常還是不正常呢?是公平還是不公平呢?”

問的問題看似沒有章法,姜韻卻莫名覺得有些針對意味在裏面。

人命,自由,如果不是自己經歷過那件事情,可能真的就會毫無芥蒂的跟她探讨一下。

可是偏偏因為那些過去,她敏銳的察覺到女孩帶着的一些敵意。

這麽想着,姜韻的視線又落到女孩的身上。

昏暗閃爍的燈光打在一旁,把她本就濃厚的妝容照不太分明,可是,隐隐約約卻有一些那個人的影子。

姜韻眼神裏面的審視探究意味太明顯,女孩被看的不自在。

她微微向一邊挪了挪身子,又迎上姜韻的目光,輕聲笑了一下:“不能回答嗎?”

姜韻沒移開目光,兩人互相對視着,像是要把彼此看穿一樣,就在女孩以為姜韻不會回答的時候。

姜韻笑了笑開口道:“你剛剛說的背負人命是因,自由為罰是果,這樣的話并沒有沖突。

你不妨再說些,比如背負人命的因是什麽,如果裏面除的是惡果,緣的是善因,你覺得有錯嗎?

而且,按着你的說法,以自由為罰,那就是法律都已經做出了裁量,那還有什麽不滿意呢?

再者,你問出這樣的話或許本就是帶着偏袒,你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是嗎?所以,我說的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女孩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樣,那雙眸子猛然間放大。

看着姜韻好像在看什麽猛虎怪獸一般,她擡起手,忽然又放下,最後直接起身,丢下一句。

“巧言善辯,強行開脫!”

女孩有些氣憤的說着,可是說完這句她腦子裏有些空白,有些無措的拎過一旁的包直接走了。

說是走,不如說是丢盔棄甲,離開的姿态實在有些狼狽,姜韻卻盯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

“還對人家戀戀不舍呢?回神了回神了诶!”

劉國濤見那個女孩走了之後,便直接走了過來,用手在姜韻面前晃了晃。

姜韻轉頭看着劉國濤,眉頭微微皺着:“那個女孩你有印象嗎?經常來店裏嗎?”

劉國濤看她面色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想了想。

“真要說的話應該只是近幾天剛過來,以前倒是沒怎麽見過。”

姜韻又往她坐過地方看了看,想着剛剛那個女孩的樣子,又聯系着國濤哥說的話,一種奇妙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最近幾天嗎?時間也莫名有些巧合,問的那些看似虎頭蛇尾的問題,卻又剛剛好打在了姜韻心裏最隐秘的地方。

人命嗎?自由嗎?她是想說什麽呢?

夜晚,一個女孩安安靜靜的坐在床上,看着手中的照片發呆,照片裏一個年輕男人摟着穿着校服的女孩。

而現在,卻只有自己一個人,再也沒有了庇護,再也沒有人為自己遮風擋雨。

她将頭深深埋進屈着的雙腿裏,肩膀時不時抖動着,睡衣上的水跡也以不可察覺的速度暈染開來。

若是姜韻現在看見她的話肯定會了然,赫然是酒吧裏濃妝豔抹的那個女孩。

此刻卸去了不符合她年紀的妝容,臉上倒是能看的處的青澀,除卻了那些張揚,剩下的便是不為人知的脆弱。

而這邊姜韻走出了酒吧,春天的夜晚還帶着特屬于它的涼意,一下子把她本有些昏沉的腦袋吹得清醒許多。

沿着街道的樹,姜韻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好像是惬意的卻又感覺有些遺憾。

忽然間擡頭,姜韻發現今晚的月亮格外的美,尤其是從青青翠翠的枝葉中看過去,好像給月亮鑲了青竹的邊,愈是清冷愈是動人。

這般感嘆着,姜韻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擡起頭仔仔細細看着那片天空,忽然口袋裏傳來了震動的感覺。

她拿出手機,看着那串號碼,眼裏漾起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色,輕聲道:“怎麽了?”

許沁柔有些驚訝,自己還沒開口呢,為什麽不問問自己是誰,帶着這份疑惑,她問:“你都不問問是誰的嗎?”

姜韻有些好笑,連帶着呼吸聲也輕快了許多,她的笑意明明不明顯,許沁柔卻覺得整顆心酥酥癢癢的。

喜歡這不遮掩的笑意,也喜歡笑意裏面包含的不為人知的縱容。

“許沁柔,我告訴過你的,我記得你的號碼,我沒有騙你。”

就在許沁柔暗暗心喜的時候,姜韻清冷又堅定的聲音傳來。

那人告訴自己,她沒有騙自己,她一直記得自己的號碼,是不是也代表着,她一直記着自己。

隐秘的甜意從心間傳來,許沁柔努力壓了壓自己的嘴角,這才柔聲回她。

“我也記得的姜韻,所以,你的手機號,我重置了和以前一樣的那個。”

這樣就好像,她們彼此相記,彼此挂念,彼此認可對方的存在。

哪怕別人都不記得了,可是她們自己記得,記得對方都是那樣的熱烈純粹,是那樣不可磨滅的存在。

光是這麽想着,整顆心就火熱滾燙。

“嗯,我知道的,怎麽了,這麽晚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姜韻還是記挂着打電話的初衷,害怕她是有什麽事。

許沁柔笑了笑,輕聲道。

“沒什麽,只是想告訴你,吳念的那件事蘇語那邊會聯系的……”

她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還有,今晚的月色很美……”

姜韻舉着電話,貼着耳邊,找了個樹輕輕靠在上邊。

然後擡起頭,看着那輪在心裏驚豔過的月亮。

“是啊,今晚的月色很美,謝謝你。”

謝什麽兩人都沒有說,或許在謝她願意分享這一輪明月,或許在謝拜托了她的吳念。

兩人誰也沒有主動挂斷電話,默契的維持着這份安谧,直到一陣夜風襲來,姜韻這才被涼意擾的回了神。

她将手機拿下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快十二點了,念着那人還要上課。

“時間不早了,睡吧。”

許沁柔有些舍不得,抓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可是又的确不能反駁,現在的确很晚了,想到這便放軟了聲音。

“嗯,那睡吧,晚安。”

“晚安。”

挂斷電話後,許沁柔仍是将手機拿在手裏,盯着那串號碼看了又看,好像可以透過它看見那個人一樣。

晚上,許沁柔躺在床上睡得不安分,頭時不時微微轉動着。

忽然,門被輕輕打開,聲音不大,可是許沁柔還是被吵醒了,黑漆漆的夜晚,細小的聲音也被放大許多。

許沁柔有些謹慎的坐起身來,昏昏暗暗的看不太分明,只是那個身影靠的越來越近,她有些害怕,輕聲試探道。

“吳念嗎?”

可是那道黑影還是沒說話,只是自顧自地越走越近,直到走到許沁柔的床邊才停下腳步。

許沁柔這才從透過來的月光下看清了來人的面容,聲音帶上了無法言喻的欣喜。

“姜韻?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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