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丢棄
這周的體育課,小團子同樣來到了姜韻身邊,只是這次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笑嘻嘻的,反而板着個小臉,把姜韻唬的一愣一愣的,心想是不是在班上受委屈了。
女孩坐下後,兩個握得緊緊的小拳頭小心翼翼的伸到姜韻面前,打開。
裏面竟然是滿滿的創口貼,各種各樣的都有,像是那天她派給其他小朋友的糖果。
姜韻不解,看着她帶了些笑意道:“怎麽了?這個也是葡萄口味的嗎?”
許沁柔癟了癟嘴,眼裏的淚花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幼聲幼氣的聲色裏帶了些哽咽。
“媽媽手上劃傷了都是貼這個的,很快就會好了,給你,你貼了那些傷就好了。”
姜韻愣住了,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突然有些恐慌,這個小團子是不是聽到什麽關于她的事了,是不是以後也會和別人一樣逃避自己,厭惡自己,唾棄自己。
光是這麽想着,姜韻感覺自己的手腳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呼吸陡然變得沉重起來。
她忽然間發現,她好舍不得眼前這個小團子啊,真的是,一點都舍不得啊。
她看着小團子第一次有了緊張的情緒:“怎麽了?是不是別的小朋友和你說什麽了?”
許沁柔哭着點了點頭,金豆豆一顆一顆的,卻沒立即說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才哽咽着替姜韻委屈。
“他們說你爸爸打你,還有壞小孩也打你,他們一點都不好,居然打你,都沒有人疼你,姐姐你疼不疼啊……”
姜韻只覺得這顆心像是經過了大起大落,她,她以為這小娃娃是聽見那些話,也和別人一樣嫌棄讨厭自己,沒想到,竟是幫着自己讨伐他們,還為自己感到委屈。
她第一次想幹些什麽,眼前這個小白面團真是太可人了,姜韻有些顫抖的把小團子拉到自己懷裏抱着,喃喃道:“姐姐不疼,姐姐很開心……”
小團子不知趣,還掙紮着起來,然後又将白胖胖手裏的創口貼拿出來,一股腦塞給姜韻。
“給,拿着,貼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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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韻看着她只覺得好笑,卻仍是順從的接過了,然後轉眼看着她。
小面團又有些費力的從口袋裏掏出幾根糖果。
姜韻有些震驚,以往都是一根的,這次竟一下子拿出三根,仍是都塞到了她的手裏。
小面團笑嘻嘻的:“吃一根傷就不痛了,吃兩根心裏就甜甜的,三根,三根,姐姐你就有人疼了,以後水星的柔柔疼你!”
都說童言無忌,可是姜韻卻覺得她說的都是異樣的暖人,還有幼稚,幼稚啊,幼稚到姜韻相信了。
姜韻本以為她們會這樣默契無擾的度過許多許多年,會看着這個小團子一天一天的長大,而自己,也會盡自己所能護着她長大。
直到有一天,那一天的體育課許沁柔沒有出現,沒有人再自顧自盤腿坐在姜韻的面前,沒有人再霸道的塞給姜韻她自己愛吃的葡萄味棒棒糖。
更沒有人會一直一直,這樣守着自己,度過這寡然無味的時間。
許沁柔的出現像是一個夢一般,老天給了姜韻一個短暫的溫暖,一個觸手可及的天使,可是在她習慣的時候,她有了貪戀的時候,老天又毫不留情的帶走了她。
許沁柔消失了,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姜韻的世界了,如果不是她留着的那些棒棒糖,姜韻都要以為真的做了一場夢。
過了許久,姜韻才反應過來,她再次被抛棄了,她又一次被人丢在原處,又成了那個無人問津的野孩子。
可是偏偏這次她誰也怪不得怨不得,因為那個小團子本就沒有一直陪伴她的義務,只是她不夠清醒,企圖霸占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溫柔罷了。
而許沁柔,卻永遠是姜韻心中最美好的夢,最珍貴的人,連帶着那些葡萄口味的棒棒糖都是異樣的獨一無二。
所以在意識到許沁柔這個小孩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會出現在她身邊的那一天,姜韻将那些糖果全都放在一處。
竟是這樣多,姜韻看着看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拿起一根,撕開,含住,嚼碎,肆意的葡萄味在嘴中蔓延開來。
好甜啊,真的好甜啊,怪不得許沁柔那樣喜歡吃,那樣偏愛它,可是為什麽明明這麽甜,眼裏的淚卻像是止不住呢?
苦澀也跟着在心中溢散開來,姜韻那一天發瘋似的吃了所有的糖,甜的她發齁,卻也苦的她肝腸寸斷。
姜韻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有些意外,此時的她沒有在酒吧裏精致妝容的樣子,只是将一頭墨發披散開來。
有些随意也有些灑脫,可依舊是好看的,現下更是收斂了幾分懾人的威壓,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平易近人。
只是要是沒有用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了,姜韻不由得嘆了口氣,有些心虛的看向她。
女人把她臉上的神色變化看的分明,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了一會,這才在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怎麽了?我在這裏你很意外?”
姜韻抿着唇,看着她沒說話,算是默認的态度。
芳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她這一副模樣,牙根有些癢癢的。
原本是等着這人過來交接一下酒吧的實務,可是她倒好,左等不來右等無望,就只能和這死孩子打電話。
可是怎麽都無法接通,當時她就想要是見面就給她狠狠來幾下,給這人打服了先,省得她氣的心肝肺疼。
最後還是她打了許沁柔的電話,雖是旁人接通的,可是到底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眼下看着姜韻也有些憔悴的神色,原本堆積許久的怨氣也消減了不少,心軟啊,年紀大了就這點不好。
她站起身,提過一旁的包:“行了,這賬以後我再跟你算,說吧,想吃些什麽,我去買。”
聽到這話,姜韻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剛想搖搖頭,一旁的人就一股要将包舉起來砸她的趨勢。
“姜韻你敢拒絕試試。”
話裏話外都是威脅,仿佛姜韻要是說出一個不字,那包估計就要讓她命喪當場。
姜韻莫名的有些心顫,她站起身來,眼神四處飄,就是不敢看女人。
“行了,先去洗漱吧,順帶着給那孩子也擦洗擦洗,我出去看着買些回來。
還有啊,怎麽說你也是照顧人的,怎麽能給自己弄的蔫巴巴的,你這孩子不厚道啊。
是不是就惦記等許沁柔醒過來看着你這一副林黛玉的樣子心疼,直接坐等美人入懷?”
說着,芳姨停了下來,深深的看了姜韻一眼。
“姜韻,再怎麽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些,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給自己無謂的心理壓力,別讓我們擔心了去。”
聽到後面,姜韻才知道,芳姨說了那麽多,只是在為最後那句話鋪墊,一顆心像是放在火上烤着,暖的都要化了。
這下她不再躲避,笑着迎上女人的目光:“嗯,我知道的。”
“行了,去洗洗吧,我先出去了。”
說完,芳姨這下沒再停留,直接轉身推門出去了,她知道,這孩子聽懂她的意思了。
恐怕從許沁柔出事後,這人就把所有的因果又歸咎到自己身上,日複一日折磨着自己。
照顧一個人哪裏會讓她變得這般憔悴,無非就是心裏想太多,精神折磨更大些而已。
芳姨走後,姜韻又走到一旁拉過窗簾,溫溫柔柔的光照進來,輕輕的印在那人的臉上。
白皙的臉上蘊着暖黃的光,将那小小的絨毛照的分明,柔柔軟軟的隐着白晶晶的光。
姜韻看的心軟,走過去俯身,沒忍住伸出手,在那白嫩嫩的臉頰上點了點。
“小面團子,怪貪睡啊,每天伴着太陽月亮,給你睡美了是不是。”
說着,她自己倒是沒忍住笑了笑,又看了她幾眼這才出去接水去。
等姜韻回來的時候,看着房間裏的景象猛地一怔,要不是那人還躺在那裏,真要以為自己走錯了。
她關上門,輕輕走過去。
坐在床邊的女人聽到動靜,擡起頭來看向姜韻,對着她笑了笑:“你好。”
姜韻沒答話,有些警惕的看着她,這人應該和芳姨一般大年紀,也是保養的極好。
頭發簡單的盤在腦後,白色長裙外面搭着黑色的長風衣,明明是在簡單不過的穿搭,卻在她身上顯出特別的氣質。
看出姜韻眼裏的警惕,女人并不在意,她将許沁柔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裏,然後看向姜韻。
“別緊張,我是許沁柔的媽媽,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叫我鐘阿姨吧。”
什……什麽,是許沁柔的媽媽?
不知道為什麽,姜韻忽然有些窘迫,眼睛不自在的眨了眨,裏面的生硬全然消失不見。
可是她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整個人都有些別別扭扭的。
她剛剛是不是表現的很差?是不是一點禮貌都沒有?是不是身為小輩很是沒有分寸?
不僅沒有主動打招呼問好,最後竟是連長輩的問好都無視了,她……有些丢臉。
鐘欣沒有察覺到身邊這個人的異樣,只覺得她安靜的有些過分,可是轉念一想,這大概是當下年輕人的特色吧。
而且先前蘇語在電話裏跟她說過,沁柔出事這段時間一直有一個朋友在這照顧她,想來這個房間也沒別人,那肯定就是她了。
鐘欣有些欣慰,也很感動,因為她知道,這人将許沁柔照顧的很好。
無論是垃圾桶內堆積着的棉簽,還是那她剛剛握着的平滑規整的指甲,都說明這人在細節處都已經做得足夠好,更遑論其他。
想到這,鐘欣笑了笑,走過去:“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對了,怎麽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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